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茹锦没喜欢过三皇子。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是从来没撒过谎的。
一直是陈家想要出一个皇子妃,所以她场宴会都不得不去。
去贵妃的宴会,总不能穿着随意。
不知道怎么就传成那样了。
像三皇子那种玩世不恭的人,她才不稀罕呢。
对人爱答不理的,显得自己多高贵似的。
陈茹锦私底下不知道吐槽了他多少回。
第三次去宴会,其实就表现得相当敷衍了。
那次宴会,三皇子也很敷衍。
他根本没出现。
叫了他以前的伴读替他解决。
“哎,三皇子都没来。”她旁边的一家小姐说到;“越来越过分了。”
过分?我们在他眼里就是洪水野兽。
‘瞧着吧,只会越来越过分。’陈茹锦想道,但没有说出口。
见陈茹锦不应她,她又去跟另一人说话。
“要不下次我也不来了,本来徐小姐称病,我还笑话人家。”
“现在看来,倒是我们犯傻了。”
“三皇子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定然得是个奇女子。我们这些小姐,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到这里,有自暴自弃的接着道:“无趣的很。”
“说到奇女子,我前两天看了个话本子,讲一个千年之后的女子来到这个地方呢。”
“净瞎扯,千年之后,谁说的准呢!”
她们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叽叽喳喳的,烦得很。
话题也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
陈茹锦不爱和她们说话,聊的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
况且她也不觉得三皇子是真的什么“一生只爱一人”,听着就假。
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时不时去花楼,难道是去找奇女子相守一生的吗?
恐怕就是玩心大。
好像自己不成亲,就真的还是小孩子一样。
“你们看,那是钟家大公子吧。”
陈茹锦天马行空的想象被打断,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耳朵。
“看起来好温柔啊!”
“感觉比三皇子还好看。”
好看。
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钟承俞。
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袍子,发冠,腰带,衣扣,玉佩。每一样都整整齐齐的。长发也束得意识不苟。
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
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应该是受三皇子嘱托,来打发她们这些“不好应付”的女子。
却没有显现出一点不耐烦来。
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声音轻缓,认真的解释三皇子是真的临时有事。
明明说的是骗人的鬼话,却更显得人稳重可靠。
等他解释完,走了。
小姑娘们也炸开了锅。
“我下次还来!”
陈茹锦摘了一颗盘子里的葡萄,一边往嘴里递,一边想。
我下次也还来。
她就此开始认真对待这些宴会。
你开始心怀期待。
钟承俞总是和三皇子在一起,所以她也总是凑上去。
钟承俞为人温柔又有礼貌,见她来搭话,也都会有所回应。
最后传来传去,她陈茹锦,就成了想当三皇子妃的第一人。
他可不想当什么皇子妃。
倒是对钟大公子夫人这个位置,挺中意的。
虽然钟承俞也迟迟不成亲。
但他自然是和三皇子不一样的。
一定是三皇子这个贪玩成性的人,害怕没有称心的玩伴,不要钟承俞成亲。
钟承俞是他的伴读,又为了钟家,人又那么善良,肯定只能委曲求全了。
从某一方面来说,倒也算她猜对了。
不过大祁朝南风并不盛行。
钟承俞和三皇子在外时,言行举止,都合乎情理,止于理法。
原谅她,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
“不过钟承俞也不可能永远不成亲,那到时候自然是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正得意地和侍女说着。
突然接到消息说,贵妃病逝了。
好像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突然有人给她清零了。
她不甘心。
只能暗暗打听他们的消息。
假装偶遇。
是一些不懂规矩的,小门小户庶女常用的伎俩。
是她以前看不起的。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京城也开始传一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也有人说不好听的话。
每次听到这些,她不可能不难受。
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经付出很多了呀,如果就这样放弃了,那以前付出的不就浪费了吗?
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后来,钟承俞也看不下去了。
主动了找她。
倒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字里行间都是,不要再“偶遇”了。
“陈姑娘是个聪明人,也不用我明说。”
“就算是为了大家都好。”
其实可以听出来他生气了,但还是压住了火气。
陈茹锦想,他即使是生气,也还这样好。
真是无药可救。
她有自己的想法,谁也劝不动她。
但即使劝不动,钟承俞也还在劝却。
今天钟承俞跟她说了那么多话,从来都没有这样多过。
所以,一直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藏不住了。
“我……我其实喜欢的是你。”
“我一直都……”
她的表情太认真了,即使钟承俞想骗自己说,那是她找的一个搪塞的理由。
也无法骗过自己。
更难办了,他想。
自己还能勉强忍住不吃醋,但要是被三皇子知道了,那还不翻了天。
“陈姑娘,实在是只能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钟某已有心上人了。”
钟承俞赶紧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
“承蒙陈姑娘厚爱,但钟某的心上人醋劲很大,若知道了怕是要误会。”
“还请陈姑娘以后,再也不要……”
“如此行事了!”
