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死亡如风>第84章 元宵节番外

  “炽殿下这世是位富家公子,父亲被查出贪污案满门斩首,由于他的年纪尚小,便被送到了听雨楼,在十七岁那年因为抗拒不从而被人杀害,抛尸荒野。”黑夜面无表情,一句话总结完了炽的这一世,声音无波无澜,他已经重复这项工作无数遍了。

  每次看着自家殿下失掉神般地回来疗伤,他总会生出中恨铁不成钢之感,简直和他的父亲一代神一个模子刻出的倔强。

  哪怕被伤得再深,当听到炽再次轮回的消息时,他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头又跟着扎去了红尘里,简直跟鬼迷了心窍似的。

  这次可不,还没听完,就消失得没了影,活像去晚了炽殿下就会被人玷污了清白一样。

  黑影望着浩渺的宇宙,再次深沉地叹了口气。

  ......

  “哟,戴罪之身还敢摆着你那副清高样呢,摆给谁看?听雨楼可不是你那丞相府,这儿可没人哄着你惯着你。”破烂的柴房前,两个小厮满脸嘲讽地看着卷缩在里面的少年,嘴里吐着肮脏的词汇。

  “真是可惜了,要不是妈妈盯着他,我都想尝一尝贵家公子是什么滋味了。听说丞相府宠他得很,磕着碰着都得心疼好久,门都舍不得让他出,啧啧,细皮嫩.肉的,那张脸也真是,比姑娘还水灵。”另一个小厮垂涎万分,眼睛都跟长在少年身上似的。

  “他可不是我们能打主意的,好多贵人们都等着呢,别说了,妈妈来了。”眼瞥见回廊前走来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两位小厮连忙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

  “还不肯就范呢?”老鸨拿着紧致的蒲扇扇开空中飞舞的灰尘,推着门迈进了柴房,悲悯地看着角落里的孩子。

  “回妈妈,从送过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三天了不吃不喝,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小厮躬身回道,暗中朝同伴使了个眼神。

  同伴立即会意,附和道:“那些清高的贵人被送来听雨楼,向来打一顿饿一顿就乖乖听话了,不如依往常行.事,还怕他不就范吗。”

  “不行。”老鸨眸光动了动,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挥了挥团扇,笑容微冷:“这张脸可是宝贝,千万碰不得,我还指望着靠他发财呢,怎么能伤着合欢呢?你们出去,让妈妈跟他好好说几句。”

  “是。”小厮目露可惜,倒退着退了出去,他们走路无声,太阳穴饱满,皆是武功高强之人。

  等大门关上,柴房又重回了黑暗中,老鸨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烛火,拿出帕子垫在凳子上这才坐了下去,用团扇遮着嘴鼻,道:“今日午时,就是你满门斩首的日子。”

  一直卷缩在角落的少年轻轻动了下,眸光流动,一池浮华都激起了哀伤。

  “哎,想当年丞相府如何风光,大女嫁入宫中宠贯一时,二女足不出户养于闺中,想娶她的人踏破了门槛,小公子满腹才华,是京中最盛名的才子,听闻容貌就连第一美人都比了下去,只是谁都没见过。”往事依稀浮于眼前,老鸨一阵唏嘘。

  “丞相老年得子,自小.便将公子捧在掌心,我们这等低贱之人你怕是看一眼都会觉得碍了眼睛吧,可那又如何,一朝败落,便为寇,就得使媚卖笑,用身子讨生活。”

  少年暗中咬紧了干涩苍白的嘴唇,始终一言不发,他清澈的眼眸升腾起浓得化不开的倔强。

  “公子何必拘泥于过往,如今贬为妓子,就该学妓子那套,忘记过去的名字,名为合欢,如何不好?老天爷既然给了你这张脸,便定好了你的命的。”老鸨的话十分刻薄,宛如刀子般刺进少年单薄的身体里,直穿心脏。

