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紫雾弥漫>第六十二章 香甜的牛奶

  “陆警官,你想夜袭,那就大大方方地来。”

  “下安眠药算什么意思啊?”

  薛寒将陆为的腰腹压住,利刃出鞘抵在他的大动脉上。

  他语气冰冷,全然没了平日里的轻佻。

  “我还以为你睡了。”

  陆为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依旧沉稳异常,他一抬眸,借着月光望向薛寒。

  “哦?”薛寒眸光如暴雪,透着森森寒意:“我要是睡了,陆警官打算做点什么?”

  他顿了顿,歪着脑袋又慢条斯理道:“或许我应该换个说法,你打算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利用?

  陆为皱了皱眉,刚要开口,薛寒手下又重了几分力道。

  金属的触感贴着他的皮肤,无可避免的感到了致命威胁。

  “我在被拘留的那几天里,苦思冥想了很久。”

  薛寒垂着眸子望着陆为,自顾自地念念有词着。

  “我在想,这个陆警官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的。”

  “是真的迁就我,还是另有所图?”

  “你又是怎么样的神通广大,可以在完全没进入过蜜语大厦的情况下那么了解它的构造,让烟雾在短时间内充斥整栋大楼?甚至准确的判断出避难层和高层电梯的位置?”

  “直到秦泊浮出水面,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微微眯起眼眸,眼尾的弧度在月光的阴面下好似一只狐狸,语气似叹又似感慨:“这个披着刑警外衣的悍匪,早就将我研究了个透,利弊权衡过了。”

  “我也是你陆警官的饵料之一。”

  “助你引出线索和幕后人的饵。”

  薛寒俯下身来,视线掠过那白日里他才深深吻过的唇,压低了嗓音轻声道:“我说的对吗?”

  宛如情人间的细语低喃,拨乱了一潭深水。

  陆为的眼瞳中清楚的映出了他的身影,还不等薛寒仔仔细细端详那眸间的纹路,一道低沉笑声宛如惊雷般炸裂在这片寂静里。

  似嘲弄,似无奈。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猛地握住了薛寒持刃的手,惊得他一怔,下意识想要抽回手。

  然而就是这一瞬得僵硬,局势骤然逆转。

  随着清脆的“锵锵”两声,腕间一凉。

  薛寒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两只手腕上的银色手铐,没好气道:“嚯,敢情陆警官早就准备好逮捕工具了?”

  陆为嘴角噙着一抹匪气十足的邪笑,在月光下越发神似古老的血族,他不紧不慢地抽走了薛寒手里的蝴蝶/刀,利落地一抖,银刃入鞘:“既然你说我是悍匪,那我干嘛不干脆混账一些。”

  他站起身来,将小刀揣进了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坐在地的年轻人,幽幽道:“装得太久,会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罢,陆为双手插兜,抬起长腿踩住了薛寒的肩膀,随着薛寒皱着眉一声闷哼,将他踩在了身后的床沿上,目光沉沉道:“这样,我确实更轻松一些。”

  薛寒眉宇间满是冰雪,脸色也更难看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不是陆为的对手,更别提双手被铐住了。

  况且,陆为这副神情他是见过的。

  阴郁,狠戾,邪气。

  那是真正的陆为,不是陆警官。

  想到这里,薛寒不免心跳有些战栗,他忽然后悔起来,刚才为什么没给陆为一刀先放放血

  陆警官是讲理的,陆为却不。

  薛寒被踩住的肩膀酸胀,拧着眉试着挣扎了两下无果,床沿卡得他的后背生疼,心中暗骂肌肉怪,嘴上却桀骜不驯道:“呵,听说人在无解的时候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就会倍感轻松,看样子是真的。”

  “是吗。”

  陆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欣赏着困兽之斗。

  “为什么不用刀刃?”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刚才薛寒用刀抵在他喉间时,那个力道如果是刃的话,现在应当见血了。

  可陆为自己并没有肌肤被划破的感觉,想来抵着他的其实只是刀背而已。

  薛寒掀了他一眼,冷笑道:“陆警官又是为什么?那点儿安眠药也想撂倒我?”

  话音刚落,微妙的沉默在剑拔弩张的两人间弥漫开来。

  一朵悠闲路过的云将冷着脸的弯月揽进了怀里,未开灯的房间陷入化不开的漆黑中。

  随着一声不知是谁的叹息,温暖的台灯“喀哒”一声被打开了。

  柔和昏黄的灯光带着一丝微不足道的热气,缓和了房间内的僵冷。

  陆为已然半蹲在薛寒身前,视线一扫那筋骨修长手腕上的晃眼手铐,轻描淡写道:“你的问题,我可以全部还给你。”

  “我确实仔仔细细研究过你和你储存在那间集装箱里的资料,不过那是在你从警局失踪后。”

  “了解蜜语大厦的构造,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位置后将你留下的大楼构造图背了下来。”

  “我承认,你对于最近两桩凶杀案来说,是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蜜语是一个未知的黑洞,而你是从黑洞中毫发无伤走出来的人。”

  “说到利用,我们两个应当算是彼此彼此才对吧?”

