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煜叹了口气：“一定得在这样黑灯瞎火的环境里讨论这种牛鬼蛇神的事儿吗？不能先找个地儿歇下？”
白心雨道：“实不相瞒，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徐煜说：“我这里有两个答案可供你选择。一、他们已经死了，哭声不知道是屋里什么玩意儿发出来的。二、哭声确实是他们发出来的，但是在我开门的瞬间，某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说完，他真挚地看向白心雨：“你喜欢哪一个？”
白心雨沉默了一会，说：“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下吧，外面看着怪渗人的。”
徐煜说：“行。”
这间屋子肯定是不能用了，好在村里建房子时基本都会做个柴房，两人找了条被子，凑和着在柴房里睡下了。
一片黑暗中，只能从最上方的窗户里看见一点银白的月光。
白心雨躺在干涩扎人的稻草堆里翻了个身，小声问道：“你觉得明天我们过去的时候，那村长能说实话吗？”
徐煜懒洋洋的声音从另一边飘过来：“别想了。你见过哪个话说一半非要留一半的谜语人NPC能活过第二天的？这在NPC界叫必死FLAG，以后见到NPC插这种旗，直接默认是个死人就完了。”
白心雨笑了笑，说：“也是。”
说完，她叹了口气，翻身朝向徐煜。
徐煜困得很，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白心雨说：“要是我没让那五个新人先回村，或许就不会有这事儿发生了。”
徐煜安慰她：“加油，你已经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的鱼，你的心和刀一样冷。”
白心雨：“……谢谢你哦。”
然后翻了身，又把姿势调回对着门外的方向，并不再说话了。
徐煜迷迷糊糊地，直到彻底昏睡过去以前，一个念头才如闪电般照亮他迟钝的大脑。
我靠，白心雨妹妹刚刚的说那些话的意思，莫非其实是在向自己示弱？想要寻求自己的安慰和保护？
是了，黑灯瞎火，血腥又恶心的尸体，漆黑恐怖的氛围，娇柔可爱的女孩子会觉得不安，那是理所当然的！
心选女生向自己示弱，而自己的回复呢？
“大润发”“杀鱼”？
靠！
徐煜这下有点睡不着了。
果然，自己是凭实力单身到今天的。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没心没肺，只是翻个身的功夫，什么心选，什么尸体，都在乡村夜晚宁静的风声中拭去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徐煜是被屋外的唢呐声给吵醒的。
“滴滴滴滴~哒哒哒哒~”
白心雨也被吵醒，艰难的“唔”了一声，满头稻草地爬起来，困乏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徐煜站起身，懒洋洋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杂草：“死人了呗。”
果然死人了。
清晨的雾如白纱一般环绕在村庄周围，金色的晨曦在薄薄的云纱后躲着，映着群山墨色的轮廓，如蛰伏的大蛇蜿蜒起伏。
伴随着凄哀婉转的唢呐，柴房的门被人砰砰敲响，声音大到几乎有些强硬了。
白心雨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徐煜，却见人已经走到门口开门去了。
门一开，便见到两个村民淳朴的笑脸，他们眼底眉梢都漫着一股喜气，在唢呐声中显得十分诡异。
徐煜说：“有什么事情吗？”
右边那个看着年纪大些的村民捧了捧怀里的黑白相框，笑嘻嘻道：“村长死啦！”
左边那个村民笑着接道：“你们虽然都是外乡人，但一定要来参加村长的葬礼，晚上十点，千万不能缺席！”
唢呐是一柄喜事丧事都能吹的乐器，原本开门见笑，徐煜和白心雨还以为有人结婚呢，结果……
徐煜挑了下眉：“好的，我们一定到场。”
白心雨爬起身，站在徐煜身后试探道：“这可是喜事啊。”
两个村民笑得更欢：“对，对，当然是喜事。”
试探得到了回应，徐煜也不贪心，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给人送走了。
送走村民，看着黑白遗像上村长满是皱纹的笑脸，他感慨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千万别当谜语人，特别是肚子里揣着线索的谜语人，根本活不到第二天。”
白心雨看着遗像倒真有几分忧伤：“好好的线索，就这么断啦。”
“没事，”徐煜安慰她，“村子里这么多人呢，一定可以。”
白心雨哼了声，把稻草从自己的头发上摘下来，嘀咕道：“把丧事当喜事办的村子，能有几个正常人？”
徐煜装玩家的技术非常纯熟，闻言看了一眼挂在柴房墙上的遗照，煞有其事地分析：“比起丧事喜事的，我更在意村里死了人，遗照还人手一份送货上门的事情。”
