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人间收容所[无限流]>第27章 陆之穹的家

  白渐潇在前往陆之穹家的路上逐渐后悔。

  这个后悔有一个逐渐递进的过程,非要说的话,他大概后悔了33次。

  和其他地名不同,这个33号指的并不是深海社区内的第33幢房屋,而是地下33层。

  白渐潇先是跟随着项圈的指引找到了深海监狱,这里空空旷旷,罕有人迹,只有一个3×3平方米的正方形水池,水池中央是一个观光电梯。

  这个观光电梯的存在太过突兀,就好像人类终于深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发现那里停着一辆电梯,谁都会觉得奇怪并忍不住想坐上去试试。

  白渐潇坐上了电梯,按下了﹣33层。观光电梯运转起来,带着他一路向下。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辽阔无垠的大海,以及密集有序地浸泡在海水中的玻璃牢房。

  牢房里关押着一群外形匪夷所思,一看精神就非常不对劲的高级罪犯。他们或许有能力打破玻璃,可惜这么做只会把他们推向死亡。

  随着电梯向下,光线逐渐无法抵达幽暗的深海,白渐潇看到一具具膨胀的尸体在海水中飘荡,像是某种奇怪的白色鱼类,在-25层的位置,逐渐出现了一些被打碎的牢房。

  要么打破囚笼被淹死,要么永远被囚禁在深海,总要做出选择。

  白渐潇的后悔度超过了临界值,试图停止电梯,或是停在别的楼层,可惜电梯不听他使唤。周围的海水越来越黑,未知的恐怖压力越来越强烈,白渐潇的心渐渐沉下来,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逐渐变大,终于来到了深海监狱的最底层。

  在这一层,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想不到陆之穹居然住在这种海底罐头里,过得像只毫无尊严的沙丁鱼。他提着手里的一袋子苹果,决定把这次会面当成一次友好的拜访活动。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扇木门。上面挂着一只风铃当门铃。

  白渐潇摇了摇风铃,不一会儿,门开了,陆之穹穿着背心短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毛巾,浑身冒着热气,显然是刚运动完。他的头发用皮绳乱七八糟地扎起来,却还是有几根卷卷的白毛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小臂上的肌肉格外明显,成股的汗水淌过腹肌,顺着人鱼线滑下,隐没在松松垮垮的短裤边里。

  “你来啦。”陆之穹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话的声音带着低喘,真是该死的性感。

  “……”白渐潇艰难地挪开视线,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和语言,“嗯。没想到你住在这种地方。”

  他天生基佬,对性感肌肉什么的抵抗力为零——况且他还亲手摸过,知道每一块肌肉的触感——陆之穹再敢这么在他面前晃荡,他就要报警了!

  “什么地方?”陆之穹明知故问,把门拉得大了点,“进来吧。”

  经过了之前的一系列铺垫,白渐潇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告诉自己绝不能嘲笑陆之穹的玻璃罐头,然而他所看到的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想象,自打进监狱里以来,他就没有见过那么“正常”的景色。

  入眼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坪,鹅卵石小路通向了一座双层木板房,房子漆成了甜甜的奶白色,门口种着一圈可可爱爱的小花。屋侧的葡萄架长廊通向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塘,池边载着一棵枝条碧绿的垂杨柳。

  天上有太阳和云,时不时吹来一阵湿润清凉的风,沾染着青草的香气。

  整个空间的面积也就300平米,还没有白渐潇以前的海景公寓大,然而他莫名有点鼻子酸,恍惚间觉得自己还在人间。

  陆之穹耐心地站在一旁,介绍道:“天上的太阳是假的,是屋顶投射的幻影,可以随时切换白天黑夜,模拟下雨下雪。室内恒温22度,造风机可以制造自然微风。”

  “你怎么会住在……”白渐潇脑袋有点转不过来了。

  “因为我会魔法,”陆之穹笑着说,“我的魔法就是有钱。”

  万恶的高玩阶级!穷光蛋白渐潇咬牙切齿,可恶,这实在是太让人……太让人喜欢了!

  沿着鹅卵石小路,陆之穹带着他进家,屋子里的就比较让人失望了,客厅里几乎什么都没放,正中间摆着一张行军床,一些日用品就随便丢在趁手的地方,角落里是一个用木棍搭起来的歪歪扭扭的衣架,上面挂着陆之穹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白灰,都是最简单的款式。

  总而言之,东西多而不乱,作用简明高效,只为最低的生存要求存在,不需要一点取悦自己的装饰,不需一点温馨舒适的感觉,完全处在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最低一层。

  这样的人白渐潇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他的远房舅舅,以前是个军人,退伍多年还保留着艰苦奋斗的作风,每天被子都叠成方豆腐块。另一个是位信奉断舍离的女编导,三年前就看破红尘出家去了……总而言之,他很意外陆之穹居然会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陆之穹打开旁边的一扇门,“喏,这里是健身房。”

  白渐潇扫了一眼,里面放了些健身器材,地上到处都是纸屑。

  “怎么这么脏?”

