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距离群演上吊自焚的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一周, 但坍塌的宫殿布景还是散发着阵阵焦气,颓靡呛鼻。

  “我是真的想要登顶。”

  盛禹思喃喃着,走向不远处已经只剩下空壳的王座, 顺着倾塌的台阶一步步艰难的往上爬去。

  他怀里抱着一个红裙硅胶玩偶, 小女孩脸上是流水线化的灿烂笑容。

  随着盛禹思一步步走上高台,周围的残垣断壁,也渐渐化作了曾经的金銮宝殿,磅礴大气、金碧辉煌。

  梅梵瑙怔怔地坐在大殿过道上, 双眼失焦, 空洞无比, 显然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宝座光洁如新,盛禹思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对着怀里的小娃娃又搂又抱又亲, 连连颤声说:“美美……我真的谢谢你,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一路帮助我……我是绝对不会走到今天的, 我马上就可以和唐惜、陆映之流成为同一咖位的明星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卜家的传人也来了, 梅梵瑙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柳先生高徒也来了,盛禹思的秘密终于再难掩盖。

  可是事到如今,他早已沉沦于自己的贪婪幻象里。

  那个红裙鲜亮的硅胶娃娃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咯咯咯……开心吗?”

  “我当然开心!现在我是整个华国最有竞争力的新兴演员,我当然开心!”盛禹思生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即便是男人都会忍不住让目光一直流连于他的脸上,他这么一笑, 真有几分风华绝代的意思,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了。”

  “那还不快坐下?让我们一起称霸这个世界,让这些蝼蚁都俯首称臣!”硅胶娃娃发号施令道。

  盛禹思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傀儡, 曾经有多么自卑痛苦,如今坐在王位上的表情,就有多么高傲不可一世。

  殿内,是一众俯首称臣的导演和场务以及其他同剧组的演员,甚至连那些年纪小的儿童演员,也都像是他的文武大臣一般,安安静静地跪在两侧,全都垂着头匍匐在地,恨不能立刻为盛禹思肝脑涂地一般。

  “我是谁?”那个叫做美美的傀儡娃娃开了口。

  众人仿若感应到了某种号召,全都齐齐以头抢地,撞得鲜血横飞也十分亢奋:“盛禹思!你是盛禹思!华国最年轻最强的新生代演员!”

  盛禹思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了起来,和美美的尖刻恐怖的笑声交错在了一块儿,震得半昏迷中的梅梵瑙稍微恢复了意识。

  他勉力眨巴着眼睛,看向了王座上的年轻男人。

  “盛禹思……”梅梵瑙嗓音艰涩,眼前恍惚不清,“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是你的执念生成的?”

  盛禹思冷笑了一声,说:“不然你以为是谁?是自小生在京市,衣食无忧,前途顺遂的唐惜?还是天生运气好的陆映?”

  话到此处,他突然狠狠一推身边跪着的关哲。

  “或者是他——!?”

  关哲跪着的位置好像是太监侍奉皇帝的位置,这么被猛地一推,他直接向后仰倒了过去,硬挺挺摔在了地上,已经从脖颈齐齐断裂的头颅直接飞了出去。

  “这个处处看不起我的废物!这个在选秀宿舍里每天霸凌我的恶鬼!?”

  咕噜噜落到了梅梵瑙面前,关哲黑洞洞的嘴巴大张,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折磨,眼眶也彻底空洞了,两颗眼珠子不翼而飞。

  “霸凌?”梅梵瑙站不起来,他已经极力与盛禹思对抗,才勉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控制跪在地上俯首称臣。

  “没错,你一定想不到吧?参加选秀的一群男人,差不多都二十岁上下了,却还是会发生霸凌这种事情,哈哈!”盛禹思嘲讽地笑了起来。

  他那张温和的脸上鲜少露出如此刻薄的神情,此一时,简直与他怀里抱着的笑容灿烂的小鬼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关哲……”盛禹思起了身,一脚踩在了关哲无头的尸体上,只有此刻,他才如此有勇气面对这个曾经的霸凌者,“出道后光鲜亮丽,一丁点的黑料都没有!参加选秀的时候,也是镜头最多的那一个,他出身优越,背后有人,根本看不起我这种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人气高涨的选手。”

