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钓鱼的悬崖桃花换酒13>第31章 第五日(三)

  蒋柔和杨静已经等在楼下,四人分配好路线就各自散开。

  燕宗不顾服装不便大步奔跑、四处搜寻,偶尔趁着喘息的空隙看下时间,脸色随着夕阳一道暗下,渐渐连焦急神情也隐没不见,变得如雕塑一般。

  再走下去就是海岛另一边的陡崖,和房子那处垂直略内凹的峭壁不同,这一边略有坡度,从峭壁摔下去最多坠海,若是从陡崖滚落,那不死也得废了。

  又跑了一两分钟,远远看到半个模糊人影团在陡崖高处,燕宗胸腔猛地一跳,几乎岔了气,喊出的话语霎时破了音:“洛新!”

  崖上人乍然受惊,肩背一震。这一反应倒让燕宗缓下心来,稍稍放慢步子往上走。

  走进了才看清,洛新背脊微微弓起,耷着头不知在看哪里,两腿放下搭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上。

  听到鞋底踩在碎石子上的动静,洛新缩紧肩膀,哑着嗓子说:“你别过来。”

  石子翻滚的声音并没就此停歇,洛新大喊道:“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脚步声戛然而止,紧跟着是一声浓郁叹息,洛新眼里一酸,好像又有眼泪要流出来了。好在停顿只是暂时,燕宗很快来到洛新身边,学着他的坐法,将一双长腿垂下去。

  眼泪早就被风吹得干透,泪痕却难以消除,燕宗望着洛新泛红的眼角鼻尖,牵过他一只手捏在掌中。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再生我气,也不能这样。”

  燕宗跑了一路,手心里有一层潮湿细汗,洛新本想把手抽回,指尖刚动了一动,就被握得更紧。

  “我没生你气。”洛新终于抬头,但不是看燕宗,而是望向远处,没有焦点。

  燕宗只当他说反话,耐起性子哄道:“不生气会招呼也不打一声跑出来?要不是情况特殊......放以前我可不能这样让你由着性子胡来。”

  “是,”洛新勾起嘴角,眼里却没笑意,空空洞洞的,“为什么你什么都可以不出一点差错呢?而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花费力气去做一件事,却搞得一团糟。”

  “为什么这样说?”燕宗不解,“人各有所长,不能简单地放在一起比较,也没必要想比。”

  洛新迎风吸了口气到胸口,吐出来变成了一句话:“燕宗,我爱你。”

  燕宗手里一紧,双眼射出一些橘色冷光,回答再认真不过:“洛新,我也爱你。”

  “噗,”洛新突然笑出声,刺啦啦吸了吸鼻子,眼里热液却突然掉出来,“才怪了......我爱你是因为崇拜因为仰慕,你说爱我是出于安慰出于可怜。”

  洛新抬起没被禁锢住的另外一只手,用袖口擦了擦鼻涕,继续说:“这么一想,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可悲。”

  “人在情绪不好的时候,想法和行为总是容易走极端。”燕宗不怒反笑,“你说出这样的话,把我的真情实意踏入泥底,难道我就不会受伤吗?”

  洛新眼神一跳,嘴唇动了动,一只手冰冷,另一只手滚烫,却怎么都不敢转头正视燕宗。

  “换个角度思考,出于崇拜、欣赏这些情绪爱一个人,就是爱,出于同情、爱怜、保护去爱一个人,就比较差劲吗?”

  “当然,当然不一样......”洛新飞快扫了燕宗一眼,还没看清他神情就垂下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不放。

  “难道我就一定要去喜欢一个跟我一样强势、忙于工作或者各方面条件都很优异的人吗?可是我现在已经爱上一个喜欢发小脾气,动不动就掉眼泪,个子一般高,白肚皮上有软肉的男人了,虽然他从小看起来乖巧,其实常常惹我头疼挂心,学习不算顶尖,画画却很有一手,我照顾过他十年,即便后来分开,也没有一天能忘记。”

  燕宗望着洛新逐渐抬起的圆眼睛和红脸颊,不顾咸湿眼泪倾身印上一吻,舔了舔沾在唇上的水渍道:“你自认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换我看来就都是可爱之处。”

  洛新哭了又笑,看过去既狼狈又叫人心软,燕宗摸了摸他黏腻腻的脸,难得情深:“更别说你这些年眼里心里只有我,这样难得的一份纯粹感情我还不牢牢抓住,不就成世上最愚蠢的人了?”