这事儿白心雨先前向其他村民打听过，这会儿也没瞒着，直说道：“他们说这是习俗，村里有人走了，每家每户都得挂，还必须得挂在活人睡觉的地方。”她把脸转向遗照，“这也太不吉利了。”
徐煜说：“甭管吉不吉利，他们开心就好。”
这倒也是。毕竟NPC不开心了，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玩家。
回想起那群村民送照片来时脸上的灿烂笑容，白心雨搓掉手臂上浮起的鸡皮疙瘩：“啧，这副本真是怪透了。”
徐煜深以为然：“哪个副本不怪呢？走吧，去找找线索，葬礼前的宝贵时间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
白心雨没有异议。
天亮以后，前夜坟墓般的村庄终于将全貌彻底展现于外来者眼前。尽管丧乐声奏得人发憷，但好歹是有些人烟的味道了。
村子极小，之前在夜色中看不清楚，现在太阳一出，徐煜才发现这座名为“指月”的小村庄竟然足有十二三户人家。
徐煜看了一圈：“没狗，没鸡。”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梯田：“田是空的。”
白心雨说：“这村人修仙呢？”
不养狗不养鸡不种田，活下去纯靠喝空气？
徐煜说：“问题在于他们能修仙，我们不能。”
白心雨不满道：“所以我最讨厌这种影响人基础生理需求的副本了。”
徐煜对这话深有同感。
其实身为NPC，他基本是不会感觉到什么饥饿的。但遇到这种副本，他都得跟着玩家一起装作饿到不行的样子，很费演技。
看着身边少女皱着眉头，真的很烦恼的模样，徐煜抓了抓头发，忽然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小声道：“不过我包里还有点小面包，副本没限制我带进来，不会让你饿着的。”
白心雨回头看他一眼，脸上有点儿诧异，紧接着又笑起来：“真的吗？徐煜，你真好。”
你真好。
徐煜顿时感觉自己是走在了云里，每一步都飘飘然了。
而在这样的飘飘然里，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子的另一头。
村后是大片的树林，高大的树木夹着一条被踩踏出的小道，被齐腰高的杂草围着，明明是晴天，林子深处却黑洞洞的，透不进半点阳光。
林子后就是那座巍峨险峻的山崖。
徐煜抬头看了看山顶：“这里应该就是昨晚我们到的指月崖了。”
白心雨搓了搓手臂，道：“这里好冷，气温比村里要低十几度。”
的确，方才在村里还感觉很暖和，甚至有些热，这里却冷的让人感觉置身冬季，也怪不得徐煜昨晚上会被冻醒在副本路上了。
徐煜道：“不止冷，蚊虫还很多。”说着，他蹚草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挥散了嗡嗡围绕在身边的蚊子。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隐隐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白心雨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她止住话头，神情转为严肃。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手脚，慢慢往前移动。
越往前，血腥味也就越为浓郁。前方的景象逐渐显露，徐煜抬起头，随即顿住动作。
只见昨夜他们到过的山崖底下，正躺着一具破碎的尸体，那尸体碎的很守规矩，只断有关节的地方，躯体甚至还保持着完整……
和昨晚那具尸体的死状一模一样，但从衣着和血液的颜色可以分辨出，并不是同一具。
尸体皱巴巴爬满尸斑的脸正好朝着徐煜和白心雨的方向，眼眶里不停地流出脓水与血液，四周飞满了蚊虫苍蝇。即便已是这副惨状，也不难分辨出，这人正是昨晚那位自称指月村村长的老人！
徐煜见到这副场景，怔了一下，然后飞速下蹲，顺带按了一下白心雨的肩膀。
其实他身为NPC，最大的职责就是阻止玩家通关。
而在眼前只剩了白心雨一个玩家的情况下，他应该做的是将她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害死。
可徐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了保护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在那古怪又奇妙的情感的影响下，徐煜感觉自己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白心雨反应很快，立马跟着蹲了下来。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这具从哪个方面看都已是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