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 但也不讨厌。埃米特想,只是在那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如果有一些海浪说不定会增添一些趣味, 这不是一个应该被问出的问题。

  而“自己”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情绪, 他“唔”了声才说道:“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 你呢,你喜欢这样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对方回答他,“我, 不太能理解。但你能理解, 所以,应该你来决定。”

  因为你明白, 所以, 这里的一切应该由拥有这些情绪的你来决定。

  从对方不算熟练的语言之中,埃米特却感受到了一种笨拙的,近乎一种原始的情绪。这不是生物之间的情绪, 而是一种意识上的, 一种别样的坦诚。不需要为了生存而虚张声势来表现自己的强大或者渊博,而是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局限,以及自己的无知。

  埃米特有一瞬间的触动, 但几乎是立刻,他也反应过来,这种看重,或者说钟情, 只是他的想象。他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情绪投射到了对方身上, 事实上对方根本都不理解。

  他安静了好一会, 接着在沙滩上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

  远方天空被水淹没,又被水所吐出,一切都在受着一种特殊的牵引,与潮汐接近,却又比潮汐迅猛。

  “我只是一个观测者。”他说,“我不会决定任何事物,选择权不在我。”

  “你看,不论我怎么认为,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产生改变,但是就算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但只要你有所想,你就可以将它实现。”

  “我想,想你所想。”对方说道。

  埃米特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自己”先一步所说的话似乎就在印证着他眼下的状态,只能“看着”,在记忆的裂缝里看着这些过去,却无法干涉,只是一个“观测者”。

  而对方的这样一番话,却似乎又在通过这份过去指向他,告诉他还有其他可能。

  “他”答不出来,他也答不出来。

  一个离奇的,好像完全是幻想的梦就这样将他推了出来。

  埃米特从睡眠中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眼睛,感觉愈发疲惫。

  很累,就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的累。

  但是还不能休息。

  他迅速拿起笔,就着前一天还没吃完的果仁面包,把刚才梦中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就这次的梦而言,埃米特能明显感觉到和目前的自己的重合。与之前不同,先前梦里的“自己”大多数时候难以明白或者说理解“自己”的一些行为。这让他有种捉摸不透带来的割裂感。

  这一次,他当时所展现的想法和念头却往往是与之重合的。甚至说的那些话,他也能找到对应的名称。

  那样一个世界在埃米特看来就好像是“世界的起源”,在一切生命诞生之前的世界,逐渐开始了演变。但这也带来了疑惑,起源之初“自己”就已经存在,且用词来看…确实应该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吗?

  如果就是他自己,那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之后的模样的?

  埃米特记录完,放下了笔,确定自己不至于饿死,又躺进了被子里,决定再让身体睡一会。

  他切换成了灵魂状态,带好自己的本子和笔,以及门罗那个小碗,打算先去见费舍尔一面。

  相比于人类的身体,以这样的方式出行更加方便,还能在返回后确保自己陷入那样的梦境。

  从旅店离开后,埃米特却忽然陷入了茫然,费舍尔的不凋花将在三天后上演,这段时间里他并不会待在那个剧院内,而是在他们自己的地方居住,甚至很可能都不在剧场内排演。

  这时候要去剧场找人只能碰运气。

  埃米特犹豫了一下,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被的地方可去,就干脆仗着一般人看不见自己,直接到了剧场那,并光明正大地溜了进去。

  南姆市比莫卡大不少,相对于阿塔纳卡则要小一些。这里没有阿塔纳卡那随处可见的方块和数字,更多的则是一种中世纪末期常有的老旧色泽感。

  这个城市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行人步履缓慢,马车也不急不缓。笼纱女性的雕像伫立在入场大厅正中,就好像是刚刚被人雕刻出来。

  埃米特停在雕像前看了几眼,那位女性的雕像相较于人类的体系放大了许多倍,石头雕刻出来的通透感浑然天成,就好像纱本来就可以是石头。

  这让埃米特忍不住也笼了下垂落在自己身侧的纱。他不知道这纱具体有什么用,但他能猜到,当这纱在自己头顶时,其他人就算看见了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绕过雕像,顺着大厅墙壁处旋转的楼梯上了楼,前方空无一人的剧场也开始有了动静。

  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吆喝布场的声音,有人在拉钢缆,把一些必要的道具悬挂到空中,而后进行着试验操作。强光照在舞台上,呈现的却不是舞蹈演员们的表演,而是幕后工作者的奔波。

  但这未必不是一场演出。

  埃米特站在入口附近的一排椅子附近,他遥视着前方的人群,审视着这群根本不认识的人。

  忽然,他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皮鞋一轻一重地踩在地板上,从他后侧方的入口出走出,又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另一侧座椅附近。

  来者看了一会后开始小声交谈。

  “这次的布景要求很高。”矮个的男人说道,“塞内加公爵夫人听闻了这场演出,因而你们得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这是当然。”另一个高个的则是陪笑,“我们将出动我们王冠上的宝石,多丽丝首席,她会为我们带来最精彩的演出的。”

  “你知道,塞内加公爵夫人身体每况愈下,《不凋花》这部舞剧,我想她会喜欢。”

  “我当然知道,不凋花的故事我可比你更熟。”矮个男人哼笑了声,带着些许下流的色彩,“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的男二号打算让谁来出演?那位学生的演出才是重点。”

  “一位新人。”没等人说什么,高个男人立刻跟着说道,“您不用担心,他的舞蹈水平在我们歌舞团也能排上前三,他是一位有潜力的新人,只是缺少大放异彩的机会。”

  埃米特忍不住看了那边一眼,他猜想这说的就是费舍尔,在他心里,只有费舍尔能担得起这种殊荣。

  “你们这种话我听过太多次,我对你们的担保并不信任。”矮个男人不屑一顾,“我需要你们派好的,最好的,只要不是第一那就不行。男主角可以差一点,但男二号必须得用最好的。”

  语毕,他便转身直接离开了剧场。

  高个男人陪笑着送人离开后,又回来看着舞台方向叹了口气。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过道另一侧的座椅后还站着埃米特。

  但埃米特却意识到了什么,他拿出本子看了眼,又对照着上面的内容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费舍尔同他说过,在追随他之后,能明显感觉到他自己变得更为强大……那是不是说,像费舍尔这样的追随者,也是可以有办法让他“升至更高”?

  想到就做,埃米特立刻又联系了一下门罗。

  “你知道怎么让自己的信徒擢升吗?”

  远在安多哈尔的门罗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望向远方,接着,他就被旋转的水车拍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