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人脸就贴在面前，林岑觉得自己可能对眼儿了，她看人脸时人脸的轮廓并不清晰，反而有一层很淡的重影。
人脸在笑，干瘦的手臂一点点抬起来要往她身上缠，林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闭上眼睛一巴掌竟然把人脸给扇开了。
她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扭头看向被扇到一边的人脸，同时余光瞥到了后方，还有无数的人影在朝她袭来。
身后是片浓雾，人影走在浓雾间，逐渐变得清晰逐渐靠近。
林岑又尖叫了一声，握着拳不顾一切地朝着另一边跑了起来，她不敢回头，无法确定那些人影是否追在身后，但她能听见，脚步声叠在一起从身后响起，她听见有很多人一齐朝这里追过来，但思维在这样高压的狂奔下竟然逐渐清晰下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不是说了死的只有三个人？
林岑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她一眨眼眼泪就滚落下来，没空去抹，但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逐渐减轻。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直锲而不舍追在身后的声音忽然消失，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他们放弃了，不再追逐，二是他们找到了更快能够抓捕到她的捷径，已经前往小路，林岑再往前跑一段儿就能直接撞他们怀里。
而第三种可能，是林岑已经跑到了他们要她去的地方。
身后的人影和一开始贴在脸上的人脸很奇怪，他们随时能够杀死林岑，在这样暗得无法辨别方向的世界里，他们却选择了追逐，以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逼迫着林岑往某个方向逃跑。
脚步声已经完全没了。
林岑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咬着唇打量四周，呼吸还无法平稳下来，但她不敢让自己的喘息声过大，生怕再惊扰了什么东西。
周围的场景在狂奔中逐渐亮起来，像深冬早上七点那样带着一层暗色的场景，楼房被渡上一层幽蓝色的皮，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看得不大清晰。
“寻文姐……”林岑搓了搓胳膊，吸着鼻子又要哭，她下意识地刚喊出声就闭了嘴，这个地方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被拉进来了，毕寻文和孟然他们真的会来到这个世界救她吗？
不行，不能一直靠别人。
林岑抬手很用力地在眼眶边揉了两下，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色。
她在那片黑暗中狂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学校门口，但这和他们白天见到的学校大门口不同，往里的路完全被浓雾掩盖了，只有一条小路，延伸到操场那边，两侧的树像鬼手张牙舞爪地支棱在半空，树叶簇成一团，像人头，林岑咽了口口水，开始沿着小路走去。
雾里似乎有什么，她不太敢去看，只能一味沿着小路往前走。
操场上没有半个人影，林岑感觉这些雾更像是在引导自己往什么地方去，要自己看什么，但不敢掉以轻心，她还不想死在这里。
走到操场边，雾气又淹没了操场，从旁边破开一条新的道路，似乎有两个人影涌入了旁边的器材室。
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再前进，在这种地方忽然出现两个含糊的人影还进了器材室，这和挖了个坑连杂草都不铺上去掩饰一下，直接冲你招招手说“来跳吧”有什么区别？
但腿很不自觉地朝着那边迈动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林岑异于常人的听力也在此时被掐断了线似的，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她在心里尖叫，可身体不听使唤地走到了器材室的门口。
器材室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物件，很黑，但能隐约看见两个人的轮廓，一个站着，靠着窗，正面对着门这边，另一个蹲着，脸冲着那个人的下面。
林岑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猜想。
低哑的喘息声，无法形容的摩挲声，以及生活老师带着他们走上三楼，变成鬼时，脚踏在楼梯上发出的那种诡异的啪啪声。
