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这个NPC果然有问题>第112章 温暖

  “它就在这里, ”韩柳指着自己的心脏,微笑着问,“你想要带走它吗?”

  她分明在笑, 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一丝暖意,身处黑暗之中,整个人也好像被阴冷疯狂的藤蔓纠缠着。

  变得完全不像是自己。

  陆仁上一次见到韩柳的时候,韩柳还在哀求别人拿走那把钥匙,但现在她好像完全抛弃了这个念头, 握着钥匙仿佛握着别人的生死,她由衷感到欣喜。

  这样的韩柳, 让陆仁觉得任何的劝说都是徒劳。

  眼下遇上韩柳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确实想过去三楼看看韩柳的情况, 但他没有想到韩柳会主动来找他。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他的处境与设想中的完全不同。

  过了许久, 陆仁道:“我答应了别人带走它。”

  既然答应了他便会尽力, 即便此刻他完全想不出办法。

  韩柳歪了歪头问:“是谁?”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陆仁却听到了咯拉咯拉的声音, 像是坠楼后折断了的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

  陆仁问她:“你还记得曾歌吗?”

  “曾歌啊……”韩柳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回味着这个名字, “我当然记得他,他是我的弟弟。”

  那个世界上唯一能带给她一丝温暖的弟弟。

  韩柳的神情流露出一丝茫然, 她此时此刻完全不像过去的她, 但她记得过去的一切,那些痛苦的, 委屈的, 愤怒的,绝望的……和少有感到温暖的。

  小了她几岁的弟弟比她要勇敢得多,很多时候她受了委屈受了欺负, 反而是还没发育瘦瘦小小的弟弟拎起拳头扑向那些欺负她的人,像是一只被激怒了的小兽,无论对面是怎样的庞然大物都英勇无畏地冲上前。他常常遍体鳞伤地回来,却好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向着她露出无所谓的笑容。

  痛苦的回忆让她心中充满恨意与杀意,可想到与曾歌的往事韩柳却愣在了原地。那些让她会感动到哭出来的过去此时却变得寡淡无味,仿佛不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如同在咽一杯白水,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记得他……又能怎么样呢?”韩柳喃喃自语,像是在劝说自己,“其实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求着别人来救我,想到最多的人就是他,可是他并没有出现。”

  曾歌当然不会出现在那时的女寝,韩柳是知道的,可她控制不住地去怨恨。那时候她怨恨所有的人,好像全世界都是她的敌人,她在这个世界上孤立无援。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韩柳低声又重复了一遍,“他为我报了仇,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怎么都改变不了。”

  陆仁觉得韩柳现在像一只被割裂开来的鬼魂。

  绝大部分被钥匙控制着,满心怨恨,不仅要报复当年害死她的人,还要进一步加害其他人。有一小部分仍是当年的韩柳,那一小部分劝说着她想想曾经对她好的人,放下屠刀,让一切就这么结束。

  陆仁道:“曾歌死了。”

  韩柳呆站在原地。

  陆仁想,她果然还不知道。

  韩柳像是听到了一件无比荒谬的事,甚至笑了两声:“怎么可能?他告诉我自己已经为我报了仇,杀了那个变态以外的所有人……他说过他会逃得远远的,没有人能找到他……”

  陆仁打断了他的话:“那个时候郑培还没有死,他杀的人越多留下的线索已经越多,他已经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了,只能当中劫走了郑培,带着他从天台坠下。”

  韩柳怔愣着看着陆仁。

  她的脸上有着两道明显的血痕,那是血泪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韩柳死前一直在哭,死后涌出眼眶里的眼泪都变成了鲜血。

  冰冷的水泥地上唯一温暖的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那是韩柳生命里最后一次感到暖意。

  台阶上那个青年的眼中带着怜悯,像是在同情她,在可怜她。就好像他说得都是真话一样,那个她唯一在乎的弟弟确实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韩柳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

  陆仁说:“他死前给我留下一封信,信中他希望你能够放弃那把钥匙,你能够解脱。”

  陆仁对上韩柳几乎没有胜算,曾歌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心中忐忑不安,实在是不知道曾歌在韩柳心中占据了多少分量,此刻看似正常实已疯狂的韩柳能否因为曾歌恢复理智。

  “那份信呢?”韩柳抬高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那份信呢?!”