  她留下句“你好好想想吧”便毫不留念地转身走了,大门再次关上,扬起一笼尘灰,世界陷入黑暗中,唯有那盏烛火,依旧颤颤巍巍地亮着。

  又过了一会,门外再次传来声音。

  “两位大哥,就让我见见我家公子吧,这样下去他肯定吃不消的,求你们了。”

  “妈妈说了,任何人不能探视。”

  “我......这是我省下来的一点银赏,小小心意希望大哥收下,买点酒吃。”

  沉寂了一会后,小厮道:“进去吧,搞快点。”

  “诶!谢了谢了。”

  房门再次被拉开一条缝,一道瘦小的身影快速溜了进来,很快又将房门关上,随即扑倒在少年身边,忍不住哭道:“公子,赵家没了。”

  少年始终没吭声,像尊卷缩的石像般,仿佛这样就能被痛苦遗忘。

  “公子你服个软吧,你是赵家唯一的血脉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叫赵家先祖黄泉之下如何是好啊。”

  这是随他发配来听雨楼的仆从,从小跟着他,说是仆从,却情如兄弟,听到阿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少年眼中的哀伤越发浓重,压抑在眼眶下的泪水结成凝固的寒霜,再也化不开了。

  午时,刑台。

  太阳炽烈得仿佛要将万物焚毁,台上跪着老老少少一百多口人,就连刽子手都不够用,得分几批来。

  台下仿佛聚积了全京城的百姓来围观,里千层外千层,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低声交谈,喧杂地就连他们啼血的伸冤声都弱不可闻,同样微不可闻的,还有老丞相的一声叹息:“别吼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我赵家问心无愧就好。”

  “老爷,我放不下我那孩子啊,他从小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了听雨楼那种地方,还不如让他同我们一起去了,黄泉路下做个伴也好。”曾经穿金戴银的贵妇如今蓬头垢面,手里带着刑拷跪在台上任人指点。

  台下凑热闹的观众可不分对错,事大就好,煽风点火地朝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丢菜叶丢鸡蛋,污言秽语地咒骂,仿佛这样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赵家势大,危及天子,当初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哎,是我太愚忠了,害了一家百口人。”老丞相摇了摇头,流下一串浑浊的眼泪。

  “午时道,斩!”一声尖锐的厉喝响起,刑签落地,判决生死。并没有电影里的刀下留人,只有现实的血溅黄土。

  一颗颗圆.滚滚的头睁大了眼睛,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上,霎时天地一静,烈日天电闪雷鸣,仿佛老天在愤怒地咆哮。

  凑热闹的众人中,有胆小的手捂着眼睛,过了一会依然忍不住好奇,开了条指缝偷偷往外探头探脑地观看,刑场静了好一会,众人看着雷电撕裂的晴空才小声问了句:“难道真有何冤屈不成?”

  隔着十几条街外的听雨楼,柴房内,卷缩着的少年闭上了清澈的桃花眼,流下了一行清泪,说出近日来的第一句话:“我......从就是了。”

  凡人肉.眼看不到的是,少年的周身悬浮着各种颜色,分别象征着悲欢喜乐等各种情绪,而象征悲的灰色,添亮了几分。

  泪水落在地面,生长出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

  阿强猛地抬头看向他,拿衣袖去抹满脸的泪水,然而眼泪却越抹越多,他连连点头,哽咽道:“好......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这就去叫妈妈过来。”

  阿强颤抖着抱住这个孱弱的少年,宣誓般道:“以后公子有我,阿强必不会让公子受半点委屈。”

  等阿强走后,少年才撑着墙站起身,一身白衣因为多日不曾打理,沾染了许多灰尘,但即便如此也掩不去那一身清冷孤傲,盖不了倾世之姿。

  “来了听雨楼这地,才算是给祖宗丢人了吧,祖坟的棺材板估计都盖不住了,想冲出来掐死我这独脉才对。”

  因为多日不曾开口,他的声音沙哑无比,还带着自嘲的轻笑。

  虚空中仿佛伸来一只温软的手掌,附在他脸上替他擦去那行残泪,少年愣了愣,望着虚空道:“我虽然看不到你,却能感觉得到,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你是谁?为什么始终不肯现出身形?”

