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破尘>第二十四章 尾声 2

《凶手的自白(上)》

我叫李彦非,今年三十二岁。

李彦非只是我的艺名,我真正的名字叫李彦。

我出生在渡城边界一个偏远的山村,从我出生开始我就见证了什么叫贫困。

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的分配的田地很小,我从七岁开始就随同父母下田,作为家里的长子这是我的义务。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除了三个孩子,我的父母还要养年迈的奶奶和外公外婆。除了众多的人口,真正把我家逼得过着有上顿没下顿日子的人,是我的爷爷。准确的来说,是我爷爷生前留下的巨债。

我的爷爷生前爱赌,输光了家里的一切,还借了高利贷。似乎从我出生开始,家里就走上了还债的道路,并且是永远还不完的债务。

我的爷爷是得肺病死的,为了给他治病我们卖掉了三分之二的田产。然而最后他还是死了,除了一堆永远还不完的债,他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

巨大的债务把我的父亲逼上了绝路。

我十三岁的时候亲眼见证我的父亲被关进监狱,原因是无知的他谋划了一场巨额诈骗,并且被人识破之后还公然绑架勒索,最后在和受害人拉扯的过程中错手一刀捅死了他。

送他进监狱的是市区刑侦队长应季英。

我永远记得这个名字。

十四岁的时候我离开了那个贫困的小村庄出门打工。我的打工之路异常艰辛,没有学历,没有手艺,年龄不够,我只能在一些餐馆洗洗盘子,所得的收入少得可怜,我把大部分的收入寄回了家里。然而我的家就是一个无底洞,我那点可怜的收入无异于杯水车薪。

我洗了两年盘子,认识了经常过来订盒饭的王哥,他是一名演员统筹。

他口中的演员,不过是影视城按天结算的不起眼的龙套。

但是当时我很相信他,我觉得他很厉害。

他告诉我洗盘子是一个既不光鲜工资又少的可怜的工作,他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他带我去了一趟影视城片场,这次片场之行给了我希望。我看到了来来往往坐着豪车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明星。他们活在镁光灯下,像一颗颗星星散发着迷人的光辉,我羡慕极了。

王哥告诉我,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那天之后我辞去了餐馆的工作,成为一名龙套演员。

这份工作比我想象中辛苦,但是收入比餐馆工作还是要高得多。最关键的,我有希望,希望使我存活下来。

真正结束我龙套生涯的是我当龙套第七年的时候。

那是一个夏天,我在知名导演林可导的一部都市剧里面跑龙套。天气很热,中午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宽松连衣裙大肚子的女人走进我们的片场。

林导演的助理上前接她,给她搬凳子倒水。我料想她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林柯导演的妻子,怀孕八个月了。

导演那个时候正在给男女主角讲戏,助理把林导的妻子安顿好之后就过去喊导演。

导演迟迟未来。

太阳太毒了,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孕妇,我总感觉她会随时晕倒。

果不其然,她喝了助理递给她的果汁之后脸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

当时正是片场休息的时候,大热天的很少有人休息的时候还待在片场外面,他们大多都在房车类,或者躲在阴凉的屋子里吃着盒饭。

我第一个冲了过去,第一个打了120,第一个通知了导演。

救护车来得及时,林夫人早产,万幸母子平安。

这就是我龙套生涯的转折点。

林导演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既耿直又善良,他对我们龙套演员也特别好经常让助理买冷饮给我们解暑。

因为这件事,林导演在下一部新戏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角色。

那是一个叫得上名字的男四号,是一个深情的反派。

导演说这个角色和我的外形很契合。

化妆师说我的脸极其具有辨识度,五官给人十足的锋利感,特别是这一双眼睛——眼皮极薄,双眼皮略宽,像是刀子刻出来一般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第一次在镜子里面正视自己的脸,我第一次对我的父母滋生感激之情。

