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 黎皓还在跟裴吟普及魏寻过去的恶行。
黎皓说魏寻比荆诀大三岁,但留级两届,所以上学的时候只比荆诀高一年级。
魏寻高中的时候是学校里有名的混混, 以打架斗殴, 调戏学妹而出名。
裴吟听到这儿,忍不住问:“这还不开除?”
“嘘, 小点声。”黎皓提醒裴吟,“魏寻家有钱,他爸是做生意的, 早些年还上过咱们市的富豪榜,加上他叔是魏局, 你懂这个吧,政商都有人, 尤其他爸还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他只要不做的太过分, 学校是不会管他的。”
裴吟皱着眉, 怀疑道:“不太过分?”
“就是不出人命什么的……”黎皓自己说着嘴软,但这也确实是事实,他又告诉裴吟,“要放在现在肯定不行,但当时网络没这么发达, 没说干点什么都能被人发到网上,他那点事学校就给压下来了,但是有一次……”
黎皓本来声音就不大, 说到这事又更压低了几分, 裴吟得竖起耳朵听才能听清。
黎皓说:“魏寻追一个女孩, 但那姑娘喜欢咱们荆队, 后来闹得不太愉快,魏寻那种人么,觉得自己没了面子,就要找荆队单挑。”
裴吟眯了眯眼睛,脱口问道:“荆诀去了?”
裴吟情急之下队长也没叫,黎皓心思也在说事上,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继续说:“可能吗,你看荆队那样,带勒他的么。但是吧,荆队越不去,他就越丢人,他越丢人,越要去骚扰人家姑娘,后来那姑娘干脆放话了,说魏寻不管成绩或者身手,只要有一样能盖过荆诀,她就跟了魏寻。”
裴吟闻言冷笑一声:“她倒挺会借刀杀人。”
“那没办法,荆队那时候风头太盛,好多人盯着的。”黎皓说,“反正后来这事闹到荆队不去不行了,两边就约了个时间,魏寻那边带了二十多个人,荆队就自己一个。”
黎皓摇着头说:“结果就不用我说了吧,魏寻被揍的那叫一个惨,啧啧啧,想起来我都心疼他身上那两块肉。”
“你快闭嘴吧。”瞿丽及时走过来,打断黎皓说,“说的像你在现场一样。”
瞿丽紧接着推开黎皓,对裴吟说:“别听他瞎描述,他都是听罗玉说的,很有夸大其词的嫌疑。”
罗玉这个名字,裴吟很久没听到了。
自从罗兰山庄的案子结了,裴吟就没再看过跟罗家有关的消息,有时候刷手机瞥见,也是一眼带过。
他对那群人没有感情,也谈不上恨。
罗伊当初想跟裴吟道歉,联系过他两次,都被裴吟婉拒了,倒不是小气,是裴吟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跟罗家的人有联系了。
所以这么久以来,是第一次有人在裴吟面前提罗家人的名字。
“人罗玉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重复一遍而已。”黎皓跟裴吟说,“反正你就记住,以后只要魏寻一来,咱们队都得拉起警戒线,他来十次,十一次都是来找荆队茬的。”
瞿丽看了一眼裴吟,她虽然觉得黎皓言过其实,但魏寻爱找茬这事不可否认,瞿丽说:“他一来就跟荆队碰见了,要不是我去拦了一句,刚才推审讯室门的就是魏寻。”
裴吟问:“是他又怎么了?”
“那今天这事就没完了。”瞿丽说,“他会把你为什么关摄像头审陈疆的事扒个底朝天,通报批评,降职停薪都是好的,就荆队上次在图亚出事那次,要不是魏局拦着,他差点把荆队从警队开除。”
裴吟又是一怔,他在安城分局的时候,虽然跟李辰刚偶尔也有争吵,但要说拿身份压人这事儿,那是没发生过的。
裴吟疑惑地拧眉,问:“学生时候的事记到现在?他有什么毛病吗?”