  “它在……”陆仁刚抚上自己的衣袋,便意识到那封信他并没有带在身上,那时他心中悲痛,不敢再看那封信一眼,匆匆折好放回信封中后便留在值班室里。

  他这短暂的沉默却让韩柳认为他之前的话都在说谎,尖声道:“你在说谎,你果然在说谎!”

  陆仁眼里一片暗红的血色。

  韩柳突然间从黑暗中扑了上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韩柳死死掐住了脖子。

  韩柳力气大得像是手指都要抠入他的皮肉,陆仁抓着她的手腕想要把那双手拽下,可鬼魂的手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

  陆仁想要说话,可只能发出一些仿佛垂死挣扎的气音。

  肺里的氧气渐渐消失,呼吸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陆仁的眼前开始发黑,暗色的色块挤满了视野。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从韩柳手腕上脱落,挣扎几近于无。

  又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脸上,陆仁许久之后,才恍惚地意识到是韩柳在哭。

  她一边在哭,一边又想要杀了他。

  一具躯体里仿佛挤占了两个灵魂,过去那个韩柳的力量是那般微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钥匙的驱使下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刺穿了黑暗。

  陆仁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要抬起手抓住那道光。

  他勉力睁大眼想要看清那道光,但紧接着就无力合上,陷入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

  ……

  陆仁是在白逐膝盖上醒来的。

  好一会儿后他才意识到脑袋底下枕着的是什么,有点硬,不像软乎乎的枕头,感觉略有些微妙。

  人体的温度让他在没睁开眼的情况下意识到枕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那人是白逐这件事陆仁不用睁眼也知道,也只有白逐会做出这样的事。

  陆仁发现自己仍处于黑暗之中。

  楼梯间的感应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亮,陆仁想了想好像是因为控制着楼梯走廊电路的总闸门没拉下来。白逐手上有一块薄薄的会放光的砖头,亮度不亮,面前能照清白逐的脸,白逐只拿着它不动作,没一会儿这光线就暗下来了。

  白逐正在走神,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不知思绪飘到了何方,他一时间没意识到陆仁已经醒了。

  直到陆仁打算坐起来。

  陆仁才稍稍动了动身子,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下了一点,他低头看去,勉强认出自己身上的这块稍浅一点的阴影是白逐往日穿着的大衣。

  “你醒了?”白逐说话的声音欣喜里带着后怕,小心翼翼地把陆仁扶起来。

  “我……咳咳!”陆仁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你先别急着说话。”白逐想要抚上陆仁脖子上的伤痕,但是指尖快要触及时又猛地缩了回去,只低声道,“你喉咙伤到了,最近不要说太多话。”

  陆仁都没用手碰自己的脖子,只稍微扭头就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他不太能想到脖子上的伤此时是怎样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以韩柳那想要把自己掐死的手劲,恐怕脖子已经紫了。

  想到韩柳,陆仁缓了好一会儿,勉强出声:“……韩柳呢?”

  白逐抿了抿唇,看上去很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最后没好气地说:“死了。”

  陆仁:“……?”

  韩柳一直死着。

  白逐很不爽地说得详细了一些:“鬼魂消失了,这里好像是有投胎这个概念的,那就算投胎去了吧。”

  陆仁有点懵。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陆仁抓着白逐的肩膀在黑暗中细细地看,好像没有受伤的地方。

  韩柳会那么好说话吗?