  一番话说下来,洛新整颗心像是绑在过山车上抛上跌下大幅起落,懊悔不已,要是他没和敏登布置那蠢到极点的绑架计划!要是没有!那确实如燕宗所说,是一份至今为止都毫无污点的纯粹感情了......

  假如燕宗了解到心里一直认定的乖小孩有过那样黑暗可怕的疯狂想法,并差一点就付诸实践,和在商业交锋中遇到的对手一样攻于算计,那他唯一胜过旁人的一点长处也消失无踪了!

  燕宗握拳抵住洛新下巴,用大拇指把他下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恼道:“咬出血又喊痛,让我着急你就高兴了是吗?”

  “你要是听了我接下去想坦白的事,别说着急,可能理都不愿再理我了。”洛新牙关发紧,饶是再担心受怕,也决意把实情和盘托出,“那张纸条,是我的。”

  燕宗露出一瞬的迷茫神情,很快反应过来,讶然之色慢慢浮上眉睫,夹带着些不可置信。洛新感觉有过了五十几秒那么久,才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问了句:“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我没有杀人!也没绑架大家,我只是......”洛新颠来倒去,思绪混乱,事到临头才发现,想解释清楚一个错误竟然比想象中还难,尤其是当这个秘密是羞于启齿的时候。

  “别急,”燕宗先一步稳定下情绪,“我相信你说的,杀人不是你能做的事。不过写着敏登的纸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人是谁?”

  “他,敏登是我之前去西双版纳写生时认识的,当初帮了他一个小忙,他答应过,要是将来有不方便办的事,可以去找他。”

  “西双版纳?不方便办?”燕宗以几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你说了一半,藏了一半。这个敏登,怕不是正经人吧。”

  洛新惭意更浓,声音毫无底气:“他是缅越那一带的黑户,惯做绑人讨钱的生意......我,我是看他为人还算可靠有义气,才找上门去。”

  “你才和他接触几回?这样穷凶极恶的人你也敢和他做交易?”燕宗大感洛新鲁莽,忽然黑下脸怒道,“他不会是毒贩子吧?”

  “不不,不是。”洛新连声否决,“我找人打听过,他在当地的一个团伙混,帮高利贷要债。我不敢在内地雇人,就想办法联系上了敏登,正好他手头东西齐全,又会开快艇,所以我才走了些门路把人弄上游艇。”

  讲到要紧处洛新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喉结一阵滚动,语气掩不住的焦躁:“三十是男人的一道分界线,就算是你也不例外,我知道今年像是蒋柔那样得到家长默许支持接近你的人,突然多了不少,我要是再不作为!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不是你婚礼?”

  大概是想象出了一些令他伤怀的画面,洛新失魂落魄,双眼发直:“不对......你要是真和别人结婚,一定,也不会邀请我了。”

  燕宗又气又止不住心里一阵阵泛软,并不凶恶地骂道:“糊涂蛋!”

  “呜......我就想绑你一个人来着,给咱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时机。不是都说患难中见真情,等相依为命几日我再跟你表白,你总不好一口回绝!”洛新哭得不行,双眼已经有肿起的迹象,怕是等下要不好过,但此刻却顾不了这么多,“那晚我想单独约你出去,方便敏登动手,哪知道其他人非凑过来!以至于到了今天的局面......”

  说了这么许多,燕宗始终面色阴沉,洛新透过模糊视线依然能清晰感受,惴惴不能安,伸手捂住眼:“你生气,也是应该......我心思这样坏,但还是不想你讨厌我。”

  “真喜欢上了,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异国还是同族,哪怕是妖魔鬼怪,且得不到和自己付出同等的真心,也控制不住要喜欢。”燕宗温柔捉住洛新手指将其从眼处拉开,双掌穿过耳上方的黑色软发,用大拇指轻轻按压他眼眶为其舒缓,“我还是很爱你。”

  眉心处迎来一吻,如小池塘蜻蜓点涟漪,一圈圈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