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笑得再开心一点, 对了对了, 就是这样, 茄子。”摄影师边举着相机, 按下了快门。
笑容定格, 十八岁最后的记忆。
任燃看着这群同学，修剪得整齐又偌大的草坪, 庄严的教学楼，一切那么熟悉却又陌生。
“怎么了？”谢闻易问。
人都走光了, 任燃还站在那里。
“没什么, 我今晚到你那里去。”
谢闻易翘了自习, 任燃买了些吃的赶到石库门的时候，谢闻易正在亭子间, 顾从苏的桌上放着冷掉的咖啡和几瓶眼药水，泛红的双眼还在盯着屏幕。
任燃放下了袋子，走过去一看, 就见到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啊！”顾从苏扔掉了鼠标, 脑袋磕在桌上, 哭天喊地：“怎么会这样！”
“出了什么事？”任燃问。
“数据和公式都不完整, 当然比没有要强, 如果要整合的话，需要花费的时间要很久了。”顾从苏按着太阳穴，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老大，你说会不会还有第三枚？”
谢闻易也沉默了。
“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啊，老大，怎么可能还有第三枚！”顾从苏哭丧个脸。
“其实我不懂你们怎么知道芯片有几枚的？”任燃问。从他们找到第一枚芯片的时候，任燃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猜的。”谢闻易说：“数量过多，越是分散的话，其实危险性越大，系统不会这么傻，如果在副本里藏着这些信息，两三个是最好的数字，而且从目前的数据来看，的确已经收集了大部分了。”
“顾从苏，把手头的数据整合出还需要多久？”谢闻易问。
“每日每夜，冒着猝死风险，保守估计一个多月，我已经做了几个程序在自动解析了，无奈数据库大到可怕。”顾从苏的脑袋要爆炸了：“尹山这几日也在制作新的程序，总是要时间的。”
谢闻易面前也放着一台手提，他翘了自习也是在整合数据。
“算上老大你的，我觉得一个月总是需要的。”顾从苏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的时间。”任燃说：“正好一个月后是高考。”
“没错，而且你和老大的积分都够用了，我们还差一点，还需要刷几个副本，我的天！”顾从苏简直觉得自己真的哭出来了，“老大，要是这次我们失败了，请你一定要来找到我。”
“我们不会输。”谢闻易点了眼药水，继续和电脑奋斗。
任燃去灶头间做饭，他手艺虽然不及谢闻易，可简单的还是能鼓捣一下的。
才点了火，顾从苏也走了出来，他不停摇着头：“我大概眼要瞎了，我需要休息，任学霸我来吧，我手艺现在好多了。”
任燃看着紧闭的房门，又问：“我一直以为破解数据是你的工作。”
“的确一直是我在做，但是并不代表老大不会啊，他是我老大，什么不会，他程序可比我厉害多了。”顾从苏一脸骄傲。
“我不知道，他没说过。”
任燃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的了解他。
“有他在，我就安心。”顾从苏哼着小曲洗青菜，他关了水龙头，回头说：“任学霸，不管结果怎么样，我相信我们几个是注定要走在一起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真的。”
饭后，顾从苏抱着电脑回了亭子间。
任燃和谢闻易窝在房间，慢慢地喝着雪花啤酒，入口苦涩，气泡在舌尖跳动着，就像此刻他的心跳声。
“你今天还回学校吗？”谢闻易问。
“不知道，我不想动。”任燃把手中空了的酒瓶扔到了垃圾箱里，他背靠在墙壁上，酒量不差的他竟然有了些醉意。
“谢闻易，我想和你在一起。”任燃突然坐直了身体，靠了过去，顺势圈住了他的腰，单薄的衬衫下是劲瘦的肌肉和清晰的轮廓，任燃能感受到他奔腾的血液正在沸腾。
谢闻易似乎能明白他此时的感受，将任燃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狠狠地吻在了他的颈部跳跃的动脉上。炙热的气息，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身体，任燃看着低头亲吻自己的人，握住他腰间的手更紧了，几乎贪婪地享受着他所有的一切。
之后的一个月，所有的学生都在准备考前最后一个月的冲刺，任燃反倒是心定了很多，他甚至隐隐有一种自己经历过高考的错觉，而这一次最让他高兴的只是因为多了一个叫做谢闻易的人。
谢闻易在最后一个月内也极其反常，几乎翘了所有的晚自习，即便在和老师的谈话中，他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任燃明白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芯片里的数据上。而在其他学生眼里，这无非是身为学神的一种傲气。
顾从苏他们在这个月内经过了几次副本，在五月底的时候，他们所有人的积分都维持在了九十以上，也就是说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最后一个副本，而这也将是他们和系统最后的博弈，成败在此一举。
按照系统选择日期的尿性，任燃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而最让他顾虑的一点是，他们总共有七个人，即便使用了选择权强行在一个副本，如果最后一个副本的通关人数限制在了一，也就是只会有一个人通关，最后一关，除了破解系统，没有其他生存的办法。