  “你说那些纸屑啊,锻炼能力用的,”陆之穹关上了门,理直气壮道,“所以说我需要一个仆人嘛,你还不信。”

  “我没有不信。”白渐潇心平气和地和他理论。

  “谁在纪念日酒吧气急败坏地亲了我三口?”陆之穹义正辞严。

  白渐潇怒极反笑,从背后踹了脚他的小腿肚子。

  陆之穹“哎哟”了一声,又推开一扇门,“这里是厕所。虽然我没有洁癖,但还是请你早晚清理两次。”

  自说自话就把他当仆人了!

  白渐潇的拳头硬了,不过想到小屋的舒适生活,他觉得这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当然,再加上“忍受陆之穹”这一条,他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打摆了。

  看了两间房后,陆之穹不走了,“除此以外,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二楼也是空的吗?”白渐潇望了眼干干净净的楼梯,这时候真太阳和假太阳的区别就出来了,哪怕很少有人踏足过,楼梯也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

  “空的。”

  “这样啊,那其实需要打扫的地方很少,”白渐潇盘算起来,“说实话我不想占你便宜,我现在还支付不起房租,但等到赚了积分,我会付给你房租。”

  “哦,”陆之穹笑道,“这个小院一个月也就8000积分吧,对半就是4000。”

  别说一个新人,哪怕是一个老玩家,也很难承担这样的费用。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天真到可爱。

  可是白渐潇似乎一点都没被这个数字吓到,还很乐观地说:“消费促进生产,买卖促进杀害,这样我才有动力赚积分嘛。”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进入游戏?”陆之穹饶有兴味地问。

  “我怕啊,很怕,”白渐潇坦然道,“不过说实话,游戏也挺好玩的。”

  过去他几乎从来不玩游戏,因为他觉得市面上大多数游戏都很无聊,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虚拟的财富和荣誉如此疯狂。游戏操作对他来说太过简单,奖励的东西对他来说构不成诱惑,哪怕是养成游戏,他几单人民币进去,就变成了万恶的氪金大佬,很快便会丧失所有的兴趣。

  但这个游戏不同,代价变成了他的生命,奖励变成了超乎想象的能力和道具,玩家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囚徒,不全心投入就会失败,胜利的狂喜与失败的痛苦只有一线之隔。既叫人战栗,又叫人如此着迷。

  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天才,只要他想,不用费力就能做好几乎任何事(演技不在此列)。白渐潇其实很喜欢绞尽脑汁拼尽全力通关的过程——甚至连鲜血和死亡都让他兴奋,他觉得疯狂因子或许已经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这些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他感觉陆之穹和他是同一类人,他能理解自己的感受。

  陆之穹注视着他亮亮的眼睛,当然能感受,他甚至有些欣喜若狂,看他在游戏里捡到了什么样的宝贝!

  “这里有的是仇恨、痛苦、嫉妒、贪婪、狡诈、但很少有快乐,”陆之穹老干部一样拍了拍白渐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也许你能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你快乐吗?”白渐潇促狭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觉得呢?”陆之穹反问道。

  “我觉得你说不定很擅长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白渐潇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不是,你就不能把人想得阳光一点吗?”陆之穹从后面扯了扯他的耳朵。

  他的声音突然贴得很近,运动后高热的胸膛几乎贴着自己的后背,白渐潇不自在地躲了躲,连忙转移话题,“我去楼上看一看。”

  他的耳朵一定又红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耳垂的皮肤那么薄?白渐潇迅速拉开了距离,向楼梯走去,陆之穹的手插在口袋立在原地,根据“如何接近小猫”的理论指导,没有继续戏弄他。

  白渐潇溜上了二楼,发现如陆之穹所说,二楼什么东西都没有,空得像个毛坯房。转了一圈后,他对二层小楼的布局也有了个概念:一层有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卧室、健身室各一间,二层有个小客厅、卫生间、书房、两个卧室以及一个圆形的大露台。

  一边看房子,他脑袋里一边构思着该如何布局,哪里要放什么家具,外面的空草坪也不能闲着,那可是珍贵的泥土地!如果开辟一块菜园子的话,就可以种上各种蔬菜水果,到时候把厨房收拾起来,就可以自己做饭吃……