  梅梵瑙的脑袋浑浑噩噩,似乎受到了那个小鬼极大的影响。

  他没有想到盛禹思会养小鬼,更没有想到盛禹思的怨念竟然如此深重。

  一个人的执念越深,便越是会让这个世界混乱,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梅梵瑙这时候也只能遭到他的制约。

  “于是他处处瞧不起我,每天四处传播我爸爸是个种地的、我妈短命,即便一同参加节目的选手表面不会说我什么,但那种冷眼和揣测,根本无法忽视,像是千万根钢针,每一天都在折磨我……让我生不能,死不得。”

  梅梵瑙:“可你不应该……”

  盛禹思慢慢用脚尖碾压着关哲的尸体,一字一句都轻描淡写:“梅先生,你知道吗?我满心欢喜的来到大城市打拼,以为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可是那天我回到宿舍,却发现关哲和训练生,一股脑围着我爸爸,拿着我爸进城送给我的衣服,说他们家连擦屎擦尿都不会用这种东西。”

  “我爸……”

  他无悲无喜的表情忽地松动了一下,眼眶蓦地红了一瞬,使得他有了几分人色,哽咽道:“他说他在电视上看到我了,他说我穿的训练服好看,像大明星一样,但是肯定会冷,于是攒了很久的钱,终于有勇气进城来看我了。”

  许是这个世界的能量太强,依稀间,梅梵瑙竟然能看见幻象。

  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脏旧外套、头发发花发白的农民,抱着破旧带着补丁的包,迷惘地站在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中,站在小辈们的嘲讽大笑里。

  尴尬地憨笑,自卑和茫然都无处遁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爸脸上露出那么难堪的神色,他以前告诉我,做人一辈子善良就好……可是我善良了,别人又是怎么对我的?”

  盛禹思脸上闪烁着无数混乱的神色:“后来,我爸怕我为难,用种地赚来的钱买了一件五百块的衣服送给我,希望我能出道,希望我能出人头地。”

  “结果我的出道名额让关哲硬生生压下去了,我被替代了。”说话间,他已来到了梅梵瑙面前,一脚踩得关哲的脑袋脑浆横飞,“那天,他像个风光得意的状元,当晚酒驾的时候,把我爸撞死了……”

  梅梵瑙心惊肉跳。

  盛禹思低低笑了:“是不是很讽刺啊?他开着五百万的车,撞死了用尽全力给儿子买了五百块衣服的父亲。”

  在他臂弯里安然坐着的美美也笑了,两只小手啪的两声捏爆了什么。

  梅梵瑙反应了过来,那是关哲丢失的眼睛。

  “你说他现在死了是不是罪有应得?”盛禹思缓缓道,“我好恨啊……我真的好恨啊……”

  “他有钱有势有粉丝有父母,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被他杀了,他却一点代价都不需要付出,转眼间又是清清白白的全民偶像,而我,是农民的儿子,是没能出道的训练生,是阴沟里抱着父亲尸体痛哭的臭虫!”

  梅梵瑙脑仁刺痛,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那人的怨念。

  “再后来,我在剧组当群演的时候,遇见了来接唐惜的大金主,他一看就看中了我。”说到这里,盛禹思平静无波的脸上荡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好像厌恶,又好像感激,“那个老东西满口黄牙,癖好特殊,喜欢把漂亮的演员当成性.奴。”

  “无数个日夜,我都遍体鳞伤,吞屎咽尿,被蜡烛烧,被皮鞭打,戴着猫耳狗尾,像个没有尊严的畜生……”

  “你说什……”梅梵瑙瞳孔颤抖了一下。

  “没错,你喜欢的漂亮的唐惜也是他的母-狗。”盛禹思礼貌地笑了起来,“她甚至还嫉妒我呢,金主帮我请小鬼改命的时候,她用身体也换来了一个小鬼,叫丽丽,你或许不认识,那是美美的双胞胎姐姐。”