陈茹锦前脚刚表了白,后脚就被拒绝了个干脆利落。
被拒绝了,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往常的样子。
也不那么拖拖拉拉,小家子气了。
一想到自己反正名声都成了这个鬼样子,还不如好好耍耍。
那些赛马打鸟逛青楼的事。
她早就想干了。
反正陈家现在指望着她有朝一日当上皇子妃,也不多管她。
这样一来,还真正跟三皇子偶遇了几回,也不去招惹他,自己玩自己的。
一回生二回熟,这些公子哥常干的事,她玩得像模像样的。
三皇子也对她刮目相看。
勉强成了朋友。
他一直以为是钟承俞跟陈茹锦达成了什么协议。
其实根本没有。
陈茹锦后来回想起来,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既不是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大家小姐。
也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迷了心智的傻姑娘。
每日做着趁自己心意的事。
也不顾及旁人的眼光。
偶尔会和三皇子他们玩到一起,也就相处的和普通朋友一样。
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也不会在苛求索取。
做人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可是上天总是吝啬的。
给予了你太多顺心,好像就一定要收点什么回去。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去回忆了。
起先她也以为。
是三皇子的错,是他酒后乱性,失了理智。
可是她哥哥来得太巧了。
她这几年经常出门,每次出门,都不会与家人说明去处。
可发生的一切,根本无法挽回。
又发现了三皇子的秘密。
她甚至想不明白钟承俞是否知道,三皇子对他有那样的心思。
就稀里糊涂的发现自己怀孕。
稀里糊涂的被送进宫里。
陈家倒是如了愿,可她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三皇子也成了皇帝。
当了皇帝的三皇子没去查的那些事,她都好好查了。
他们去喝酒的位置是酒楼安排好的,人也是早就支走了的,酒里也加了东西。
是她大哥。
本来是该恨皇帝的。
但其实是她大哥做的手脚。
或许该恨自己,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可是不管恨谁,都只能放在心里。
只能脾气愈发暴躁。
本来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净土。
但是钟承俞被关进了宫里。
她又有新的理由恨皇帝了。
钟承俞像关进了笼子里的鸟。
和自己没什么两样。
不不不,他千好万好,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千好万好的钟承俞,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说她戾气太重。
说她害人害己。
她也不想啊,她也不想变成这样恶毒的样子。她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嫉妒和仇恨的火,早就把她烧得遍体鳞伤。
她好痛,不甘心就自己这样痛,也想让别人痛一痛。
面对那个儿子,有的时候她也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
可是他长得和皇帝越来越像,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个屈辱的夜晚,想起那份悄悄埋在心里的情谊,想起深重又无处发泄的恨。
有的时候甚至会偏激地觉,得如果当初没有这个儿子,说不定你还有不嫁的余地。
没有出息的,没有担当的,把错误推到一个没有出生的人身上。
每时每刻都像有恶鬼在耳旁低语。
自己早就不是曾经的陈茹锦了。
那个不怕人说,不怕人笑,因一份欢喜,就敢跟在人后面跑,敢喝酒敢大笑的陈茹锦。
早就死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皇帝留宿的消息。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对待,千好万好的钟承俞。
会对他做,自己记忆中的那种,无比……可怕,的事吗?
她急忙忙的跑去看望钟承俞。
怕他难过,怕他伤心。
但是钟承俞看起来,似乎比平时还要高兴一点。
他说自己说愿意的。
怎么可能呢?一定都是骗自己的,一定是怕自己担心。
他那么好,可皇帝就是个人渣。
她根本不能想象,心中的皎皎白月光,竟然喜欢,自己最恨的那个人。
心不在焉的回了宫。
又更加担心。
又去看钟承俞。
钟承俞似乎早就料到了。
于是把她带去了书房,摸出了自己珍藏的东西。
是情书。
很厚一跺。
上铁证一般表达了钟承俞对皇帝的爱意。
她无法骗自己了。
恶鬼终于掏走了她的心。
是他们,是他们背叛了自己。
反正自己的一颗真心,也没人稀罕,就这样生生挖出来,痛就痛点,也好过一点一点腐烂,夜夜都折磨着自己,不得安眠。
所以,心狠手辣也好,取人性命也好,都不能怪自己。
她没有心。
人呢和鬼,讲什么道理呢?
就这样,杀了钟承俞和皇后。
灭了钟家满门。
早就麻木不仁了。
但是午夜梦回,看见钟承俞的时候。
还是会心悸不已。
你也成了恶鬼吗?
是因为恨吗?
恨我吗?
那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其实她没什么好可怜的,我这样写主要是想表达人变坏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自己不开心就要让别人也不开心,这种行为就是非常不正确的,小朋友不要学。
她这种人才特别可怕,因为有的人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坏,她这种人坏,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都是别人的原因。很能脑补,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除非她真的一生顺遂,不然悲剧永远会在她身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