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引路人>第137章

  钱行并不急着回答,只说:“故事还没讲完。”

  “鎏玉台的契约,需要女武神每次轮回之后都与他们重新签订一次。也就是说,每过几百年,女武神的躯壳就会重新托生于世间。”

  躯壳转世,灵魂托生。

  这样的表述才是真实的,但为了俟青日后更能接受,钱行不得不改变说法,让俟青误以为躯壳只是躯壳。

  “当躯壳死后,原本的灵魂便能借躯壳转生。”

  “和你说这个是因为……”他沉吟数秒,对上俟青的眼神,缓缓道:“你以后肯定会接触到的。”

  这笃定的态度让他心头一跳。

  这一刻的灯光仿佛都暗淡下来,一时沉默。却有服务生站在圆卵外打断这诡异的气氛:“两位先生,我们老板要开始弹奏了,如果您介意的话,最好赶紧离开。”

  侧耳倾听,果然有人在开玩笑喊老板弹个命运进行曲,穿过圆卵的缝隙往外望去,果然有几个人快步离开,两人虽不知道这位老板的演奏水平,却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遂借着这个机会往外走去。

  俟青原本是来买衣服的,此时已经将自己原本的目的忘了干干净净,准备找时间消化钱行刚才说的内容。一个念头闪过,他想起自己的妹妹。

  算起来也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她了。

  他们站在白天仅充当饰物的古典风格的路灯下,人来人往的闹市,很多女孩子的注意力被这两个男性吸引,目光不自觉围着他们转,直到察觉对方的尴尬之情,才不得已移开视线。

  俟青想在这里分别。

  “我准备去看我妹妹,你不是要找人吗?那就赶紧去吧。”

  钱行点头,身影如游鱼,窜进人海中,片刻便消失不见。俟青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扔掉喝了大半的奶茶,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永远都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冷色调的长走廊和推着小车安静走过的护士小姐,白天的咨询处和缴费处永远是拥挤的,不论男女老少,在亲人的生死面前都顾不得体面。急诊室就开在二栋门口,方便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患者或伤员以最快速度到达手术台,门外只有一排走廊,更多人是站在周围,得到允许的人才能跟着医生一起进去,随时照看病床上的人。

  他要走过急诊室,走过无形的硝烟,走楼梯上五楼。这里的电梯是给病床、病人(往往不是一个人出门)或者清洁工准备的,四肢健全的人走楼梯更好。

  到了五楼再向右穿过一条长走廊,从这里可以走到另一栋楼,直接从那栋楼进去更费时间,对这边熟悉的人更喜欢走这边。

  那栋楼的六楼才是他要去的地方,脑损伤病人的看护处。

  脑损伤的状况各不相同,有的病人会出现明显的精神异常的表现,如果不是医生说后续可以恢复说不定家属会把人送进精神病院去,有的病人很吵闹,不吃药的话二十四小时里有十八个小时处于精神亢奋期,看似是好事,实则严重影响正常生活,而且会对病人本身的身体造成不利影响,在医生的建议下,病人会在这里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俟妤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俟青从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只有俟妤自己,或者江策口中的对她实施“清理”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俟青不指望对方有朝一日会道歉,或者治好她。

  医院的房间采用的是无色玻璃窗户,房间门中央位置也是透明的,窗帘是浅绿色,病床是铁灰色,上午十点到十一点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明晃晃地打在病床下,照得清洁干净的地砖仿佛附上一层薄薄的水膜,看起来晶莹剔透。

  病床上躺着的人,双眼自然地闭上,天然带笑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让人不忍心打扰。她双手放在被子外面,露出穿着病服的消瘦肩膀和纤细的脖颈,原本及肩的乌黑头发如今因缺乏营养变得有些枯黄,白皙的肌肤也蒙上一层不健康的蜡黄。

  病床旁边有一束百合。

  蒋娴每天下午都会过来看看女儿,她担心医院的护工做得不够好——对她来说,只有家人才最懂得呵护彼此,更何况是全家从小宠到大的女儿。护工一天要照顾好几个人,日子久了难免会有点疏忽。

  到现在这个季节,医院统一置备的被子已经稍微厚了,蒋娴每天给她擦拭身体,都能看到背后闷出了汗。这种事情也是绝对不可能交给护工去做的。

  俟青在她身边坐下。

  他是因为一时心绪复杂来到这里的,并没有带着什么目的,只用目光将人描摹一遍。这画面可以说很美,让他想画下来,可他并不精通此道。

  单人间一般没有护士打扰,无特殊情况只有在规定的几个时间才会过来查看病人情况,记录数据,其他的都是通过走廊上的电子监控确定谁进过房间。这里的病人一般都是长期住在这里,护士医生对家属也比较熟悉,不需要再核实身份。

  钱行说的女战神,躯壳托生,似乎意有所指。

  他虽然不是天赋异禀,但也是经历过几次游戏的考验的人了,对于这类看似不着边际的话也有了自己的推测。就像钱行说的,如果他是无关的人,那对方根本不屑于将这些内幕告诉他,除非对方能预测到什么东西。

  不,不。

  他不敢细想其中深意。

  他坐在这里,双目有些呆滞,内里又凝出黑色的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维一度向那个恐怖的深渊滑去。

  他到底,会发生什么?

  或者说,钱行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说的就是俟妤?

  我能改变什么吗?

  不能。

  沉默的白色房间吞噬着理智,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开始仇恨床边的花瓶,花瓶上的百合。她只是躺在这里休息,她不需要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