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忘生去开门的时候,管家早就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号被画了一个十字形的叉,暗红色的颜料还在往下滴,闻味道应该是血。

  “你现在连累我,待会儿可要保护我。”傅忘生背抵着门,抱臂看向赵浅,“每个站点的惩罚方式都不一样,还都挺刺激的,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保证全身而退。”

  “哦?”赵浅还在研究玻璃罐和红蚯蚓,他眼都不抬地回道,“那待会儿我们分道扬镳,谁也不必管谁,要是你死了,我就写面锦旗——‘永垂不朽’,给你盖上。”

  “……”赵浅看着温文尔雅,嘴皮子实在冷漠,傅忘生不得不用手捂住赵浅一张嘴。

  柔软的唇瓣从傅忘生的掌心扫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咳咳,”最终还是傅忘生先往后退了一步,“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说来奇怪,傅忘生的长相万里挑一,又因为家庭的关系,举手投足确实很有风度,自从进入这个致命的地铁系统,更是常常带新人过关,却唯独对赵浅不一样。

  傅忘生意识到自己鲁莽了。

  保持风度一直是他划出的界限,有这个界限在,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保持头脑冷静,游刃有余,然而这个界限此时却岌岌可危。

  酒店服务是二十四小时的,所以一楼没有人却还开着灯,厨房里传来撕咬和咀嚼的声音,傅忘生跟聋子似得将门一推,“打扰了。”

  “……”管家和大厨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冷藏库的门大敞着,今天刚出现的尸体本该是完整的,现在却被拖出来,一个个还残缺不全。

  忽然,有个念头从傅忘生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去,他一回头,刚好看见赵浅拎着玻璃罐,就站在水晶灯的下面。

  千万条切割后的光点落在他的身上,赵浅就像是个水晶做成的人,脚底下踩着破碎的影子,头顶上撑着无数利刃。

  傅忘生愣了一下,忽然抄起手边的铁铲敲在锅底上,“没交任务的都起来了!”

  这酒店虽说是五星级的,但因为座落荒野的原因,个头并不高,上下一共四层,主打风景破败,环境恶劣,窗不挡风,门不隔音,就连三楼的天然游泳池都不能开放,活脱脱就是个装饰品。

  但也因为这样,动静大一点,楼上基本都能听到,傅忘生随手抄起锅铲往墙上一撞,“没交任务的都起来了,有天大的便宜可以捡!”

  大厅里空旷,有点动静都能形成回音,赵浅捂了捂耳朵,“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两位大佬面面相觑,赵浅又重复了一声,“饿了。”

  “……”只有npc觉得他两脑子坏掉了。

  于是等郑凡他们下来时,赵浅正端着碗,慢条斯理的吃着羊肉炒饭。

  地上一片狼藉,新鲜的尸体刚被扒拉出来不久,身上的冰都没有化,身躯部分残缺,但不严重,最厉害的也就是刘松没了两根手指和半个脖子。

  “傅哥,怎么了?”郑凡搓着手手,称呼已经逐步自来熟,“我嘞个大槽,这什么情况,你们两终于承认跟npc是一伙的?看这架势都共进夜宵了。”

  “……”赵浅往他嘴里塞了一根油炸淀粉肠。

  酒店的床似乎很有魔力,围聚在厨房门口的三四个人都揉着眼睛,就连郑凡都在打哈欠。

  他的智商并不低,之前几个站点都能平安活下来实属不易,但郑凡现在的脑子里困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Npc还在砸吧嘴,由于他们全部的血肉都集中在上半段,喉管以下就是一段分明的白骨,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堆在衣服里,笔挺的西装被顶地一动一动,透过昂贵的布料,甚至能看见那些浑圆肥胖的肉虫。

  赵浅就像个辅导小学生作业的妈,他指着遍地尸体问郑凡,“想到了什么?”

  郑凡犹豫了好一会儿,“吃……吃的?”

  物以类聚,难怪这么多客人里,就郑凡跟他两处得来。

  “这些尸体还很新鲜,几个小时前都活生生是我们当中一员。”赵浅开口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房间里非常安静,被傅忘生赶下来的客人们迷迷瞪瞪地看着赵浅,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硬要说,却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

  傅忘生接口道:“但现在却成了他人腹中餐。相同的情景再往前推,我们还遇到过另一批尸体……”

  傅忘生的目光向冷藏库里一瞟,那儿还有几具“包装”完好的陈年腐尸。

  郑凡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仿佛被冰水刺激了一下,从五脏六腑里泛出了冷。

  他忽然意识到在哪儿见过这一幕,当时遍地腐尸,赵浅和傅忘生也是这么轻描淡写地站在中间,催促大厅里的人赶紧往里送。

  “你是说,那些要杀我们的尸体也是人?”