  薛寒身形一僵,缓缓别过头去。

  他明明面无表情,陆为却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

  陆为拎着手铐中间的链子一提,左右晃了晃,金属碰撞的声音煞是刺耳。

  他幽深的眸子一抬,语气平缓却意有所指道:“至于为什么若即若离,薛寒,你真的不明白吗?”

  “哪些是你的计划,哪些是你刻意为之?”

  “哪些是意外?哪些又是你的无心之过?”

  陆为微微颔首,一抹黯然将他的不动声色悄悄掀起了一个角来。

  “我喜欢你。”

  “可我分不清,我究竟是你的计划,还是意外。”

  他的嗓音低沉而磁性,带着深夜的沙哑,轻柔地飘进了薛寒异常敏感的耳蜗里。

  薛寒的肩膀颤了颤,竟透出几分无措的单薄来。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了,可如此苦涩却温柔的,独此一份。

  他为了抵御侵略和攻打而筑起一座无坚不摧的高墙,想象中的千军万马却并没有到来。

  可这个人孑然独立在墙外,没有质问,没有怒意,只是屈指敲了敲坚硬的石砖,恍然如叹地询问着:“你在那里吗?”

  天空中的弯月挥离了云朵,萤冷的光再次铺天盖地地涌进房间内,和暖黄的灯光纠缠地不分你我。

  良久,就在陆为以为薛寒默认了一切时,薛寒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他转过头来,却只凝视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

  稍长的发尾勾着他在灯光下有些透明的脸颊,宛如一个玉人。

  扪心自问,他还没有理清这份心绪里,究竟是算计大于真心,还是真心大于算计。

  他无法就此做出结论。

  于是,薛寒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陆为深邃的眼眸,难得的慎重而认真道:“在我想明白之前,一切照常如何?”

  话一出口,薛寒却后悔了。

  这是一桩相当卑鄙而无耻的交易和买卖。

  一切照常,意味着持续地互相利用。

  这里面赌的不单单是两桩案件和蜜语的秘密,还有陆为一颗苦涩的真心。

  这样一个倨傲如他的人,会容忍自己如此作践吗?

  自己又怎么舍得呢。

  可他那一瞬躲闪的目光没有看到,陆为眼底一道势在必得的精光。

  “好。”

  陆为答应得干脆利落,直接解开了手铐。

  “你这就答应了?!”薛寒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只见这人已经毫不犹豫地将手铐收了起来。

  这怎么看都是白给的买卖啊?陆警官怕不是个傻子???

  “嗯。”陆为风轻云淡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他挚起薛寒的一只手,缓缓在他的指尖落下轻柔的吻,不容抗拒地紧握着薛寒下意识要抽走的手。

  他低沉道:“我等着,你想明白的那一天。”

  ——薛寒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有多么动摇。

  答案其实已经写好了,他只等着收卷的那一刻。

  这么想着,陆为悄然勾起唇角笑了笑。

  ……

  夜间的闹剧结尾地猝不及防,仿佛一场拼接潦草的梦。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薛寒挂着满脸惺忪,看到陆为坐在餐桌边一手握着茶杯一手举着自己的笔记本时,大脑当机了好几秒钟。

  “早。”陆为神情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见这人一副还在梦里的模样,扬了扬自己手里已经看了一半的笔记,解释道:“你说的,一切照常,所以该拿的我还是得拿。”

  薛寒:“……”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原话噎了个跟斗。

  看了就看了,薛寒也不矫情,踢踏着步子来到餐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陆为将准备好的早餐沿着桌面推到了他面前,头也不抬地问道:“邹国翔,这个名字你画了个红圈却什么都没写。你对这个人持什么看法?”

  他语气平淡的仿佛话家常,薛寒便没在意,一边将烤好的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含糊道:“啊这个人啊,我之前靠着追踪秦泊的生平查到的。”

  陆为又推给他一杯温热的牛奶,薛寒好了伤疤忘了疼,昨晚那杯加了料的金银花茶似乎没在他脑中留下痕迹,想也不想地就送到嘴边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继续道:“秦泊是个孤儿,这大叔资助他上了好多年学和读完警校。”

  糖分下肚,他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故作神秘地冲陆为道:“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通讯记录,只有单方面的金钱来往,也就是邹国翔单方面汇钱给秦泊。”

  陆为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一抹薛寒的唇角,然后将擦下来的奶渍在薛寒莫名其妙的目光下送进自己唇缝间,舌尖轻轻一卷,又默默转回头翻看起笔记来,淡定道:“你继续。”

  “……”

  原来不是自己的情话太土,而是这位陆警官隐藏段位不低。

  薛寒危险地眯起双眼,直白的视线颇为流氓,黏黏哒哒地上下打量了稳如泰山的陆为一番,心里暗自较量了较量,才又继续道:“我觉得这秦泊和这大叔之间有猫腻,但至于是什么猫腻,我暂时还没有思绪,需要继续查。”

  陆为“嗯”了一声,将笔记翻到了下一页,轻描淡写道:“邹国翔,我继父。”

  “……你说什么玩意儿?!!!”

  在薛寒的不可思议中,陆为将手中的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了起来,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重复道:“邹——国——翔,我,陆——为——的——继——父。”

  说罢,陆为似乎心情颇好地浅浅弯了弯唇角,望着那在薛寒脸上罕见的诧异表情,悠悠道:“听明白了吗?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