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吟本来以为自己今天跟荆诀说了那些话,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能受到一些特殊待遇,但一直到荆诀命令他去收拾碗筷为止,裴吟还没感受到荆诀的任何反常行为。
非要说异常, 把自己带回家应该算是意料之外的事。
裴吟站在荆诀的门边, 细细观察着“兔子”。
他绝对有什么目的。
荆诀正在查看瞿丽从网上传给他的案情资料,本来低头阅读, 结果一抬头就看门口杵了一个身影。
身影本人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看,不知道要从他这儿研究出什么。
荆诀问:“干什么?”
南
“没事。”裴吟继续环胸站在原地,“你忙你的, 不用管我。”
荆诀又看了他两秒,然后重新低头, 当真不管他了。
裴吟自己在门口演电影,一会儿觉得荆诀是喜欢他了, 一会儿觉得荆诀是怀疑他了,他甚至想到了当荆诀的枪口再次顶上自己脑门时, 自己会目光盈盈地说一句:“你居然两次都不相信我。”
天啊。
太残忍了。
裴吟摇摇头, 还是决定换一个画面。
裴吟欣赏着荆诀那只轻轻搭在鼠标上的手,他看着荆诀的手指随着按键上下移动,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非常淳朴的想法——
想握。
今天在公交车上没有准备,都没好好体会。
“过来。”
完了,都出现幻听了。
裴吟一慌, 正要转身离开,就看见荆诀在盯着他看。
裴吟一愣,问:“你真叫我了?”
荆诀对于裴吟的各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他点了点电脑, 说:“看看这案子。”
荆诀说的是彭佳的案子, 裴吟走过去, 问:“算加班吗?”
然后又问:“有加班费吗?”
荆诀问:“要什么?”
他眼见裴吟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就知道裴吟要的不是转账。
果然,裴吟舔着嘴唇指了指荆诀的手,说:“再握一下。”
他这个人啊,从字典里抠出去的字太多,什么矜持,什么克制,什么点到为止,在裴吟这儿通通是狗屁。
他喜欢,他就要说,说完还要理直气壮地看着对方,一点也不害臊。
荆诀这次没顺他的意,只把电脑转向裴吟,说:“看完再说。”
裴吟就当荆诀同意了,他走到荆诀那侧,也不找地方坐,倚在桌边就看完了整个文件。
“嗯……”裴吟托着下巴拉了个长音。
荆诀问:“怎么看?”
裴吟问:“李思唯说他从上周六就没见过彭佳,但是彭佳的死亡时间只有四十八小时?”
“嗯。”荆诀说,“没有记录显示她离开过本市,最后一笔消费记录的日期也跟李思唯说碰到她的日子吻合,都是上周五。”
“她的工作呢,一周没去上班,公司没人找吗?”
荆诀又把另外两张图片点开给裴吟看,一张是瞿丽跟彭佳的公司确认的休假时间,另一张是彭佳签字的请假条。
“休假?”裴吟说,“这么巧。”
“消失的时间正好是请假的时间——”裴吟往荆诀身边凑了凑,说,“警官,好可怕。”
荆诀冷漠地看着他,裴吟看这招没用,只好叹气道:“唉,没动力。”
荆诀沉默半晌,还是把手掌往桌面上一摊。
裴吟不再像公交车上那样犹豫了,荆诀手心刚一朝上,裴吟就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光是碰还不满意,裴吟五指用力张了一下,对荆诀说:“插进来。”
荆诀:“……”
裴吟看着荆诀的表情,故意道:“警官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手指。”
裴吟扣在荆诀手掌的指尖动了动,一边磨着荆诀的指肚一边说:“不过你要是想插别的,我也不是不行……”
荆诀脸一冷,抽回手掌问:“你在干什么?”
“啊?”裴吟手掌突然贴上冰凉的桌面,坦坦荡荡地回答,“勾引你啊。”
“过头了?”裴吟收回手,说,“那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裴吟看着荆诀沉默的面孔,一时间也有点心虚,他赶紧立正站好,乖乖认错道:“别生气啊,要不我去跪搓衣板吧。”
荆诀唇线抿平,最终绷起的脸放松下来,回归正题道:“说你的切入角度。”
裴吟一看这是还没气到不想跟自己说话的程度,也不插科打诨了,赶紧说:“彭佳的行动路线和小区门外的摄像记录,估计明后天就能整理出来,如果证明了彭佳真从周五之后就没离开过家门,那我认为囚禁的可能性很大,应该着重查跟她有利益纠纷,或者感情关系的人。”
“不过从尸体外观没被损坏来看,报复性杀人的可能性不大。”裴吟继续说,“安发小区离市中心很远,房价又不贵,以彭佳的工作年限,买一栋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你这上面显示她房租是按季度交的。”
“这说明她经济情况一般——”裴吟说,“最好调查一下她的资金流向,确认是否有定期汇款的账户。”
荆诀点头,说:“明天会出结果,她的情感关系还在查,瞿丽正在给彭佳的朋友录口供。”
“现在?”裴吟意外道,“你们队这瞿丽还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啊,这个时间还加班?”
