阿诺明白埃米特所说的话的含义和暗示, 埃米特要他接纳天水的一部分……要他存在下去,也要他在可能出现的意识的抗争中取胜。

  他没打过这种架,他只知道自己啃咬自己的狼无法活下来。

  可他也不能输。

  老师交给他的事情很多,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洪水退去之后, 他清醒过来时所收敛的躯体。

  那时候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老师的离开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他不相信自己的老师会死, 或者说抗拒这件事。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他也不止一次地惴惴不安去设想自己是否真的斩断了某种可能。

  他心灰意冷,他沉寂……直至他再次感受到自己老师的气息。

  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才重新回到对方身旁, 要是可以, 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不想失去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机会。

  “我会去。”阿诺低声说着,就如同往日一般, 在埃米特跟前低下头。

  他会带回胜利。

  语毕, 阿诺握住了埃米特的手,却并没有像列车那次里那样吻下去。片刻后,他也像是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 站起了身, 毫不犹豫地离开。

  埃米特沉默了会,也跟着起了身,与他相背, 朝着更深处走去。

  瓶中湖已经离开了,他需要引导天水遗留下来的腐海覆盖掉原本的那部分。

  他要拆除那些“门”。

  而离开的阿诺选择的方向正与费舍尔来的途径相同。

  两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阿诺目不斜视,费舍尔则是止住了脚步。他回过头, 凝视着阿诺的背影, 直至对方化为风雪消失。

  他垂下眼, 忽然笑了声, 脸上就带着这份笑容提起衣摆向着里面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化为一块轻薄的纱衣,在埃米特低下头的一瞬,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埃米特愣了下,手按在纱上,似乎这才明白过来什么:“……费舍尔?”

  “是我。”有声音回答他,而后,那道记忆中的身影从腐海的涟漪上显现。

  费舍尔一如既往,弯下他的脊背,以仰视的姿态看着他,目光中的痴迷眷恋依旧。

  “我找到您了……”他低声说道,“我知道您在这,那个人的感觉没有错。”

  “那个人?”埃米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站到旁边来,不要阻碍腐海漫延。

  “嗯,那个不会说话的人。”费舍尔微笑着说道,他用脸颊蹭了蹭埃米特的手,乖顺地站到他身后,“从我去帮忙之后就开始逐渐感觉自己能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候是一些生物的血肉,有时候则是自己的肉糜。”

  “也是在‘分散’以供再次重组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司星者的事情。”

  埃米特垂下眼,看着费舍尔握着自己的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那件事,而是说道:“会难受吗?”

  “嗯?”费舍尔怔了怔,忽然意识过来自己的教主是在询问自己“分散”是否难受。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接着闭上了眼,伏在埃米特的身侧,“我不难受,我一想着能靠您更近,能离您更近一分,我就高兴得不得了,连难受是什么都忘了。”

  怎么会不难受呢,那几乎将他从人化为“汤”而后因此获得的改变自身形态的能力与对应的擢升……

  那是比凌迟更加令人痛苦的折磨。

  可一切痛苦在重新见到他的教主时就全都消失了。他没有询问对方到底遭遇了什么,也没有问眼下是什么情况,他只是作为一个盲从的教徒,再一次来到他追随的人身旁。

  埃米特没有说太多,只是放下手摸了摸费舍尔的头发。

  “走了这么远的路,辛苦了。”

  费舍尔伏在他身侧,沉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您知道的,我受您庇护,不会有事。”

  “我想跟您说的…是关于您的仆从被另一位司星者所谋害之事。”

  埃米特垂了眼:“我知道,门罗将他还给了我,但又拿走了。”现在阿诺应当会去要回阿列克切,他需要阿列克切的一部分天水的力量。

  他反而手指轻轻点在费舍尔身上问道:“你来的时候做了什么?”

  “吞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虫子,不过我并不抗拒。”费舍尔低声说道,“是您放出去的?”

  埃米特看了会费舍尔,并未从他身上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没有受到影响?”

  费舍尔将脸颊靠在他的脚边:“我也不知道,您是说的哪种呢?”

  埃米特了然,他摇摇头,俯身将人牵了起来:“算了,下次不要那样做了……随我来吧。”

  “刚才那些是第十一章 的存在,我鼓动他们四散奔走,让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

  “那对您会有帮助吗?”费舍尔问。

  埃米特说道:“没有,不如说应该算是坏事。会让更多的事情超出我掌握。”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呢?”费舍尔没有询问任何缘由,而是直接开口提到自己愿意帮忙,似乎现在就让已经擢升到此的他消散,他也会毫不犹豫。

  埃米特回过头看下他:“我记得你也算是第十一章 的人?”

  费舍尔沉思片刻,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点点头:“如果说那时候掩人耳目的事情,那的确算是。但您得知道,我对他们的教义丝毫不感兴趣,我只尊崇一个人,我只…追奉您一个人。”

  埃米特想了想说道:“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

  “帮我注意第十一章 的动向,帮我给其他所有司星者打掩护。眼下一切都很危险……在第十一章泛滥之后更是如此。”

  费舍尔抬起头来看向他:“您只吩咐了我一个,对吗?”

  埃米特忍不住笑了声:“嗯……我想是的。你看见了刚才出去的人?”

  “您不希望我看见吗?”费舍尔说道,“那不是什么好人,他很危险,大人……您一定也有注意到,无论他掩饰得有多好,压抑下去的东西总是会翻涌出来……他比第十一章 危险得多。”

  “我知道。”埃米特说道,“但是没关系…费舍尔,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费舍尔低下了头,他匍匐在埃米特身侧:“……无论如何都不会。”

  正因如此,他才需要想办法让自己的教主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