“嘶——”黎皓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警告裴吟,“这话你自己偷着想就得了,千万别让别人听见。我这么跟你说吧,就咱们队里这几个人,甭管谁出了差错,只要传到魏寻耳朵里,他都能想办法怪到荆队头上。”
黎皓盯着荆诀办公室的那扇门,说:“不信你看吧,魏寻一会儿肯定又要耀武扬威地出来,公开批评荆队看管不力,就为了给荆队一个下马威。”
裴吟眉间的川字就跟印上去的一样,半天也不见抚平,他问:“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没别的招,谁让人家命好,攀上市长了。”黎皓说,“说是说他刚升职,跟咱们魏局同级,但实际上谁都知道,魏局也得看他脸色说话,毕竟人家回去用点什么手段,随随便便就能减少咱们警队半年福利。”
裴吟严肃道:“我要是现在去把事儿揽下来呢?”
“我就不可能让你去。”黎皓说,“这事儿多一个人揽责任就多一个人受处分,不是说你揽下来魏寻就能放过荆队了,他目的就是针对荆队,你一去揽责任,魏寻一生气,更得下黑手。”
黎皓说完,转头看着裴吟,问:“但是你什么情况?关审讯室的摄像头干什么?魏寻是看监控画面黑乎乎一片才抓着把柄的。”
瞿丽也跟着看了一眼裴吟,她还没把从耳机里听到的话跟任何人说,黎皓现在只知道审讯室的摄像头关了,并不知道裴吟说要带陈疆离开的话。
裴吟垂了下头,他暂时不想放大“荆诀是因为自己才遭魏寻针对”的情绪,事情还没解决,他没空矫情这个。
裴吟只能先按黎皓说的办,因为他没有这里的任何人了解荆诀,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擅作主张。
裴吟连荆诀的办公室也不敢看了,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点开一个拍到过李幺的监控视频,随意拉着进度条看起来。
秦勉刚从外面回来,大概是已经听说了魏寻带人来检查的事,他几步走到裴吟身边,敲了敲裴吟的桌面,说:“帮个忙。”
秦勉为了给裴吟传照片,俩人第一次加了微信,之后裴吟按秦勉说的,用自己的号发了条短信出去。
五分钟后,魏寻从荆诀办公室出来,他脸色发青,厉声叫上跟自己一起来的下属,随便总结了几句便离开了历城分局。
黎皓正襟危坐的等到魏寻离开,然后率先进入荆诀办公室,裴吟在远处抻着脖子看了一眼,突然就没了去找荆诀的勇气。
大约十分钟后,黎皓从荆诀办公室出来,裴吟很想听他说荆诀说了什么,但黎皓走到他身边,开口说的却是:“荆队叫你。”
裴吟一怔。
黎皓又嘱咐裴吟:“好好认错,乖乖挨骂,千万别顶嘴。”
裴吟没答话,他捏了捏拳头,带着少见的不安起身,很快便走向了队长办公室。
裴吟轻轻敲了两下门,等荆诀说“进来”,才敢推开那扇门。
荆诀正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低头写字,看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见裴吟进来,头也没抬地命令了句:“关门。”
裴吟照做,之后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站在荆诀面前,一副任人发落的模样。
荆诀不知道在纸上写的什么,要放在平时裴吟肯定要主动问了,但他现在一声也不敢出,只希望荆诀赶紧过来揍他一拳。
荆诀写完,终于抬起头,看着裴吟问:“找陈疆问什么了?”
荆诀一回来就听说了陈疆自首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询问任何进展,魏寻就招摇地走了进来。
裴吟一板一眼,小心地回答:“问他李幺的事。”
裴吟只敢在荆诀脸上停留一秒目光,很快便重新低下头,继续说:“陈疆来自首,说是因为彭佳破坏了他父母的感情,才动手杀了彭佳,但是他们检查过李幺发来的视频,确认视频不是合成的。”
裴吟认真地跟荆诀解释:“李幺发来视频的时间跟陈疆自首的时间前后相差不到半个小时,我怀疑李幺可能了解陈疆的动向,如果陈疆没来自首,李幺也许不会把视频发过来。”
荆诀问:“跟你关监控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裴吟每个字都说的不太轻松,他头低的快要让荆诀看不见脸,但声音还是继续传出来,“那时候联系不上你,脑子有点乱,就擅自行动了,是我的错。”
裴吟压着声音说:“对不起队长,我接受处罚。”
荆诀看着裴吟,片刻后长叹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
裴吟当时想都没想,他脑袋里就一个想法——让荆诀出气。
所以荆诀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但荆诀却只是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手机没电了,魏业征车上没充电线。”
裴吟一愣,迟疑偏了下头。
“刚才有点没压住火。”荆诀抬手,摸摸裴吟的头,问,“吓着你了?”
