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荒岛文本>第57章 前与后-08

  这一次的梦境还是在性交发生后的不久结束。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活动是他们之间最常发生的接触,以至于有更多的素材,察觉到真实和梦境的不同。上一秒他们还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在沙发上共同走向情欲的高峰。下一秒,在时停春刚想收拢自我的时刻,就听到唐豫进凑在他的耳边,问他醒了没有。

  “……什么?”

  “嗯?忘了我们是在游戏里吗?”唐豫进手指戳上时停春的侧脸,在皮肤上画了个圈,“忘了你二十五岁的时候才没认识我吗?”

  好一会时停春才将唐豫进的话语理解。又花了更久的时间,他才将一切接受,并且重新将自己的意识也拉回现实之中。在他意识到先前的一切不过是和唐豫进的又一个梦境时,场景再一次地崩落,他们衣冠齐整,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没有啤酒,没有沙发,没有安全套。塑造一切的只有他和唐豫进两个人的思想。一时之间,看着二十五岁的唐豫进,时停春还有点恍惚,似乎是舍不得方才的梦境——也许勉强能算是一个美梦。

  上一次他和唐豫进清醒的时间其实差不了太多。而这一次他却比唐豫进晚了很多。事实上,从他提着酒找到唐豫进的时候,唐豫进就开始意识到他身处于一个梦境,虽然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

  但他那个时候并没有直接揭穿,是觉得这个梦境里他和时停春的关系还蛮有意思,二十五岁的时停春也挺好玩的,忍不住和人演了一会,直到把人睡到了手,才将真相向人提示。不过他以为时停春会更早就发现有什么不对,至少在床上就该有一点感觉。谁知道如果他不提醒,时停春根本就没有醒来的打算。甚至唐豫进提醒他的时候,他还沉浸于方才的快感之中。

  这一次的迟钝显然具有一定的指向。梦境虽然虚构,但不是一无所有,实体的空虚里还是能够将某些被他自己忽略的真实揭露。在彻底清醒之后,时停春看唐豫进的眼神忽然让唐豫进感到有些不对,并且紧接着,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地听到时停春问他,“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去过Cambridge或者附近吗?”

  “我还在那读书,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时停春想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他这次的清醒受到了一定阻碍。

  无非是因为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应该是见过唐豫进的,那个他完全没看清脸的男人,在他喝醉之后把他捡走的亚裔,没意外就是面前一脸茫然的唐豫进。“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可能那个时候睡过而已。”

  和上个房间一样,梦境里被唤起的知觉属于二十五岁的时停春,而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他也只有那一段和人上床的经历。梦境里的感觉和梦境里的事件预期有着一种意外的吻合,对象,时间,都没有出现太大偏差,甚至当时被带到酒店的时停春,也曾在沙发上和对方做爱。记忆的图像已经失去,但知觉的意向仍旧刻印在他身体,在六年以后,让他重新返回到了他真正的过去,也在不应该的吻合中找到了被他遗忘的男人。

  不过他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他第一次到底是和谁睡的,他并没有什么初夜的情节,现在想起来这事,他反而感觉有点好笑,“就圣诞节那天。”他好心给还没想起来的唐豫进提醒,“你睡完还给了我五百块钱。”

  总算从记忆的角落里也扒拉出这件事,唐豫进一时竟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给自己找个借口,“……你当时是不是没戴眼镜,我就没认出来。”

  “哦?不是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可惦记你了,就是后来没再见到了嘛。”唐豫进挺不要脸地笑了两声,但时停春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思。其实当时的情况倒不是他趁人之危,看时停春喝醉了就把他捡走。反而是时停春主动找上的他。那时他也喝了点酒,又刚失恋,看找上自己的男人身材不错,长得不差,自称还是个处男。因此在酒精的催化下,唐豫进也没有多想,便美滋滋地把人带走。

  结果他没想到处男归处男,时停春也不是光想来让他操的。刚让他睡完,就反过来趁着他发呆的时候,用他那破烂技术把他后面给捅了。疼得他做完后忍不住揍了时停春一顿——也是揍完冷静下来,怕被找上门算账,才留了那五百块钱,权当给他的医药费。就是时停春看着是根本不记得被他打的事情,让他现在想起这事,还有点心疼自己给出的钱。而那时既然给了时停春钱,他也认为和人两清,没有任何负担地把时停春抛到脑后,甚至都没有刻意将人忘记,就是非常自然地消除了对方在自己这里的存在而已。

  也没想到当时他们都没有在意的对象会在七八年后重新遇见。并且此时的他们已然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并已然将新的关系建立。

  在新的关系之下再捡回这段记忆,才真正感受到记忆之于人所有的特殊的意向性。记忆中经历的自己不同于真正记忆中的自己,经历着记忆的自己在时间上也不吻合真正应该发生在当下时间的自己。短暂地因为这件事而有了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唐豫进和时停春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们当下所处的游戏。