我第一次穿上西装,打扮的跟我之前羡慕的那些“星星”一样。我特别珍惜这次机会,又或者说我特别投入到剧本里这个人物当中。

这个优雅又深情的反派人物,我甚至能够感觉到我们命运相连,有着共同的呼吸。

意外的,我红了,出门的时候有人开始叫我剧中的角色言非。

我知道观众喜欢的可能不是我,而是那个具有反差美的反派角色言非。

我不能失去这些,失去我要的光辉。

我要把自己变成观众喜欢的言非。

我给自己改名李彦非。

非李彦,是言非。

李彦非。

很快一家娱乐公司找到了我,我们顺利签约。

摆脱龙套的身份之后,我并没有急着拍戏。两年的时间里,我修改了自己的个人资料,公司给我营造了国外的假学历,送我进行秘密培训。按照我的要求,把我变得优雅绅士大方得体,给我贴上了具有风度教养的演员人设标签。

我活成了我的第一个角色言非光彩的一面,我极力模仿言非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一些小怪癖也不放过。

言非是“高贵”的人,他有洁癖和强迫症。

我李彦非也是个“高贵”的人,理所当然也应该有这些习惯。

没有人揭穿我的面具。

有谁敢揭穿我呢?我所谓的朋友在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一直是这样光鲜,我所谓的亲人只认识那个灰头土脸的李彦,我知道那个小山村里的人永远都在为生存奔波,根本没有人关心娱乐八卦。我再也没有踏进那个小山村,我跟母亲说我在外经商,我每个月会给她们很多钱,我帮助家里还了外债,有了钱他们从来不会过问我的事。

对了,你们肯定会说,那些跟我同时期的龙套呢?他们难道不会拆穿你?

我告诉你,和我同时期的龙套,除了我没有人会坚持七年。他们来了又走,早就不知所踪。而且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的龙套历史,我的经纪公司早就为我准备好了说词——李彦非在国外学习影视表演,大学四年间经常回国深入片场,伪装成一个小龙套积累经验。

当然时间不是七年,而是三年。

而王哥,是我的贵人,他曾经是我的经纪人。

大大小小的配角又演了三年,28岁的时候我开始接手男一号,终于在30岁的时候,也就是两年前,凭一部小说改编的电影一举拿下影帝桂冠。这个年纪拿影帝,我是十分幸运的。

我的历史开始被扒了出来。

他们对我的公司为我营造的一切坚信不疑。

我是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好好先生。他们发现了我“三年”的龙套历史。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对表演这么痴迷,能够放下身段去伪装成一个小龙套积累经验,这无疑又获得了极大的观众缘。

这时候公司把我的出道作品放了出来,大家开始惊叹:原来他就是那个言非啊!

李彦非竟然和言非的人设如出一辙!

娱乐圈不缺帅气的小鲜肉,在观众眼中向我这样戏里戏外完全统一的演员还是很少见的。

无疑,我的人气如日中天。

我终于变成了我向往的模样,我一定要抹杀和掩护从前那个不堪的自己。

在一个颁奖典礼上,我又重新遇见了乔桥。

乔桥是我的初心,我爱她。具体来说是言非和我都非常爱她。

没错,她就是那部我的出道电影的女主角。

她是女主角,我是男四号。

我忘不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十七岁,美丽活泼开朗,像一束阳光照进我灰暗的人生。

听林导说她还在读大学,父亲是老板,母亲是教授。

那时候她经常叫我言非哥哥。

我不知道她是叫我言非,还是彦非。

她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笑容。

但是当时的我是怯弱的,我喜欢她只能埋在心底。

我们再次遇见她很惊喜,我更惊喜。

这个时候我刚刚摘下影帝的桂冠,风头正盛。

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活泼开朗,仿佛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她甜甜的喊了我一声:“言非哥哥,好久不见!”

原来她没有忘记!