  如千百次一样,没有人回答他,他仿佛也料到不会有人回答,自顾自说道:“你从我出生起就陪在我身边,但现在,你走吧,往后的我,再不是高贵的丞相公子,只是个卑贱的男妓,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微风拂过,依然没有声音回应,缭绕在他周身的清风,却好像在诉说某人的坚持。

  虚空中传来听不见的轻叹,宛如落雨低喃:无论你轮回成怎样,都是我亲手创造的炽啊。

  ......

  “今晚可是合欢公子第一次露面,听雨楼座无虚席,无数王孙贵族慕名前来,就为一睹合欢芳容,听闻附近几里的酒楼都被了地站,你再不快些就抢不到位置了。”前面一个小姑娘扮了一身男装,急冲冲地拨开人群跑在前面,后面跟着她不明情况的好友。

  “合欢?这名字没听说过啊,是听雨楼新来的清倌吗?为什么刚来名气就这么大?”

  “那可是丞相府的公子,自小被养在深闺里,听说身体不大好,但他流传出来的诗句文章都是一等一的好,听丞相府的下人说,这位公子长得比第一美人楚潇潇还好看,天上的燕子见了他的容貌都不舍离去,在他房檐前安了家。”

  “竟然是他,没想到啊没想到,曾经被护在丞相手心的贵公子,居然沦落烟火之地。”好友一阵唏嘘,同样也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赶到听雨楼的时候,里面已经爆满了,外面也围得水泄不通,所幸运气好,抢到了附近一家酒肆的二楼,视野还不错。

  听着周围的人都在谈论这位合欢公子,好友忍不住问了句:“今晚是合欢公子的首次露面,还是......那啥啊?”因为是个姑娘家,她说这句话时不由红了脸,眸光微敛,含羞带怯,眼中一汪春水晃荡。

  男扮女装的女孩当即噗嗤笑道:“听人说听雨楼的老鸨心疼这位小公子,在成年前不会让他做那种事,陪陪客人就好了。”

  夜幕渐临,周围越来越热闹,甚至有人攀上房檐观看,人声喧哗之际,一簇烟火直升黑夜,绽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听雨楼中扬起了轻灵的音乐,搭在二楼的悬空戏台也渐渐拉开了帷幕。

  “开始了开始了!”女孩连忙挤过去趴在栏杆上眺望,一脸兴奋,心脏砰砰直跳,历史里的潘安宋玉她虽然见不到,但如今的合欢必然不会比他们失色。

  遮挡二楼景象的帷幕全部拉开,里面坐着个带着面纱的少年,手里抱着一把古琴,款款走来时,脚下仿若生出了多多青莲。

  那双眼睛清澈无波,空洞地没有丝毫情绪,美丽的桃花眼宛如一潭死水,但这并不影响台下众人高呼的浪潮,声浪几乎能揭破天穹。

  单看身姿,约摸着才十五岁的模样,单薄的身体挺得笔直,孤傲地如同遗世松柏,单往那里一站,就使人移不开目光。明明是一身鲜艳华丽的红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得凄凉,少年抱着古琴走到座位前,弯膝朝大家行了一礼,坐回座位,宽大的袖袍里伸出白.皙纤细的一截手指,轻拨琴弦,撩.拨得众人心潮起伏。

  喧噪的街区安静下来,古朴的琴音扩散而去,一曲罢,众人久久也没收回思绪。

  合欢的手指顿在犹在震颤的琴弦上,用只有他才听得到的声音道:“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弹曲,往常娘.亲常说,弹曲给人听是妓子做的,她向来教导我要端正雅芳。”