  时停春再次开始测量房间的大小,而唐豫进也开始推算在他们进入房间后,真正被更改的时间。毕竟在梦境里他们也度过了一段年岁,需要确认那个梦境的起点,才能将他们在进入房间的过程中变化的时间确定。好在这样的确认在他跳脱出来之后能够得到更清楚的答案,“2560天。”他得到了一个不差的数字。与此同时,时停春那边也确认了房间的面积,“差不多256平方。”

  “这房间挺大。”

  “怎么,现在才发现?”时停春挑了下眉,“值得发现的应该是别的东西吧。”

  “值得发现的给你总结嘛,总要给我男朋友一点发挥的机会。”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很清楚。如果分别以天和平方作为单位,那么每进入一个房间,变化的时间会很可能就是房间面积的十倍,并且,由于整个场地都是正方形房间,所以变化的时间必然是某个平方数的十倍。这是关于变化的数值,还有就是关于变化的方向。这是一个游戏,必然是有它解题的规律,正常来说,选择的门方向是会和时间的增减挂钩,如果往后他们能够将这点确定,这场游戏也许才能有结束的可能性。

  否则每一次进入房间都是随机变化时间,那这场游戏本身就庞杂的数据很可能导致他们无穷无尽地在这里陷了下去。然而这里能让他们无限陷入其中的,已经有梦境这一个要素,通常来说,停尸房不会设置两个功能重复的要素在一个游戏。并且从过去的经验来看,停尸房的目的也不是想让他们全部死在这里。

  前与后。规则还如此提示。“时间的增减应该就和我们选择的方向有关。”时停春也在最后稍微总结了一下,“前与后,能形容的本来就不只方向。”

  唐豫进自然而然地接上,“还有时间。”

  但他们必然不能只走前门和后门,按照这个场地的规格,他们如果要通过至少20个房间,并且还要让时间回到原点,还是需要将左或者右纳入他们的考量,才更方便计算接下来的路径。

  而至于下一个房间的大小该如何确定,唐豫进想,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他们看着来时的门,再上一个房间它似乎是随意在墙上分布,但现在,它恰好位于那面墙的正中。由此,他们从前一个房间进入后一个房间的门,很可能都将正好位于后一个房间的那面墙的正中。

  现在,他们看着位于他们前方墙上的两道门,由于他们此时也仍然位于场景的边界区域,由此他们可以推断出靠左的那道门所通往的房间应当是小于现在他们所处的房间,且大小没有意外,会是64平方米。并且在这个房间的大小能被推断之后,另一扇门所通往的房间大小也能得到一个确定。如果他们推断正确,在进入这扇门后,他们差不多会进入他们的二十八岁。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这个房间先看看左和右所对应的时间,但在发现这点之后,又决定还是先测试这点,休息一段时间,他们就选择了前方靠右的门进入。而左和右的事情,他们则是在进入再下一个房间后才得到了一个答案。时间的方向和时钟恰好吻合,向右是前进,而向左则是后退。

  按照游戏的思路,他们得到的规律并不需要太多的例子进行论证,就像上一场他们一起参加的游戏,并不需要参与者真的能有什么侦查的能力。飞快地通过三个房间,他们又经历过三个梦境——二十八岁,三十六岁,二十四岁。二十八岁的他们生活都比较平淡,甚至没太多交集,唐豫进在国外留学,时停春在实验室开始陷入怀疑。实验室里的时停春在怀疑中自然而然地挣脱了梦境,而唐豫进则是晚了一点,是始终没有遇见时停春,才让他感觉到生活的错位——二十八岁的他本不应该觉得自己没有遇上谁。而到了三十六岁,一切延续了他们前两个房间的故事,他们互相折磨了几年,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但这样一个梦境反而是他们最快结束的梦境。构建它的质料不足,何况还有唐豫进遇到的意外,在一个三十四岁的时间点将他们的生活威胁,让他们最终还是找回自己真正该有的感觉。

  至于二十四岁,包含了他们在二十五岁的梦境里拥有的记忆的重现。而重复本身也会带来对梦境是为梦境的知觉,只要他们将这点抓住,很快就能回到现实中去。等他们结束这个梦境,一些关于游戏的规则差不多能被推演。

  先前他们的猜测基本都是正确,门的位置,四个方向的时间,加上房间的规格和场地的构造,在他们通过一定数量的房间后,就能够大致判断进入下一个房间时间会有怎样的改变。由此,他们也决定在这个时候分头行动,将他们的时间调回相差的轨道。但毫无疑问,分头之后他们很难再走上同一条道路,因此他们最后还是将目的地定在了初始的房间,如果他们最终选择的路径没有交点。

  分开前,唐豫进还依依不舍地将人叮嘱,“别太想我哦——也别忘了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