  精神一松懈,身体也放松下来,很快白渐潇就发现自己困得厉害,连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也是,从被抓进监狱,到度过第一个副本,然后是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费尽心力对付周行之,他的精神早就在超负荷运转,也就是觉醒了精神系异能的缘故,才让他到现在还有口气拖着步子走动。

  白渐潇下了楼,看到陆之穹正在抖被子。他把行军床上的被褥床垫全都翻了个个,堆成了一个舒适的小窝,看到那张床,白渐潇的魂都一股脑儿陷了进去,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好困,我能先睡会儿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铺床?”陆之穹打了个响指,忽然之间世界就暗了,“睡吧。”

  他把白天换成了黑夜,摘下了太阳,挂上了月亮和星星。

  占了他唯一的一张床,白渐潇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还穿着那身白衬衫牛仔裤,也有些脏了,坐在人家干净的床铺上,浑身都不自在。

  “躺下啊,”陆之穹抱着胳膊,“要我帮你更衣吗?”

  白渐潇没法拒绝,乖乖地躺了下去。被子蓬松柔软,像是陷进了一捧暖融融的阳光里。还有一丝很淡的陆之穹身上的味道,清凉甘冽,也许是洗发水什么的……

  陆之穹问:“你睡觉姿势规矩吗?”

  白渐潇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摇了摇头,头发乱乱地散在枕头上。

  “那你最好别摔下去。”陆之穹绕着他走了两圈,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行军床太窄,参照以前3米的大床不够他翻滚的经验,白渐潇敢说自己少不了和大地亲密接触几回。可他脑袋有些打结,乱糟糟地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可怜巴巴地问陆之穹:“怎么办……”

  大概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陆之穹也愣了一下,觉得白渐潇像某种傻傻的小动物,窝在墙角跟晒太阳,人来了也不怕,以前的机敏劲儿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想了想,掀起了被子,“来,你往那边挪一点。”

  白渐潇不明所以地照做,陆之穹弯下腰,把他连人带被子往自己怀里卷,被子就紧密地裹住了白渐潇半个身子。接着他轻松地抱起被筒翻了个面,把另外半边被子细细地卷好。

  整个过程白渐潇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被卷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寿司。

  “搞定。”陆之穹拍拍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怎么样,睡得还舒服吗?”

  白渐潇没吭声,陆之穹一开始还以为他睡着了,然而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嗯”。

  陆之穹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白渐潇又轻轻地说了些什么,带着软软的鼻音,和一点藏不住的哽咽,在空中扑扇了一下翅膀,就消失了。

  要不是陆之穹认真地听,他几乎抓不住那句话——他听到白渐潇说了声“谢谢”,就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一只害羞的珍珠蚌丢给了他一颗珍珠,然后就死死地闭上了壳,不肯露出一点软肉。

  陆之穹想调笑一句什么,话将出口才发现对于此刻的沉默很不合时宜,他弯腰在装睡的人耳边道了声“晚安”,才悄悄地离开。

  白渐潇半梦半醒,其实并没有很快睡着,大概是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松懈了精神,他变得格外软弱和情绪化。

  哪怕陆之穹展现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态度,他依旧是很煎熬的。过去他很少处于这种被动的境地,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求人,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他坚强惯了,百折不弯地杵在那儿,脾气又倔又坏。但他也会累,也会怕,也会有撑不住的时候,想找个暖和的被窝睡一觉,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现在他在陆之穹这里得到了这些,他一边感到满足,一边害怕着。

  因为陆之穹不过是另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他的神秘吸引着自己靠近,又让他的灵魂害怕到战栗。他像一个长夜跋涉的旅人,无助地朝着唯一的火光走去,不知道那里究竟是即将升起的太阳,还是烧尽自己的烈火。

  但他只能朝那团火走去,因为那毕竟是黑夜里最亮的地方。

  怀着这混乱的心事,他终于沉沉地睡过去了。

  今夜天清如水,月亮圆满无缺,有风穿过长廊和庭院,拂过心事满篇。

  “哗啦——”,又翻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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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开学了,事情哗啦啦地涌过来,我会尽量保持日更,如果不能更的话,会在文案上请假。

  更新时间是这样的,如果中午有空码字的话,那就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更新,如果中午没空而晚上有空的话,那大概就是接近凌晨的时候更新。等开学了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变,到时候再说吧。

  这一卷根据大纲来看,估计会写得挺煎熬,希望不要难产,爱大家,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