裴吟一看荆诀不生气了,又差点扬起尾巴,不过还好他反应及时,迅速把尾巴夹回去说:“我一定向她学习。”
荆诀终于被逗笑一声,他摇了下头,问裴吟:“没别的了?”
“面上的就这些吧。”裴吟说,“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荆诀问:“什么?”
“这儿——”裴吟划了两下鼠标,让页面停在李思唯的口供内容上,“‘我们这一片就这样,有点事很快就传开了’。”
裴吟念完,又用鼠标箭头往下指了指,说:“还有这儿——‘那群老头老太太,嚼起舌根来很麻烦的’。”
“这个李思唯,几次表现出对小区内的老人会在邻里之间‘瞎传’和‘嚼舌根’的恐惧,他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无罪,话里话外都想要个清白。”
“既然如此——”裴吟低头,看着荆诀说,“他为什么会报案?”
“李思唯的报案原因仅仅是‘多日没见过彭佳’,我觉得不成立。他说了,跟彭佳的关系不能说完全不认识,但也绝对不是熟悉,邻居之间见面点个头打个招呼的关系,他真有必要因为一周没见过对方就报警吗?”
“以他跟彭佳的关系,就算彭佳真的去旅行,或者回老家探亲,也不可能知会他。尤其李思唯自己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只有下班之后的几个小时,仅仅是疯在这个时间段没碰见彭佳,他就能确定彭佳没出过门吗?”
“他这种胆小怕事,畏惧流言的人,真的会因为‘怀疑’和‘担心’,而做出为一个邻居损坏自己名誉的事吗?”
“他也说了,这个小区住的都是老人,老人么,信息来源在于口口相传,没什么人会正经上网去确认结果,他们看到的只是李思唯的邻居死了,以及警察调查了李思唯这两件事,就算最终结果与李思唯无关,他准备怎么解释这件事?挨家挨户敲门去给人家看结果?”
“不可能。”裴吟说,“所以我认为,除了你们已经着手调查的人际关系和资金流向以外,这个李思唯的报案动机很值得探索。”
“当然了,如果说他这个人虽然胆小,但平时是个热心市民,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就算我胡说。”裴吟看着荆诀,说,“到时候你可别跟李思唯说我怀疑他,我怕他告我诽谤。”
荆诀听完,笑了一声,问:“你还有害怕的事吗?”
“太有了。”裴吟说,“我刚才特别怕你直接让我滚。”
“早点还行,现在这个时间只能打车。”裴吟说,“太贵了。”
荆诀实在无语,就问了句:“你为什么那么缺钱?”
“这个……”裴吟说,“讲起来就费劲了,你要听吗?”
荆诀合上电脑,说:“说吧。”
裴吟站累了,屁股自然地往桌边一搭,说:“那就得从我爸妈去世说起了……”
“我那时候还没成年,我姨,就是我妈的妹妹收养了我。”裴吟说,“我家的钱都在我妈名下,遗产虽然是我的,但我姨是我的监护人,所以……”
裴吟隐去了后半句话,大概是觉得说出来有点为难。
“我住别人家,交住宿费伙食费也是应该的。”裴吟说,“反正那钱在我十八岁之前我就没见过。”
“不过她们家也没屈着我,我吃得饱穿的暖,过的还是比较好的。”裴吟说,“等我上了大学,有资格自己处理那笔钱了,那钱也不剩什么了。所以我就要了个学费,剩多少我也不知道。”
“大二的时候,他们让我过年回去,我寻思着确实一年多没见了,问候一下也应该,我就回了。”裴吟说到这儿,叹着气摇了摇头,“结果我一回,就跟那鸿门宴似的,一家三口对我嘘寒问暖,做了一大桌的菜迎接我。”
“我都受宠若惊了。”裴吟说,“不过我很聪明,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果然,没吃两口就开始灌我酒,灌着灌着就拿出个什么玩意让我签字。”
“我心想,我可不能签。”
裴吟说完,看看荆诀的脸色。
荆诀用一种看透裴吟的目光盯着他,问:“签的什么?”
“哎,不是我想签,我当时脑子是清醒的,但是手不听话。”裴吟说,“而且我也不是不能喝酒,主要那天心情不好,加上酒是掺着喝的。”
荆诀问:“到底签的什么?”
“哦。”裴吟闷声道,“贷款担保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