六月第一周到来了，所有的高三学生已经停止了上课，他们每天都会在教室里自习，每个人都已经到了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地步。
任燃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桌椅，谢闻易从不上课的那天就没有再出现过，但是每天都会和任燃聊上几句。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亲爱的玩家，么么哒，我是您亲爱的游戏播报员，在此非常愉悦地通知您第二百九十五号通缉令将于后天晚上十二点生效，时限一周，地点1210:304，请准时参加，切勿迟到。游戏入口将在十五分钟内关闭，逾期后果自负。此短信由系统自动转发，请勿回复，回了也不理。】
后天晚上，也就是高考的前一晚。
任燃真心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群里也炸开了锅。
【吉祥物：来了！来了！@所有人快出来，该死的来了！】
【乌鸦嘴：我也收到了，二百九十五。】
【天杀的：一样*2。】
【阿耕：+1】
【燃烧的青春：+2】
【燃烧的青春：@Mr.S.H 你呢？】
【吉祥物：老大也是，擦，什么情况，亏得我之前还搞了几个选择权。】
【天杀的：那这最后一个副本，我们占了大头，哈哈，都是自己人。】
【Mr.S.H：王济东他们三个人也是这个副本。】
【吉祥物：……这到底什么情况？】
【Mr.S.H：我猜测系统把所有面临最后一关的玩家都放在了一起。】
【吉祥物：那得多少人？】
【Mr.S.H：具体不清楚，王济东估算了一下他这边有十来个人积分在九十上下。】
【燃烧的青春：最后一关了，也算是给足排面了。】
群里叽叽歪歪地开始对最后一关各种猜测，谢闻易私下找了他。
【Mr.S.H：这个地标在机场，估计又是虚拟世界。】
【燃烧的青春：我晚上过来。】
【Mr.S.H：好，我不来学校了。】
【燃烧的青春：猜到啦，学神，你来不来都一样，对了，数据怎么样了？】
【Mr.S.H：大概还需要一周的时间，我打算带去副本继续分析。】
【燃烧的青春：画风如此与众不同。】
【Mr.S.H：你会不会害怕？】
【燃烧的青春：不会，我比较害怕出副本的时候赶不上去考场，我并不想复读，认真脸。】
其他人都在今天搬去了石库门，浩浩荡荡一屋子人，黎茵玩烟火棒上了瘾，尹山从柜子里翻出过年时候没有用完的，她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
任燃赶到石库门的时候，院子里飘出了饭菜香，都能听到楼上大声地说话声，似乎连汪经纶也过来了。
黎茵手上最后一根烟火棒灭了，她蹲在地上，托腮表示很不高兴。
任燃买了一袋子冰激凌在黎茵面前晃了下，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立马高兴了，把一袋子都拿了过去。
摸了下她的脑袋，正打算上楼，黎茵的小手拉住了他，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本画册，任燃似乎见过，好像是尹山买给她的。
“你是让我看这个吗？”任燃问。
黎茵点点头。
画册里只有一幅画，在一大片透明的落地窗前，有两个男人并肩站着，这幅画是背影，看不见脸。
“小丫头，这画是什么意思？”
白问，黎茵只是睁大眼看着他罢了。
谢闻易急匆匆地下了楼，看见了任燃，便说：“你来了。”
“你这是要出门？”任燃说。
“王济东找我，说有急事。”
“我和你一起去。”
约定的地点在谢闻易打工的酒吧，谢闻易最近都埋头于数据中，说是把打工的活给辞了，他们到的时候，王济东已经到了，桌上还放着几个空酒瓶。
他脸色不太好，过年前特意整理的头毛已经彻底乱了，他闷闷地抽了口烟，对他们点了个头。
任燃不想喝酒，就要了两杯水，没想到给他们端来的人是周晨丽。
“大佬，你走得急促，人手不够啊！”周晨丽神色一变，又说：“我和我家宝宝收到短信了，擦。”
任燃皱眉，“二百九十五？”
“你怎么知道？”周晨丽表示窃喜：“难不成你们也在？哦耶，苟命有望！”
周晨丽非常满意地走开了，任燃说：“我觉得这次的人数估计会很多，盲猜五十个。”
“说吧，你什么事？”谢闻易说。
“害死罗飞的人我给找到了。”王济东灭了烟头，又另外点起了一根，长长地吐了口气：“你们也认识。”
“不认识这么不要脸的人。”任燃已经想到了是谁，问：“韩亦风？”
“就是这混蛋王八羔子！”王济东一激动，烟掉在了桌上，他揉着脑袋说：“这人就是个惯犯，什么缺德事都干，杀玩家拿别人的道具什么的，他还不是一个人，貌似还有几个，你之前跟的那个叫袁艺的似乎也认识他。”
听他这么说，任燃也觉得不奇怪了。
“所以，你想做什么？”谢闻易说。
“报仇啊！我的朋友，我的伙伴被他搞死了，我这心里过不去。”王济东把酒瓶都摔得噼啪响。
“他这次也在？”谢闻易问。
“对！”王济东一拳捶在自己胸口，大喊道：“你说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高级副本限定玩家通关人数王济东也知道，不管这韩亦风之前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在这次的副本中，他势必为了活命又会做出一些举动。
“你不说，我们也会堤防这个人，最后一关了，恐怕这样的玩家不会少。”谢闻易又问：“你那两个队友知不知道？”