  说着,他用指尖逗弄了一下臂弯里的小孩儿,硅胶小娃娃咯咯笑了,天真又邪恶。

  “所以你很快就在演艺圈如日中天了?”梅梵瑙冷眼问道。

  盛禹思不置可否。

  的确,他的确很快就获得了很好的资源,飞上了枝头,也让形势大好的关哲好几年都几乎接不到工作。

  “梅先生,那个老东西睡我的第一晚,就因为太喜欢我,给了我五百万。”他在梅梵瑙面前蹲了下来,一双眼眸笑得弯起,两行泪却簌簌往下掉,“我爸爸拼了命才花了五百块,你说,这世界公平吗?”

  梅梵瑙不愿对此评价。

  他咬咬牙,强忍着不适,说道:“可是你控制不住小鬼了,不是吗?无论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也无论你养了什么东西,你该好好管束她的。”

  “不,最开始不是我搞的。”盛禹思站了起来,“都怪唐惜那个贱女人,她没有管好她的小鬼,导致丽丽杀了两个群演来泄愤!如果不是她,你们两个阴阳先生也不会被牵扯进来,我也不会暴露。”

  眼中的阴戾恶毒一闪而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会听的,我现在什么也不喜欢,我只喜欢钱,我也喜欢杀掉那些轻视我的人。”盛禹思的声音慢慢温和了起来,“无论现在事情闹得多大,我也可以用钱摆平一切。”

  梅梵瑙摇了摇头,望着这个逐渐癫狂、贪欲不断扩大的人,说:“你错了,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你这样做,只会遭到不该有的报应。”

  盛禹思听不进去了,他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眼底只有不断膨胀的物欲。

  “梅先生,你真独特。”他突然转身,伸手覆在了梅梵瑙的眼前,“你的执念似乎不比我轻多少,让我来看看你——!”

  “等……!”梅梵瑙本就无力可逃,这会子眼前一白,脑中嗡地一声。

  眼前所有景象物换星移,这里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尸横遍野的古城。

  年轻高挑的道人四处查看情况,试图拯救这一切,正是前世的卜星,他天生煞气深重,神鬼难近,注定会是个短命鬼。

  即便如此,道人依旧心怀苍生。

  小城罹难,无数百姓仿佛是天道轮回中一个错误的环节,需要被清除一般,一夜之间爆发瘟疫几乎死绝。

  这年轻的道人心善,不愿看众生于水火,于是以命殉道,愿以无数轮回中惨死为代价,让小城百姓一夜间起死回生。

  而梅梵瑙也是这些百姓之一,他是富商梅家的大公子,天生纨绔浪荡,算命的全说他是个世代享福的命。

  谁知病死后,他还能让小妹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奇迹般的复生了。

  梅梵瑙在前世的风雨飘摇里又哭又笑:“姓卜的……老子他妈算你狠,你敢以命殉道是吗?哈哈……哈哈!”

  “那我就敢把我的命换给你,你来享荣华富贵,我来为你赴汤蹈火。”

  眼前的景象来回颠倒交错,梅梵瑙已经分不清前世还今生,一会儿是卜星道袍飘飞、决然离去的场景,一会儿是他复生后怎么都找不到卜星的场景。

  他简直绝望极了。

  于是跪在废墟里,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眼前的乱象不断颠倒,他却如何都够不到自己的心上人。

  “卜星!卜星!!你疯了吗……你不能这样做……你别走,你别走……”

  梅梵瑙自诩心坚如铁,已经很少哭得这么肝肠寸断了。

  他坐在前世战乱瘟疫后的废墟里,也坐在今生混乱的幻象里,拼尽全力叫对方的名字,暴雨倾盆而下,不知道又是来自哪一个世界。

  “你别走……我求你别走……”

  一片阴影突然遮住了梅梵瑙,挡住了这些辈子的凄风楚雨,紧跟着,他便让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温暖的体温顿时将失声痛哭的梅梵瑙拉回现实。

  卜星低沉灼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不走,乖,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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