裴吟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握紧,一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荆诀又问:“椅子怎么回事,你不可能对陈疆动手。”
“那是陈疆……”裴吟下意识回答,开口又有点挣扎,他皱了皱眉,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彻底抬头,看着荆诀问,“不是,你不生气吗?”
荆诀问:“什么?”
裴吟说:“我听黎皓说了,要不是因为我,魏寻今天针对不着你。”
“他想针对我,桌面有灰都能扣我二百块钱,跟你干什么没关系。”荆诀这么半天终于说了句重话,他看着裴吟,说,“但是关摄像头这种行为不能再有下一次。”
裴吟胸口一起一伏,他要了下牙,问:“那我的处分是什么?”
荆诀说:“扣工资。”
“就这样?”
裴吟不可置信。
荆诀刚“嗯”了一声,裴吟后侧的牙齿就被他咬的“咯吱”一声响,他狠狠攥了下拳头,说:“那我继续去审陈疆了。”
裴吟说完就要走,还是荆诀在后边叫了他一声,说:“让你走了吗?”
裴吟站在原地不说话,荆诀又问:“短信是秦勉让你发的?”
裴吟低低地回答了一句“是”,头也不回,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门前。
他得承认,今天这个麻烦是秦勉帮荆诀解决的,自己除了提供一个对魏寻来说陌生的手机号码以外,没起到任何作用。
秦勉刚才让裴吟帮忙,用裴吟的手机号发了张照片给魏寻,裴吟不知道秦勉的照片是从哪来的,但照片里的人确实是魏寻。
但魏寻只被拍到走入酒店,其实没什么端倪可见,是他自己心里有鬼,看见的瞬间便脸色一变,麻烦也不找了,光急着处理去了。
裴吟声音低沉,问:“我能出去了吗?”
荆诀压了下眉头,站在他身后问:“黎皓跟你说什么了?说魏寻会动我?”
裴吟沉默一瞬,说:“没有,我知道他动不了你。”
荆诀说:“那是怎么了?别在那儿面壁,转过来。”
裴吟没有照做,他觉得太难堪了,就是被荆诀撞见自己一丝/不挂地出现在客厅那次也比现在好过。裴吟没脸见荆诀,也不想让荆诀在这时候还对自己好,他只想赶快离开荆诀的视线,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抽自己两个嘴巴。
裴吟问:“我能跟黎皓换个班吗?”
“换不了。”荆诀说,“我刚跟他换完,今天我值班。”
裴吟又是一愣,然后垂下睫毛,说:“那我下班了。”
“下吧。”荆诀说完,明显感觉裴吟连肩膀都低了两公分。
裴吟离开荆诀办公室,穿好衣服,打卡下班。
他临走才想起来荆诀的车钥匙还在自己这儿,于是裴吟咬咬牙,又硬着头皮去找了一趟荆诀。
裴吟敲开荆诀的门,说:“车钥匙给你。”
其实裴吟的“给”字其实发音不太准,因为那会儿荆诀已经把他拽进了办公室,裴吟当时吃惊的眼睛都瞪的圆了一点,更别说声音了。
他稳了稳脚步,刚要说话,就听荆诀问:“打完卡了?”
裴吟不明所以,点了下头,说:“打完了。”
荆诀稍微垂眸,温柔地看着裴吟,然后伸手碰了碰裴吟冰凉的脸颊,问:“都下班了还垮个脸?”
“说了让你有情绪跟我说。”荆诀问,“因为什么?因为魏寻?”
“不是,跟他没关系。”裴吟不屑道,“我要是信了他那样儿的能威胁到你,那我是跟黎皓一起瞎了。”
荆诀:“怎么威胁不到,他刚才还用图亚的案子逼我给他跪下呢。”
裴吟一瞬间连红血丝都瞪出来了,他手背忽然暴起青筋,二话不说,扭头就要去找魏寻算账。
荆诀见状,赶紧把人拦了下来,他一手锁上门,无奈道:“你那信任上秤有没有二两?”