“没说，林申源还行，孙余舟年纪太轻，这孩子气性不稳，脾气忍不住的，要是告诉了他，估计一见面就直接揍了上去，他太冲动。”王济东也是操碎了心。
“反正，有这么回事，我觉得你们得知道一下，话说通关准备得怎么样了？”王济东问。
“没什么好准备的。”谢闻易着手处理系统的事王济东并不知情，他也不会说。
“也是，从来就没人通关过，我们私下都在说后天就是大家的忌日了，算了，我们也不枉相识一场。”
王济东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他们走的时候，他还在低头喝闷酒。
“其实他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大。”任燃看着玻璃窗后他孤独喝酒的身影。
“我承认这点的确是。”谢闻易说。
“我还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揍了人家一拳。”任燃很好奇，现在谢闻易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多了，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么大的过节。
“因为看他不爽。”谢闻易这回答也是很绝了。
七个人进副本，储存箱远远够用，他们把没用过的物品都带上了。顾从苏在第二天给整幢楼来了个彻底大扫除，他还兴奋地喊道：“崭新的开始，回来后就是崭新的生活！”
进副本的那天晚上，临走的时候，任燃收拾完背包看了眼陆林森空荡荡的床，他给他发了条短信。
【木头，我不会输的。】
他到石库门的时候，顾从苏正捧着盆花夸张地张牙舞爪着。
“任学霸，你好手艺啊，君子兰开花啦！”
这盆快枯死的花谢闻易交给任燃打理了，任燃也只是勉强救活了它，君子兰开花本就不易，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现在。
“任学霸，是不是个好兆头！”顾从苏咧开了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所有人都到了，大家都很开心，没有人提接下来就要进副本的事，热闹地吃了一顿晚餐，黎茵还看了两个小时的动画片。
汪经纶在小本上写着什么，边说：“最近事情太多，还得顾着我舅店铺的事，忙得是晕头转向的，等下，明天是六月七号啊，任燃，你明天高考啊！”汪经纶大吃一惊。
“你才发现啊，乌鸦嘴。”顾从苏又给自己添了碗饭。
“我真的才发现，这日期挑得太绝了。”汪经纶连连摇头。
“习惯就好，等我们不用再进副本的时候或许还不习惯了。”任燃笑着说。
大家都是哈哈一笑。
十点整，他们所有人整装待发，背后是黑漆漆的石库门，这一次没有人送别，同去同归。
根据导航，他们在十一点半的时候就到达了目的地，地标在机场附近，深夜里亮起灯光即将降落的飞机划破了天空，而机场的附近却是格外热闹。
这一大片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背着背包，行色匆匆，如果此时有毫不相干的路人经过，或许会以为是赶着坐红眼航班的旅客。
任燃却明白，大家都是同路人，只是这一次的人数也未免太多了。
十二点还差五分的时候，任燃粗略估算起码有五六十位的玩家在此等候了，虽然玩家之间没有交流，但是大家的脸上纷纷露出诧异，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副本的人数会如此之多。
任燃看见了很多熟人。
他第一个看见的是孟静，她只身一人，看见任燃后走了过来，朝他微微点了个头。
第二个看见的是顾小佳，这姑娘依旧画着漂亮的妆容，高高举着手机在自拍，她的镜头对着任燃的时候，也微微吃了一惊，她还记得他们，对他们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第三个看见的周晨丽和李思思，这对活宝穿着情侣服，正坐在花坛边说着悄悄话。
第四个他看见了韩亦风，这个表面伪装得极具欺骗性的玩家，他漫不经心地站着，眼神却在四处打着转，不停打量其他玩家。任燃想到了什么，四处一搜寻，果然见到了王济东，他的目光也停留在韩亦风身上。
第五个见到的是。。。
“爸！”
“妈！”
“……”
憨憨卫闻颠颠儿地跑来，热情地握着他们的手，一脸激动：“竟然遇上你们了，我太幸运了！”
“我只想知道爸和妈是怎么回事？”顾从苏表示自己万分疑惑，还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任燃一脸“你别看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闻易默默地松开了他的手。
卫闻还在那里唠唠个不停，说得是兴高采烈，这孩子真是憨到了极致。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副本的？”任燃表达了自己最大的疑惑。
“哦，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在副本里正常生活，然后就这样跟着别人通关了。”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傻人有傻福”。
突然，有一辆大巴停在了空地上，这是任燃见过最长的大巴了，简直像一截小型火车。
只听自动语音响起：“欢迎各位，本车次会在十五分钟后发出，请尽快上车。”
这一次，没有说目的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