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我时常不忙的时候去探她的班,我每隔三五天就会跟她通一次电话。

起初她很高兴,渐渐的可能是彼此工作太忙,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她开始对我十分客气。

一年前我和她告白,诉说了我对她的喜欢,尽管她拒绝了我,但是我告诉她没关系,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但之后她就很少接我电话了。

这一年我还是有时间就去看她,但是她总是以工作繁忙拒绝和我见面。

我时常把我们共演的那部电影翻出来看,我时常打开电视看看她最近的近况。

看着她的笑容,我觉得我还是那个言非。

但是和言非不同的是,我的心中一直埋藏着一个□□,那就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诈骗犯,还是一个杀人犯。

而这件无人知晓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乔桥知道了。

半个月之前七夕的那一天,整个渡城都充斥着甜蜜。

我走在市区西街附近的广场上,来来往往的情侣互秀恩爱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感到莫名的孤独。

我想要是乔桥和我过七夕就好了,我想约她出来,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接我的电话。

没有关系,我可以给她一个惊喜,我向不远处的电话亭走去。

那是一个破旧的红色电话亭,坐落在一个离拆迁区不远的西街拐角。

我颤抖着按下乔桥的号码,电话接通了。

我告诉她我想约她吃饭,我再一次表达了我的爱意。

但是她依旧拒绝了我,她还对着我大吼:“做梦吧,你这个杀人犯的儿子!”

我当时害怕极了,没错,不是伤心,而是害怕。

我记得我当时脑海里就像有一个□□突然被引爆,然后脑海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挂掉电话,又是怎样离开那个电话亭。我感觉我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即将走向地狱。

我走进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我想我需要镇定一下。

店长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她认出了我,还要给我拍照让我签名。

对,她提醒了我,我不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我是影帝李彦非,我要签名,我要拍照,我要活在镁光灯下。

时间刚过了晚上八点,电视里在放渡城新闻。

主持人在报道某个市委书记下乡实况。

我看到了破旧的房屋,一望无际的干涸的田野。

不不不,我不要回到那里,我是李彦非不是李彦,我不要重新回到那个穷乡僻壤过着任人践踏的日子。

我要开豪车,住别墅,我要优雅绅士,我要气度非凡,我要受人崇拜,我要活在镁光灯下。

我怎么能让人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我买了一把尖刀,一个小型的消声电锯前往乔桥的家。

我伪装成一名电工,很顺利的进了小区。

她家在TIME小区A座2801,我乘坐电梯上去开了门。

我手上的这把钥匙是半年前来她家做客时,悄悄拿去配的。

屋里很黑,没有开灯。我把电锯放在了门口玄关。

我很了解她家的结构,我知道怎样走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一眼就看到了衣帽间的灯光,我藏在通往衣帽间的通道中间“十字路口”的左边。从这里可以清楚的从衣帽间落地镜里看到一个披着浴袍给自己擦身体乳的美丽女子。

她就是乔桥。

我痴迷的望着她的身体,差点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由于我的沉迷,她似乎发现了屋里有其他人。

她像我走来了,我就藏在这个拐角的后面,我紧张的满手都是汗。

我甚至祈祷她不要发现我。

她快靠近的时候,我把刀往右边丢去,她瞬间往右边去,我趁她转身的一刻伸出手掌使出全身的力气拍晕了她。

后面的事情正如警方推测的一样,我刨开了她的胸,拿起藏在玄关的电锯切开她胸腔的肋骨,挖出了心脏,然后缝合。

我说过我是言非,我有洁癖和强迫症。

我选择下手的这个地方地上有一张巨大的毛毯,它很好的吸收着喷薄而出的血液。

我不想看到美丽的乔桥这样狼狈的死去,她永远是我心中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我给她穿好美丽的衣服,漂亮的高跟鞋,把她放在沙发上。我告诉自己,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就像一个公主。

就在这时候可视响了,我害怕极了。

我不能让人发现我是个杀人犯。

我来不及吹干她的头发,只能匆匆茫茫把剪下来沾血的毛地毯扔进了阳台上的洗衣机。

我赶紧把屋里我经过的地方全部擦了一遍,在卧室梳妆台的桌子上我发现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乔桥和一个男人的合照。