  清风撩起他散落下的额发,仿佛情人温柔的抚.慰。

  “她也说过,人不能长得太好看,平庸就好,太过惊艳便是祸,所以很少让我见人,怕的就是惹到朝中富贵,难做。”合欢冷眼看着台下激动欢呼的人,卷翘的长睫垂下,伸手扯下了覆面的轻纱:“如今,她终于不用怕了。”

  当绝世之容现世的那刻,睹见的所有人都同时忘记了呼吸,万人之地静得落针可闻,随后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声。

  貌冠花街,艳压群芳。

  尘世喧嚣,红尘浮动,这一切仿佛与台上的清冷少年没有丝毫关系,那么台下因他如何沸腾,他的神色也没丝毫起伏,露面后便抱着古琴转身离去,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如墨的长发随着走动扬起,晃出震古烁今的倾城绝艳。

  ......

  “一千!”

  “两千!我只求见公子一眼!”

  “五千五千!都别和我争!”

  合欢坐在梳妆镜前,拿着玉梳一滑到底,乌黑亮泽的长发铺散在地上,如同上好的丝绸。

  旁边的小丫鬟偷偷看了眼他的神色,斟酌道:“公子可要准备点什么?不如奴婢去寻些文房四宝来给公子打发时间?”

  “不用了,你出去吧。”那道声音如空谷里流淌的清泉般好听,仿佛有洗涤灵魂的作用,小丫鬟瞬间红了脸,依言退了出去。

  合欢望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出神,烛火晃了晃,他才回过神道:“你还没走?”

  无人回答。

  窗外探进一枝清幽的花枝,洒落下纷飞的花瓣,合欢伸手接了朵,微微笑了下,只是眼中毫无笑意:“妈妈让我跟着姐姐们学跳舞,跳得好就给我姜师父炸的鸡腿吃,我不想学,但若你想看,我便学来跳给你一人看成么?”

  浅浅的花香传来,花瓣落了他一身,合欢靠坐在窗墙下,环抱着膝盖,这是他最近总做的一个动作。

  “我有名字的,我叫赵霖琼,可是往后没人会记得了。”少年身姿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跑,自从满门抄斩后,他的身体状况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脸上始终是病态的苍白。

  房门猛地被推开,老鸨摇着团扇走了进来,连忙将心头宝扶起来道:“哎呦我的小少爷哦,可别坐在地上,受了凉可怎么是好。小翠,快来伺候你家公子梳妆,待会可要见好几位贵客呢。”

  小翠听到呼唤低头冲冲跑进来,给合欢打扮了一番,寻了件轻薄些的衣服给他换上,夸赞道:“公子无论穿什么都好看,楚潇潇在公子面前都只能用丑字形容,能伺候公子真是翠儿三世修来的福气。”

  可无论她如何讨巧,合欢始终没有展露一丝笑容,即便勾起嘴角,也只是象征意义上的笑而已。

  老鸨也没恼,只要这张脸,这身段还在就行了,哪怕是个木头人也不碍事,风风火火地招呼着人簇拥着合欢去了三楼的贵宾包厢。

  ......

  合欢到底有多好看呢,见过他的人都说,古往今来,这世上恐怕再没人能及得上合欢公子的十分之一。

  名声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不远千里慕名前来,只为一睹芳容,或是听他说一句话便心满意足,久久也不能忘却,就连宫里的殿下都听着传闻寻来,由此也惹出了许多事端。

  比如喜怒无常的三殿下,总是想尽各种方法逗合欢一笑,甚至豪洒千金,惹街上众人哄抢,但合欢始终没笑过,这日.他就恼了,寻着由头惩戒了与他情同手足的阿强,威逼道:“若是你一直不笑,就一直打下去,打到你笑,或者他死为止。”

  真是可笑,他可是他仇人的儿子,让他如何能对他笑得出来?合欢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冷眼看着被鞭子抽打的阿强,道:“你抽他一鞭,我也抽自己一耳光,直到你满意为止。”

  说罢他伸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抽去,却在半途被三殿下截住,咬牙切齿得瞪视他道:“本殿如何对你大家都知道,你可真不知好歹!”