  陆仁当即站起来想要去找个有灯的地方。

  白逐伸出手拉住了他,又把陆仁拽回台阶上坐下,解释道:“我在楼上听到了些动静……对不起,赶来得太晚了。”

  陆仁摇了摇头。

  韩柳发难令人猝不及防,又瞬间让自己失去了抵抗能力,算算他看到那道光的时间白逐过来其实挺快的了。

  “我听到了你们的一些对话。”白逐说,“曾歌的信在我身上。”

  陆仁微微睁大了眼睛。

  白逐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私下里带走曾歌的信十分不好意思:“你上次看完信就失魂落魄的,扔在值班室看都没再看一眼……放在那儿我怕丢了,又怕什么时候你又想要那份信,就收在了身上。”

  白逐说着从滑落到地上的大衣口袋里把那只熟悉的信封拿出来:“我一直放在口袋里,韩柳消失时没把信拿走,我就又放了回去。”

  那封信被白逐递到了陆仁手中,陆仁想起曾歌,心情有些复杂。

  突然间,陆仁想起了无比重要的一件事。他急急开口道:“钥匙……”

  他声音一旦抬高便撕扯着受伤的声带,钻心般疼,白逐忙捂住了陆仁的嘴,又按了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

  “钥匙在那里。”白逐说着指向一个地方。

  陆仁看见白逐拿起那块砖头按了不知哪里,砖头便又亮起来,光往身前照去,只见一把造型古朴精美的钥匙就静静躺在距离他们两级台阶的地方。

  白逐说:“韩柳把钥匙从自己的心脏处挖出来,然后就扔在那了。”

  陆仁有些茫然地轻声道:“……这该怎么处理?”

  “先捡起来吧。”白逐这么说,却怎么也不愿意自己去捡,而是轻轻推了推陆仁。

  陆仁没多想就前去捡起了钥匙,转身递给白逐。

  “你先收着吧。”白逐没肯接,说得有些含糊。

  陆仁没把现实里的事情想起来之前白逐可不敢收这把钥匙,但是就扔在这里也不好。钥匙似乎对游戏里的NPC都有不好的影响,可能只有放在他们这样的玩家和假NPC身上才是无害的。

  此时唯一适合拿着钥匙的人选就是陆仁。

  陆仁倒也无所谓保管钥匙,他下意识问:“以前你不是都需要钥匙的吗?”

  他声音沙哑,但白逐还是听清了。他不敢让陆仁说话,匆忙应了句:“这次不用……你先帮我收着呗。”

  他拉住陆仁的手就往楼下走:“我去给你上点药……对了药在哪?”

  他猛地停下脚步,陆仁险些撞在他身上。

  年轻的小男朋友好像过于性急,陆仁很无奈地说:“要去校医院拿……现在他们应该还没下班。”

  白逐让陆仁待在值班室休息后就匆匆跑去校医院拿药。校园内此刻还有点乱,但比起之前算得上安静不少。

  校医院离教学区远,更是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树叶作响声。

  凛冽的夜风刮在脸上,冷意让发现陆仁受伤后一直心慌意乱的白逐也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不久前陆仁话里不对劲的地方。——以前你不是都需要钥匙的吗?

  白逐不知不觉停下了,喃喃念道:“……以前?”

  ……

  陆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他不知道喉咙受伤后喝热水能不能好一点,也不敢自己去试,只抱着装了热水的搪瓷杯暖手。

  可能是因为之前昏迷了太久,在冰冷的台阶上躺了一会儿,即便盖着白逐的衣服仍浑身发凉。

  ……对了,衣服。

  陆仁低头看向被自己披在膝上保暖的白色大衣,白逐将衣服留在了他这。暮冬夜晚的温度很低,也不知道白逐就这么出去能不能着凉。

  陆仁有些担心地透过值班室的窗口看向大门外。

  他甚至有些想出去给白逐送衣服……说起来他们实际上才正式在一起一天,却好像相处很多年,已然很亲密了,会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

  陆仁漫无边际地想着,搪瓷杯的隔热性不是很好,这会儿杯壁已然有些烫,陆仁将杯子放回桌上后,将大衣往上身拉了拉。

  他双手躲在大衣下,无意识间碰到自己衣服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那把钥匙。

  陆仁想着,白逐这次怎么把钥匙放在他这儿了呢?明明是很重要的事,以前都……

  陆仁愣住了。

  ……以前?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不敢说话,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