这一切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涌进林岑的脑子里，撕扯，旋转，最后器材室的灯光稍微亮起一点，她看见蹲着的那个人在给靠窗的那个人口。
蹲着的是个短发的女孩儿，校服外套已经被脱了丢到一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又粘稠的声音，喉咙像糊上一层砂纸，吞咽声令人作呕，站着的男人稍微年长些，手里点着一根烟，看不清表情，但不过三秒，他手里的烟头烫在了女孩儿的肩上。
女孩儿没有咬下去，却也没有松嘴，她的手用力到颤抖，抬起来时整个手臂都绷紧了，却没有做任何伤害男人的事，她的手只是向后抓，抓住了男人身后的窗帘一角，死死地攥住了。
“为什么是抓窗帘？”赵豪还有些不能理解，他站在屋外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常，“难道沈璇她们几个在这儿住了两年多，没碰过窗帘？”
“不是，”毕寻文皱着眉，也往屋里看了一眼，“鬼的出现是有契机的。”
“三楼的人是在今年开学后才开始听到的喘息声，”毕寻文说，“说明是在今年开学后才出的事，窗帘才成为了契机。”
“但是，拉窗帘的动作就是招鬼的契机的话，会不会也有点奇怪？”赵豪问，“一间寝室里，有人拉了窗帘，鬼为什么不直接把其他人拖进另一个世界里先杀了？”
孟然扭头看了赵豪一眼，这人终于有了一次很有用的发言。
如果鬼是真的无差别杀人，那么在开学第一天有人拉开窗帘的时候，就可以把学生的寝室吞没，从刚才来看，它吞没一个房间只需要四五分钟，吞没后可以直接杀死没有拉窗帘的人，但是它没有，它躲在暗处，将整个三楼都吞没了才开始杀人。
这说明那个鬼并非无差别，它要杀的，是三楼所有的人。
而沈璇她们只是被作为异端最先铲除而已，在这之后才是真正的，无差别杀人。
“先去救林岑，”毕寻文也想明白了什么，冲孟然说，“谁去？”
“不是大家一起去吗？”赵豪问。
“要有一个人在外面拉窗帘，”孟然有些无语，“不能全部一起去。”
“那……”赵豪有点儿犹豫了。
“我和你去。”毕寻文可能是想表达决心，一把拉住了孟然的手，下一句还没说出来，孟然的手腕忽然被景忆鸣握住，从毕寻文的手中抽了出来。
“我和他去，”景忆鸣说，“另一个世界是一定有鬼的，呆在这儿要安全一些。”
“那我们三个人去，”毕寻文快速道，“三个人去会比较稳妥。”
孟然看了眼景忆鸣握着自己的手，抽了抽，没抽出来：“赵豪拉了窗帘以后会直接陷入刚才那个漆黑的世界里，他一个人能走得出去？”
没有拉窗帘的人不会被鬼带走，但同样会陷入那个漆黑的世界里，如果赵豪在那样的情况下回头或者应答了什么，天知道他又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或者召出别的鬼，以防万一，必须留个人在这儿看着他。
赵豪有点不服气：“怎么说得我像累赘一样。”
“很好，”孟然用空余的那只手拍了拍赵豪，“很有自知之明。”
“那你们……”毕寻文皱着眉，和孟然说，“小心。”
“鬼的行动都是有规则和空间的，”孟然和毕寻文说，“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话也是在提醒毕寻文小心，但怎么听怎么别扭。
毕寻文笑了笑，深吸一口气，第一个推开赵豪，走回了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任何异常，林岑的小背包还放在一旁的桌上，上面一个羊毛毡小玩偶很可爱，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走到了窗帘边。
毕寻文和赵豪做了几个深呼吸，使劲儿抓了一把窗帘，整个房间仿佛被人拉闸一样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中，先前就被鬼吞没过，此时两个世界切换得十分流畅，毕寻文和赵豪没有回头，他们刚才背过手抓的窗帘，这会儿只需要直接走回门口就行。
赵豪自告奋勇要走前面，毕寻文只能拉着他的衣服，和孟然他们说：“你们一定要小心。”
孟然没有应她。
鬼怪又一次袭来，孟然又听见了身后有景丞的声音传来，这个地方让他很不爽，一开始在三楼看见了景丞的幻影，现在又出现了景丞的幻听，这个地方似乎创造着人心底最深处，最渴求的幻觉，但一旦察觉到这些是为了害人才弄出来的东西，就会有一种被利用了，想杀鬼全家，打他妈妈的冲动。
他们站在原地，等毕寻文和赵豪出去后才松了口气，孟然说：“你能撒开我么？”
“不能，”景忆鸣反而又用力地握了握，“还没到鬼境呢，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孟然沉默了下，可能是有点儿无语，今天一整天从赵豪到景忆鸣，都挺让他无语的。
“怎么办？”景忆鸣说，“我们这会儿回头也要喊321吗？”
“预备——”孟然毫无起伏的音调在黑暗中响起，景忆鸣笑了下，听见他说，“向后，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