  合欢早就不想要他这张脸了,要是真让他抽自己巴掌,估计没几下这张脸就废了,这绝对是三殿下不能忍的,便立刻让人停了鞭打。

  阿强疼得冷汗直冒,但始终没有吭一声,低头伏在地上,生怕给公子再惹麻烦。

  三殿下看着他的目光生寒,犹如毒蛇般阴毒。

  合欢抬眼看向他,冷笑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大家也心知肚明,三殿下如何尊贵的身份,何必在我这个妓子身上浪费功夫。”

  “你父亲贪赃枉法,这是经过大理寺彻查后的结果!”三殿下紧紧握着他的手,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红了一片,他眼中升腾的怒火足以焚烧万物,狠狠将人拉近了自己怀里禁锢着:“等我坐上王位,便立你当王后,这样可好?”

  两人近在咫尺,三殿下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合欢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表达抗拒,原本就毫无情绪的桃花眼更加冰冷,话语也更为刻薄:“那你就抱着我的骨灰做梦吧。”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一声清廉的父亲会贪赃枉法,平日里想起边城的将士,他可是连一口肉都吃不下!

  “不识好歹!”怒火简直要将三殿下的理智烧光,不管不顾地撕开合欢的衣服,手伸了亵渎早已渴望许久的身体,不理会合欢的挣扎索取轻吻,然而合欢牙咬得死紧,没给他丝毫机会。

  阿强心里一嘎达,知道自己无能阻止,便趁没人注意溜出去寻妈妈来。

  合欢冷眼看着三殿下,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今日我若是被殿下占了身子,明日也必然会承欢在他人身下,殿下就不嫌脏吗?”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将三殿下泼了个透心凉,他怒视着合欢愤声道:“我看谁敢!”

  “谁敢?想必殿下很清楚。”宫里的几位殿下可都有这个胆子呢。

  由于太过愤怒,差点失了理智,一番话让三殿下回了神,自己确实不能因一个合欢而跟其他殿下闹翻,成为众矢之的。

  老鸨赶到时三殿下已经失了兴致,一脸菜色地走了,阿强连忙用被子将自家公子裹住,被鞭子抽打也没皱一下眉头的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来。

  他家公子,应该是名誉九州的才子,不该是被困在勾栏里卖笑的妓子啊。

  老鸨看着主仆两人,深深叹了口气。

  经此一劫,原本身子骨就不大硬朗的合欢彻底瘫在了病床.上,阿强每天忙进忙出给他张罗补汤药膳,所幸老鸨面冷心热,给了他们许多照顾。

  听雨楼的头牌向来是个病美人,听到美人病倒了许多人都携着珍贵的药材前来探望,老鸨借着由头说怕合欢的病传染了贵客,在房间里隔了一层屏风。

  然而再名贵的药材灌到合欢的肚子里也没丝毫起色,大夫看了几次都摇头说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体虚,治不好,几番折腾后老鸨就失了让合欢赚钱的心思,单独分了个院子将他们打发了过去。

  得了清净后,合欢也总算有心思拿起许久没动过的笔墨作诗,夜晚的时候他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台前,看见清冷的月亮被框在小小的窗口,拿起的笔总算写下了一行诗词,然而没等墨汁干透,便又放在烛火上将它焚毁,阿强恰好进来看见这一幕,便道:“公子为何在它现世前便烧去?岂不可惜了这首好诗。”

  合欢神色未动,如月辉般清冷,他淡淡道:“一个妓子的诗怎能登大雅之堂,只配流落在勾栏柳巷编做艳曲供人取乐,如其如此还不如此时将它焚去,免得让诗也跟着脏了。”

  原来这才是公子一直未动笔墨的原因吗?阿强低着头叹了口气,心想每位文人墨客都无比珍视自己的作品,可公子在还没现世前便亲手毁去,心里终是何种滋味。

  “公子该喝药了,凉了药效就散了。”阿强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汤放在他面前,还没喝就能闻到那股让人反胃的苦涩。

  合欢皱了皱眉头,倚在美人塌上没动,阿强只好把药汤端起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哄道:“公子喝口吧,这样病下去身体真会垮的。”

  合欢细心地察觉到他端碗的手一直还颤抖,舀起的药汤几次洒落在碗里,立即察觉到了不对,抓过他的手将袖子一撩,上面果然遍布着各种鞭打。

  “谁干的!”