  郑凡这话问得奇怪,放在现实中,所有的尸体当然都是生物死后留下的,但这样的站点世界却可以违背自然法则,有些尸体本身就是npc,他们只不过是仿造成人形的道具。

  郑凡随后又加了一句,“是跟我们一样的……客人?”

  死去的同伴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们将形同吊起来的牲畜肉,负责填饱npc的肚子、追杀下一批的客人,甚至是成为他人复仇的对象。

  还有一具损伤最严重的,会被挂在水晶灯上受千刀万剐。

  赵浅轻微地叹了口气,他曲指敲在木头桌上,修长分明的骨节撞上冷杉木,发出一声闷响,立刻形成了小范围的青紫。

  傅忘生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当初管家发布的任务,在众人耳朵里又回响了一遍,经过着重强调的“所有客人”跟魔咒似得,嘲笑他们无能为力。

  “哥……”郑凡往傅忘生的旁边蹭了蹭,“按规矩,这种设定的任务是可以延期完成的吧?”

  他的话刚说完,傅忘生已经走到了管家面前,“我想通了,现在就交任务,任务完成率超过80%,剩下的准备延期完成。”

  在老手眼里,完成每个站点的任务,就像是给老板打工,只要每天工作量完成的不少,剩下的又足够繁重,就可以申请延期。

  但同时,npc对“完成量”和“繁重”的定义非常苛刻,倘若提交申请被驳回,也会受到相应惩罚。

  傅忘生纯属死猪不怕开水烫。

  同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还有赵浅。

  两头死猪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讨厌。

  管家悻悻道,“任务延期三天,离开酒店时请记得重新提交。”然后他就被包围了。

  “……”这还是他老人家第一次收到这么多延期申请,而且得全部通过。

  楼下闹出来的这些动静,并不足够惊醒睡着的人,只要交了任务,他们就跟吃了安眠药似得,几乎沾枕就着,但很快,又出事了。

  这管家说得话就像放屁,之前诱惑客人的准则全部被推翻,尚未到十点,就出现了新的死人。

  一个扎马尾的中年女子倒挂在三楼至一楼的木制走廊上,她整个人几乎从中间一分为二,双脚劈开的幅度极大,远远超过180度的平角。

  编织粗糙的麻绳套着她一只脚脖子,女子头朝下,舌头还被扯了出来,赵浅严重怀疑地上这堆深红色的“绒毛”就是搅碎的舌头。

  但奇怪的是,女子脸上并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

  这瘦削的女人赵浅还有印象,据说她因为种种原因,正准备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就在这期间收到了地铁票,已经坐过一次地铁。

  她为人有点内向,虽然说话不多,但谈吐很优雅,放在现实生活中,应该是老师之类的。

  她的房门上,也被鲜红的血画了一个叉。

  “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傅忘生出现在赵浅左侧,他也抬头看着三楼摇曳的尸体,“但很明显,我的心理状态在这个世界中无比健康……这种杀人方法,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一会儿可能就轮到你我了。”赵浅还是那副不经意的语调。

  他收回目光,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你睡靠窗户的那一边。”

  傅忘生原本以为,自己今天与床有缘无分,都做好了打地铺的准备,此时闻言,锋利的嘴角向上一撇,竟露出几分不稳重的活泼。

  他跟赵浅不一样,后者是个十足的傲娇,喜怒哀乐都往肚子里闷,就算刚刚那碗羊肉炒饭再怎么好吃,嘴里也说着,“还行”。

  经过了刚刚的任务结算,加上两位大佬乱碰乱摸的以身作则,郑凡他们虽然觉得不够义气,但也确实心里一松。

  有了前车之鉴,就算之前对红色肉虫罐还心存疑虑的客人,也不敢随便动了,最多用布将它蒙上,以免死人脸的管家忽然出现,宣布自己的处罚条例。

  回到三楼的赵浅和傅忘生将倒挂的尸体放下,错位的骨骼在搬运过程中纷纷抗议,试图用嘎巴脆的声音吸引他们的注意。

  赵浅忽然意识到,这女人的死根本不是遭受了处罚。

  她是死于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傅忘生:我居然能睡床!赵浅,你是不是暗恋我!

  赵浅:郑凡,来,你睡中间

  郑凡:不敢,告辞,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