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餐时间,楼亭回家了。楼阙看到憔悴的他,将伪装的怒意压了下去,纵然是做戏,他对现在的楼亭也骂不出口。只能选择冷漠。

“清筑,病了怎么还到处跑,”楚懿回到病房发现病人失踪担心不已,后来听护士说潘明扬把他带走了,担心不减反增,“蓁蓁,给清筑添副碗筷。”

楼亭坐下,全程没说一句话,低头拨弄着饭,心事重重的样子。

“吃饭就该有吃饭的样子,”楼阙冰冷开口,“不想吃就别吃。”

楼亭回神,安静吃饭,没多久又用筷子拨弄米饭。楼阙将筷子反了方向,狠狠打向楼亭的手,楼亭抽痛清醒,继续安静吃饭。楚懿和颜堇默默用餐,没有干涉这对兄弟的“交流”。

颜堇回到房间,看见沙发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赶人,坐到了他的对面,“有事?”

“你是荼蘼吗。”楼亭的声音很轻,显得分外疲惫。

颜堇平静注视着憔悴疲惫的他,淡淡开口,“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现在我不想和你玩猜谜游戏,”楼亭直视过分平静的颜堇,“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想让我帮你救鸢尾。”

楼亭一怔,暗暗感叹自己的情绪表现得过分明显,这是极其危险的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潜入76号,并且全身而退不是问题,”楼亭静静看着他,“你不需要救华颐,你的任务是杀她。”

“杀?”

“我想让他们觉得鸢尾对军统很重要,她知道的那些秘密值得军统冒险灭口,”楼亭的语调平稳,毫无感情起伏,“这样他们才不会让华颐死,也会送她去医院,后面的事我会解决。”

“此事,温阶知道吗。”

“大哥不知道我的间谍身份,但他会帮我救华颐。”

“你可以为了不让温阶卷入而杀白鸽,此次却为了救鸢尾主动拖他下水。”颜堇心底压着一团怒火,不知气楼亭拖楼阙下水,还是气楼亭为了鸢尾不惜代价的付出。

“我不想看她死。”

“你可知计划失败的代价,”颜堇的表情平静,也一向如此,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触动得他改变脸色。但他的语气异常冰冷,“曼珠沙华隐藏得这么深,为了一枚废棋而暴露,你对得起组织,对得起国家吗!”

楼亭现在能理解为何自己把暴露的特务灭口华颐会这般生气。原来自己当初的行为和颜堇这番话如出一辙。曾经的自己也觉得他们是废棋,可自己有何资格代替他们做出生死选择?但颜堇说得也没错,组织牺牲了多少人才令曼珠沙华安全渗入76号内部,计划失败,意味着一切努力化作泡沫,甚至会给更多的人带来危险。首当其冲的便是楼家,“我做出的选择,后果我一人承担,绝不会影响到组织,”楼亭淡淡扫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你不帮,我也可以自己来。”

“站住。”

楼亭身后是颜堇冰冷的声音,但他没有理会,正要开门,一只手抵住了房门,“听不懂?”冰冷不爽的语气从他身侧袭来。

“我没必要听你的。”针锋相对的气势,气氛骤降至冰点。

良久,颜堇率先开口,“说说你的计划,我再考虑是否帮你,”这场战争先说话者处于下风,但颜堇毫不示弱,“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尤其此事还很愚蠢。”

两人坐回沙发,楼亭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平静得似乎在陈述寻常之事。但他明白,一旦计划泄露,牵涉之人下场是死。实施过程也潜伏着极大风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但他别无选择。

“你跳过了一个关键人物。”

“他不希望除我外的人知道。”

“可信吗。”

“想听实话吗,”楼亭没有回避和颜堇的对视,“比起你,我更相信他。”

“何时动手。”颜堇听着这话不大舒服,不过他也习惯了,楼亭嘴里绝对说不出一句令自己满意的话。

“明晚。我会给你一份地图,附有守卫换岗时间,以及隐藏暗处的守卫分布。”

“你怎知这些秘密。”

“当我在76号白混的,”楼亭不满颜堇对自己的轻视,“明晚我会拖住潘明扬,其他人不足为惧。”

“潘明扬在也无所谓。”

“是,您老最厉害,”楼亭附和得漫不经心,“您老好好休息,计划的关键一步就靠你了。”

颜堇看着楼亭离去的背影出神,无人知道他此时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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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楼亭早早到了76号,跑到审讯室,安静坐着,视线只容得下单向玻璃后的狼狈女子。很多人来劝他,楼亭视而不见,不说一句话,沉默得可怕。谁也没见过这般安静的楼亭,让人十分担心。所以他们找来了行动处处长,也只有潘明扬能劝服这位魔怔了的情报处处长。

“清筑。”潘明扬看着面容憔悴的楼亭心疼不已,为了一个欺骗自己感情的军统特务折磨自己值得吗?但他不必问也知道这问题的答案,楼亭的行为是最好的证明。

“你来了。”楼亭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未转。

“不当面和她说说话吗。”

“没什么好说的,”楼亭淡然回应,“老刘那边怎么样了。”

“他死了。”

楼亭终于把目光移到潘明扬身上,愣了一会才开口,“好好安葬他吧。”

“他知道的不多,鸢尾应该知道很多。”

“她必然认识荼蘼。”

“她的嘴很严。”

“我想,我让你别再对她用刑,你也不会听。”