裴吟眼眶又酸又红,他下颌肌肉紧紧绷起,能明显看出是在咬牙:“我是相信你,不是相信他,我哪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是干什么的。”裴吟拧眉瞪眼,一看就是气的不轻,“什么瘠薄人至于让你低三下四地跟他说话,我他妈简直……操!早知道直接动手就好了,我就不信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动手,他还能赖到你头上!”
荆诀叹了口气,问:“我低三下四了?”
“你没有吗?”裴吟问,“他要碍不着图亚的事,你会这么跟他说话吗?”
荆诀有点没理解裴吟的情绪,他不是心理学家,不可能将裴吟所有的情绪掌握得当,但这也有好处,因为心理学家只能靠猜,而荆诀可以当面问。
荆诀看了眼时间,对裴吟说:“还有三十分钟,七点我得出去,你好好说,到底委屈什么。”
“我没不好好说。”裴吟鼻头酸了一下,低眉道,“我就是不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你没发现吗,我的事你都知道,但你的事我只能从别人嘴里听,听还听不完整,东拼西凑的,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荆诀一怔,脑中忽然懵了一下。
他在这方面确实有点迟钝了,荆诀原本觉得自己在裴吟面前只需要做好一个倾听者,他愿意在任何时候听裴吟讲过去的事,但他忘了,倾诉这事本来就是相互的,在裴吟欢天喜地地说自己是斗蛐蛐大赛的冠军时,荆诀其实也应该说一点自己的事。
荆诀明白过来,便不会让裴吟再乱想一秒钟,他说:“不是不跟你说,是想不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我是遇见你之后才觉得生活有趣了一点。”
裴吟生着气还能抓住重点,瞪着荆诀问:“一点儿?”
“很多。”荆诀笑了一下,说,“我以前的生活很无聊。”
“那我堆雪人,揪丁香花,斗蛐蛐就不无聊了?”裴吟说,“我有好几次想问你,怕你不愿意跟我说,都没敢开口。”
荆诀站在裴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有不愿意跟你说的事,你直接问就行了。”
裴吟抿了抿唇,小心道:“问什么都行?”
荆诀点头:“什么都行。”
“索翼的事也行?”
“索翼?”荆诀没想到这个名字会突然插进两人的对话,他愣了一下,问,“索翼在图亚的事?”
“不是。”裴吟话已经说到这儿了,收也收不回去,只能破罐子破摔,干脆道,“是跟你的事。”
裴吟下定决心要问,但话到嘴边又将声音压低,仿佛这样做就能降低这件事的真实性一样。
裴吟面上看起来平静,实则心里一片兵荒马乱,他攥了攥拳,问:“你心里还有他吗?”
短暂的沉默后,荆诀露出的是与裴吟完全不同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裴吟在意的是什么了。
荆诀长舒一口气,问:“谁告诉你我跟索翼在一起过?”
裴吟死也死不痛快,只能多答一句:“我自己看出来的。”
荆诀问:“什么根据?”
“没什么根据,就是感觉。”裴吟轻飘飘说完一句虚话,又有条有理道,“还有每次一提他你就有反应,你家有他的照片,你要为了他血洗图亚,而且你只身闯进毒窝身负重伤就为了替他报仇……”
裴吟像机关枪似的突突完,又及时收声,稳了稳神态,说:“我不是要翻旧账,你心里有他也不影响我喜欢你。”
“真的,我不是要破坏你跟他的回忆,我就是好奇……你现在喜欢我有没有他一半多?”
荆诀听不下去,低声道:“裴吟。”
裴吟还嘴:“你自己说问什么都行的。”
放在平时,裴吟一秒就能看出荆诀这个眼神是带着调笑的,但他现在光一张脸对着荆诀,根本不敢看荆诀的眼睛,所以荆诀一犹豫,裴吟就立刻说:“行,那就当我没问吧,反正也不难推测。”
荆诀一下没忍住,终于抿唇笑了一声,问:“你还推测?有一个靠谱的吗?”