我认识那个男人,那是送我父亲进监狱的警察应季英的儿子。

那个警察因为有了外遇被妻子带着儿子找上警局,我记得他的儿子。

当时我就明白了,一定,一定是这个男人认出了我并且把我的身世告诉了乔桥。

我气急了,不知道是因为他告诉乔桥的身世而气还是因为嫉妒他和乔桥的关系而气。

我拿着这个相框,背着我的电工箱(里面有我的杀人工具)离开了2801。

在我确认单元门下面那个按铃的人走了之后,我顺利逃脱。

我把相框故意扔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想要给出一个错误的线索。

我把乔桥的心脏带回了家,从今往后她这颗心就真正属于我。

可是我没有配得上这颗心的器皿来装它。

我去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本想拍下那个乔桥喜欢的首饰盒子,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我只好设计偷走并调换了那个盒子。

我以为我杀害乔桥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直到我看见那个视频。

视频里乔桥和经纪人在争吵。

我害怕极了,因为那个视频的拍摄角度来自我杀害她那个客厅的对面那栋楼。

一定,一定是有人目击了我的杀人过程,我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个人,真是冤家路窄,这个人是曾经揭露我非法逃税的狗仔高白。

几年前我非法逃税被他发现了,要不是我公司做的假证据假消息证明我从逃税公司撤股我的星途肯定毁于一旦。

那件事我陪了不少钱,参股账号的名字是王哥,我曾经的经纪人,他替我背锅进了监狱。不过我承诺他会给他一大笔钱,他当然乐意接受,他年纪大了正想退休。而且那又不是死人的罪,罚了一大笔钱,关一阵子就能出来。

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叫高白的记者。

如果不是我的公司帮忙试压,这个叫高白的记者被当做替罪羔羊扔了出来,我真担心他会揪出非法逃税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我约他出来吃饭,承诺帮助他重新回到主流媒体的圈子。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敲诈我,我付了定金10万,打到他指定的账户上,他还是没有罢休。

我把他灌醉,他却始终不告诉我录像带在哪里。

我气急了,我想要他永远闭嘴。

我把醉醺醺的他扶上了车,我开着他的车离开了御景山庄,然后我把车开到湖边,伪装成他酒驾坠湖。

对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似乎对摄像镜头有着天生的敏感力。

这个优点也帮助我规避掉了很多风险。

我利用剧组取景,来到TIME小区C座24楼,我想找一个机会去28楼看一看,我想找到那盒录像带。

但是没想到,那件屋子竟然又有人搬了进去,那个人竟然是那个警察的儿子。

一想到我的录像带,那个可能随时把我送进地狱的录像带在那间屋子那个人手里,我就害怕的睡不好觉。

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似乎发现了我是凶手,他似乎一路都在追查我。

难道是那个录像带的缘故?

但是我没有发现他和警方协作的蛛丝马迹,不然警察早就来抓我了。

他可能不相信警察,因为他那个抛弃妻子的警察父亲的缘故。

太好了,只要把他解决,只要从他手里得到那卷录像带,我就高枕无忧了!

我弄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他是渡城医院的心理医生,叫应止源。

我把他约到滨海靠近码头的一座山上,我最近在这边有行程。

我想利用在这边的几天赶紧把这个事情解决。

我请了四个流氓小混混在山上绑架了他,然后把他蒙上眼睛扔到了滨海码头C区的一个废弃的仓库。

之所以选在滨海码头是因为这里离我最近的几个行程点都最近,并且这里有大大小小两百多个仓库,其中有一半都废弃搁置,特别容易隐藏。最关键的一点我需要要有人给我制造不在场证明。

这些证人就是我的工作人员。

我假装生病住进了离码头最近的医院,然后每日都抽四五个小时睡觉的时间过来“审讯”他。

我迫切的需要知道那卷录像带的下落。

但是两天了,整整两天,我用鞭子抽打他,不给他饭吃,折磨他,他一点都没有透露录像带的下落。

他只是不停地笑,像个死神一样大吼:“我就知道你是凶手!”

听见这句话,我简直要发疯。

我不是凶手!我不是杀人犯!我告诉自己。

离滨海行程结束不到两天了,如果我还找不到录像带,我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短信:“两天了,相信你没有什么收获,你要的录像带在我这里。”

我激动万分,难道那个录像带在他同伙那里?

半个小时后我给他回复:

“滨海码头仓库B-203,一个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