潘明扬没有接话,他不想拒绝楼亭的要求,但也不能放过军统特务。

“明扬,能不能陪我去喝一杯。”楼亭静静看着他,潘明扬知道自己再拒绝会让楼亭难过,便点了点头。反正鸢尾关在76号,又有这么多人看守,必然不会出事。

斐伦路32号,34号。楼亭怔在原地。“怎么了。”潘明扬问。

“很久没来这里了,我想去看看。”眼睛映出34号的房子。

“何必触景生情折磨自己,”潘明扬搂过楼亭的肩,顺势往32号走,“已经过去了,忘了她吧。”

“说得轻巧,”楼亭无奈一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不懂。”

“喝酒就别想其他事了,易醉。”

“老潘,我千杯不醉,你可要当心了。”楼亭浅笑,是楼二少惯有的语调。

“上回不知是谁醉得不省人事,非赖在我家不走。”潘明扬喜欢楼亭的玩世不恭,喜欢他的放纵不羁,那样的楼亭才是最有魅力的。

“年纪大了才喜欢翻旧账。”楼亭笑着走入屋子,一点没把自己当客人。四处搜寻潘明扬珍藏的名酒,把屋子翻得一片狼藉。

“也就你敢乱翻我家了。”潘明扬不恼,反而悠闲坐在沙发上,看着楼亭忙碌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悠。

“我说老潘,你也太小气了,”楼亭一边搜寻,一边埋怨,“不就上次喝了你那些并不好喝的酒,你就把它们全藏起来了。”

“把你卖了都不值那些被你作践的酒。”

“那我喝了那些酒岂不身价更高了?”楼亭转身,妖魅笑道。

“你还真是……”潘明扬被楼亭的怪异逻辑惊得无奈叹气。

“你再不拿出来我可走了。”

“就你这耐心,就该磨练磨练。”

“别用我大哥的口气教训我,”楼亭狠狠瞪了他一眼,“作为补偿,把你的好酒都贡献出来。”

潘明扬宠溺一笑,不和他计较,拿出了不少名酒,“适可而止。”

“这么贵的酒我若少喝几口,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潘明扬已经预感到楼亭喝醉,放纵一回也不是不可以。一位情报处处长,一位行动处处长开始了悠闲自在的业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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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亭的清晨从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开始,迷糊带着不爽,踹了一脚倒在身边的潘明扬,“有人敲门。”潘明扬翻了个身,不爽拍了一拍楼亭不安分的腿,继续睡。

“老潘,起来去开门。”楼亭闭着眼又踹了他一脚。潘明扬无奈睁眼,起身感到晕乎,摇摇晃晃去开门,冷冷看着敲门之人。

“处长,出事了。”男子小心翼翼看向这位形象有些糟糕的处长,在这夏天竟在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什么事。”潘明扬的语气很恶劣。

“今日凌晨有人要杀鸢尾。”

这一句话让潘明扬瞬间清醒,“你说什么。”

“有人要杀鸢尾,幸亏弟兄们发现得早。”

“她还活着?”潘明扬若有所思问道。

“嗯,他没来得及灭口,”男子小心翼翼回答,“他的手臂中了一枪,但是,还是被他跑了。”

果然,潘明扬一听到被他逃走,脸色似乌云压城般阴沉,“跑去哪了。”

“他是往这个方向逃的,后来我们跟丢了。”

“废物!”

男子低下头,挨训。

“封了斐伦路,掘地三尺也得把他挖出来!”

“是!处长!”男子如获大赦,激动离开。他觉得自己真倒霉,猜拳输了被迫来通知处长,幸亏处长没气到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潘明扬回到屋里,酒瓶倒了一地,楼亭上半身趴在沙发上,下半身坐在地上。一屋狼藉。潘明扬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他模糊记得昨日楼亭和自己过于放纵,都醉得不省人事。 “清筑,”潘明扬走近,轻柔拍了拍他的背,“清筑,起床了。”

楼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近在眼睛的俊脸愣怔。潘明扬看着楼亭脸上酒后遗留的红晕,不自觉捏了捏他的脸,“这么睡不累么。”

楼亭被他的举动惊得猛然站起,却撞到了潘明扬,由于冲击力倒坐在沙发,“你干什么。”

“去洗漱,”潘明扬没有解释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我去准备早餐。”

“……”楼亭看着潘明扬离去的背影,思绪凌乱。

洗漱之后的两人不再有醉酒后邋遢,楼亭脸色不太好,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早餐。“怎么了。”

“我发誓以后再喝醉我就不姓楼。”

“这话我听过七次了。”潘明扬淡淡一笑,看着可怜兮兮的楼亭心情莫名大好,早已忘了刚才属下报告的消息。

楼亭瞪了他一眼,“我是病人,请关爱弱势群体。”

“我没见过喝醉的病人。”潘明扬嘴上损他,手已递上一杯水。潘明扬喜欢和楼亭用餐,觉得轻松,有他从未感受过的家的温馨。 “待会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我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潘明扬自动忽略楼亭的任性,“你还没出院,不准不去。”

“我要去76号。”

“今日凌晨有人想杀鸢尾。”

楼亭正喝着水,不幸被呛到,咳个不停,潘明扬无奈,“怎么这般不小心。”

“她没事吧。”这是楼亭恢复说话能力后说的第一句话。

“发现及时,她很好。”

“杀手抓到了吗?”

“被他跑了,”潘明扬拨弄着餐盘中的煎蛋,似把它当成了杀手,想要切个分碎,“不过他中了枪,也逃不了。”

楼亭拿着刀叉的手一颤,幸亏潘明扬低着头没见到楼亭的异常,“军统杀手?”

“鸢尾很重要。”

“你打算怎么做。”

“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