裴吟小声说:“都很靠谱。”
荆诀无奈,直到这话再拐半个弯裴吟都转不过来,他只能直接说:“我没跟索翼在一起过。”
裴吟听见了,但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太过开心。因为少年的心事多半藏在心里,有些话即使没说破,但两个人只要对上眼神,脸颊就能红上半天。
荆诀现在完全摸透了裴吟的心思,不用裴吟追问,他自己就能解释:“也不喜欢他。”
裴吟说:“但是他喜欢你。”
荆诀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没否认这句话,裴吟只好抬起头,狐疑地问:“你一点都没喜欢他?”
荆诀肯定地回答:“一点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裴吟两个字说出来,后面的话又很难接下去,因为他有很多个“为什么”要问。
那你为什么留着他的照片?为什么一提到他情绪变化就那么明显?为什么为了帮他报仇,不惜跟魏寻那种人放低姿态也要保住调查图亚的权利?
“为什么这么在意跟图亚有关的事?”荆诀替裴吟整理了他的疑问,裴吟听后,立刻点头。
“因为我欠索翼一条命。”荆诀说,“当初去图亚卧底的人应该是我。”
这件事裴吟听说过,据说当年索翼是以总分高出荆诀一分的成绩通过的选拔。
裴吟不解,问:“他不是比你分高吗?”
荆诀有点不屑地笑了一声,说:“裴吟,从我入校那年到现在,前后十年,没人打破我的记录。”
“成绩是假的。”荆诀说,“是我妈找人把我的分压了下去。”
“这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但那时候索翼已经打入了图亚内部,想召回是不可能的。而且我正式入职,也没身份再去卧底。”
“你看到的照片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我跟索翼只有那一张合照,留着它是为了……”
“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欠了别人一条命?”裴吟忽然开口,荆诀一愣,随后低声应了一声,“嗯。”
裴吟心中有千言万语,但看着荆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想象荆诀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了。
裴吟现在再回忆起第一次跟荆诀见面的场景,忽然能明白为什么荆诀不管站在黑暗里还是站在灯光下,都无法融进周围的环境。
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活死人,即融不进黑夜,也照不进阳光。
裴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瞳渐渐失焦。
他又想起了那杆对准自己额头的枪——
裴吟停顿了很久,才说:“对不起。”
他不敢再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索翼爱没爱过荆诀还有什么重要呢?如果能把荆诀从这场漫无止境的凌迟处刑中解救出来,就算荆诀要去爱索翼,裴吟也会心甘情愿。
裴吟看着荆诀渐渐模糊的脸,忽然有一瞬间的退缩。
他觉得自己无法,也不配跟荆诀共有这段过去。
裴吟说:“早知道是这么重要的回忆,我就不问了。”
“对不起。”裴吟又道了一次歉,然后头垂得多更低,说,“你别太生气。”
荆诀没有打断裴吟的任何情绪,他等裴吟磕磕绊绊地说完所有话,才重新开口,问:“你干什么呢?”
“我是回答你的问题,不是为了让你道歉。”荆诀说,“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没什么不能提的。”
“再久也是回忆。”裴吟想了想,忍痛说,“你可以想他。”
荆诀一笑,问:“你这么大方了?”
裴吟低声说:“你心里有他的位置很正常,你放心吧,我不会……”
“行了。”荆诀重重捏了一下裴吟的脸,恼道,“我这么半天说的都是废话?”
裴吟吃痛地皱了下眉,他抬起手,轻轻摸了下自己被捏过的脸颊,喃喃道:“不是。”
“但是回忆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实际存在的,这跟我相信你喜……”裴吟忽然嘴软,顿了一下才说,“喜欢我,不冲突。”
荆诀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跟我喜欢你都不冲突。”
裴吟人已经退到了门边,他此刻后背贴着门板,躲无可躲,只能任由荆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抬头。”荆诀声音低沉地下了一句命令,裴吟习惯性地听话,抬头才发现对方近在眼前。
“我跟你说的这些,只叫过去,不叫回忆。”
“裴吟,看好了——”荆诀走近一步,手掌绕到裴吟脑后,扶着他的后颈低声道,“这才是回忆。”
他随后侧过头,鼻尖划过裴吟冰冷的鼻梁,唇瓣轻启,吻了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