  阿强目光闪躲,遮遮掩掩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柴堆里划上的,能有谁打我啊。”他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并用袖子将伤口重新遮住。

  可那道道血肉横翻的伤口却依然晃荡在合欢眼前,触目惊心:“你当我病糊涂了么?这能是荆棘划得出的?如今连你都要欺瞒我了吗?”

  阿强当即跪在了地上,连说了好几声不敢,却始终没有提一句有关伤口的事。

  合欢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道:“是三殿下干的吧?他来找你做什么事?你没答应所以对你用刑了?”

  阿强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公子千万别为了我一个小人和三殿下闹翻,他可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啊,再过几天公子就十八岁了,与其花心思在我身上,公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过去吧。”

  僵硬地转移话题并没有让合欢停下追究,略一思索便理清楚了其中缘由:“三殿下是不是让你给我的药汤里下.药了?”

  阿强的身子晃了晃,连忙道:“公子放心,阿强就算死也不会出卖公子的。”

  合欢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从柜子里拿出个治疗伤口的膏药给他,挥了挥手让阿强出去,他此时觉得很累,那种由心而发的疲惫。

  阿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公子记得趁热把药喝了。”他将一地碎片收拾了才关上门出去,看着手里的那盒药膏失神。

  隔着一扇门,合欢疲惫地倚在美人榻上,同样看着冒着热气的药汤失神,直到热气散去,他才换了衣服躺回床.上,闭眼前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十七岁的最后一晚,老鸨想起自己楼里还住着位病美人,便让客人们竞价买合欢的初.夜,她终究是个生意人,给合欢留了这么些清闲日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一晚的竞价比当年楚潇潇卖.身还要狂热,所有人不惜豪赠千金也要一尝美人甘芳,即便家中没那么多钱,也不惜放上了全部身家,但最后仍没比得过三殿下的身价。

  最后成交的金额已经足够买下好几座城池。

  老鸨笑得合不拢嘴,领着意气风发的三殿下寻到了合欢的阁楼,馥郁的花香中夹杂着中药的苦涩,屋内传来悲恸的哭声。

  老鸨心里一疙瘩,猛地将门推开,便看到白衣少年趴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脖颈处划了一道极深的刀伤,泊泊地流了满地鲜血。

  自古美人命薄,这般倾世美人,也逃不过宿命的安排,在十七岁的最后一日年华,就此香消玉殒。

  那一夜天空下起了倾盆的大雨,满园芳华被欺压了一地残红,院中萧瑟凄凉,一连下了三月大雨,差点将皇城淹没,如同在哀悼此处去世的绝代之人,人们传言道,老天爷都在为他哭泣。

  转眼千百年过去了,数次更朝换代,日新月异,曾经繁华的京城,成了个无人可知的小县城,名叫故里。

  同样,名盛京都的听雨楼,也几代换主,整装重修,变成了如今的红杏楼。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最近正火的那个听雨楼,故事情节没关系,借个名字来用,蠢作者懒得想名了。

  写番外写上瘾了,正文都不想写了哈哈哈。

  最近的评论敲满足,所以献上大肥章,并希望收藏能破两百,都卡好几天了QAQ。

  通过番外解密了很多事情,比如苏瑾的情绪,他最开始是没有喜怒哀乐的,通过无数次轮回后,学会了各种情绪,身染一身红尘后,才成为了现在的苏瑾。

  而颜夕林一直在寻找可以避开诅咒让他成为普通人,能有具健康的身体,平安无灾,活到老死的办法,这就是最后的故事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