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紫雾弥漫>第五十一章 三个人的皮筋

  “今日中午13:41分,位于旗山东路繁华段的蜜语集团大厦突发火警,现场浓烟滚滚,大楼内人员撤离及时,没有发生人员伤亡。对于起火原因,赶至现场的消防部门还未做出回应,本台将持续为您……”

  “啪”地一声,电视的遥控器被狠狠砸碎,外壳电池崩得到处都是。

  秘书魏冉即使是被碎片溅到了腿上仍旧缄默不语,微微低着头立在一旁。

  她知道,这个时候去询问薛彬或是汇报任何事情都会引火上身。

  浓烟涌进最高层的办公室时,薛彬不得已之下将薛寒带出了办公室赶往大楼六十五层处的避难层。

  能见度实在是太低了,几个保镖只能手拉手将薛彬和薛寒围在中间,可谁知上一秒还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的薛寒在听到远处一声清脆的”叮“后骤然发难,动作矫健地把两个保镖的肩膀当了支撑点,爆发力十足地一跃而起跳出了包围圈,瞬间消失在了雾气里。

  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一声“叮”是电梯到达时的声音……

  火警是假的,有人来救薛寒是真的。

  等保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唯一一部高层电梯成了得天独厚的“逃生通道”。

  薛彬冷面霜眉,把玩着手里残损得看不清原来面貌的锡纸片,眼神愈发地凶狠骇人。

  直到魏冉的腿都站麻了,他才哑着嗓子吩咐道:“从我私人账户里走,新闻压下去。”

  魏冉顺从地弯了弯腰,精美胸针的流苏晃了晃,她轻声问道:“火警原因怎么解释?”

  薛彬阴恻恻地一笑,隐约带着丝苦涩,一字一顿咬牙道:“电器老化,检修不利,做革职处理。”

  ……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对话对于沙发来说,也同样适用。

  于是乎,在沙发上已经躺了一位之后,积极参与“救援行动”的延陵奕和误入“龙潭虎穴”的陈炳睿只得席地而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滚动新闻。

  “打个商量,陆警官。”

  立在沙发后的陆为闻言,幽深的眸子划了过来。

  恢复良好的薛寒已经舒服地换了个姿势歪在沙发上,揶揄地挑着还泛红的眼梢,懒懒道:“下次再捞人,能不能对要捞的人提前做点儿深度了解?”

  陆为眼神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又轻轻地挪开了,淡漠道:“是你给的信息太少。”

  正在和陈炳睿吹牛逼说自己多么英勇的延陵奕闻声,忙转过脸来不可置信道:“我还是没想明白,你俩到底是什么时候沟通好的?”

  “我那天来这儿的时候,地上两大袋子白面儿,差点给我吓一跟头。”

  “白面儿?”陈炳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笑呵呵地问陆为:“白糖和硝酸钾?”

  这两种东西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后可以制成□□,想来蜜语大厦里地浓烟就是靠的这玩意儿。不过艺高人胆大的陆为怕是还添加了一些其他东西,否则根本无法达到这么恐怖的浓度来。

  虽说只要比例完美就不会发生意外,但敢一次性使用这么多自制化学品的人着实罕见,毕竟一个差错可能就真的会点了整栋大楼。

  从某种角度来看也是一种称得上疯狂的举动了。

  陆为神情冷淡,不置可否。

  但作为多年的同事,本就善于察言观色的陈炳睿觉得陆为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在思考问题或是神游。

  于是他将笑眯眯地视线移向了薛寒,秉着‘想知道就要问’的精神开口道:“薛大神来满足一下吃瓜群众的好奇心?你这一周多都在这大厦里面?”

  “哦?阁下身份不少啊?”薛寒歪了歪脑袋,悠悠调侃道:“不过看在阁下现在顶着吃瓜群众的头衔,那本大神还是可以透露给你一些精神食粮的。”

  “我只能说,确实如此。”

  “那……”陈炳睿眯着眼瞥了瞥心不在焉的陆为,斟酌一番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道理薛大神可还明白?”

  这句话一出,四个大男人之间的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一个是警方正在追查的人。

  两个是刑警,一个在职,一个因此事而被停止调查。

  还有一个是潜逃嫌疑人的家人。

  上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几个人,连同神游的陆为,终于猛然被一把拉回了现实内,却也变得更为疑惑了。

  陆为垂下眸子,当天那些愤怒和错杂,像是一堆被点燃的纸钱,燃烧殆尽后被风一刮,此刻只留下了地上的一个漆黑的印子。

  他会时不时地来看一看这个痕迹,提醒自己那个混账东西的所作所为。

  作为一个刑警,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当那张自己给出去的银行卡辗转回到了自己手上时,他顺着线索抽丝剥茧,试着以此来找出薛寒,从他嘴里将真相挖出来。

  可这个真相真的需要他如此大费周折吗?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看着电梯的数字持续上涨,而当薛寒裹着浓烟,因为惯性而冲向他,直直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忽然忘了自己数到几了。

  又或许是他那一刻的心跳停顿了。

  直到电梯门已经合上开始下行时,他才发觉到自己方才已然无意识地将罪魁祸首死死揉进了臂弯里,近到他可以清楚地嗅到那人清新的洗发水味道。

  他看到了延陵奕震惊而诧异的神情,也感觉到了自己和那人细微的停顿和挣扎。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浮上了半空,看到自己此刻穿得不是警服。

  于是,他将这本该接受质问的人牢牢按在自己的肩上,同时他也听见了自己低沉的嗓音。

  “别动,我带你出去。”

  ……

  沉默其实没有持续几秒钟,可延陵奕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这无声中过了好几天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躲?”薛寒忽然盛气凌人地一挑眉,精致的五官顿时锐化得泛着凛冽,瞬间模糊了他此刻的病态和虚弱,似乎是为了强调,他又重复了一次:“我凭什么要躲?”

  延陵奕怔了怔,他本以为只是他一个人不在状态。

  可当他余光一掠,发现陈炳睿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只留下陆为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薛寒。

  薛寒似笑非笑地一摊手,无赖道:“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了?”

  陆为的眉头皱了皱,又很快地舒展开来。

  确实,从头到尾,薛寒从没承认过什么。

  只是他的行为举止非常具有迷惑性——给云野发短信,砸碎手机,让陆为选择抓自己或去抓云野和吴清清。

  单单没有表达过自己具体做了什么。

  陆为眸间隐隐有着细碎的光芒,他不紧不慢道:“你没有让云野和吴清清尽快离国?”

  “嗯哼。”薛寒半阖着眼闷哼道,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容:“什么时候一个句号也能有这么多的含义了?”

  “那你那个时候发短信给他干嘛??”陈炳睿着实是迷糊了。

  他不了解薛寒身后的蜜语珠宝,陆为和薛寒竹马竹马的延陵奕却是了解的。

  “你故意的。”

  陆为面无表情地陈述出了事实。

  他根本就是为了顺利回到蜜语而装作无路可逃。

  薛寒没吭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神情正儿八经了没几分,他冲双眼止不住放光的延陵奕勾了勾手,在对方巴巴凑上前来时,懒散道:“说点儿好听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爸爸!!!!”延陵奕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抛弃尊严。

  废话,他当然不想一次性失去云野和薛寒两个挚友。

  而一旁被音浪波及的陈炳睿:“?????”

  “乖。”薛寒颇为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收敛了嬉笑神色,幽幽道:“云野一定不是凶手。”

  他没有给延陵奕欢喜的时间,继续道:“蜜语似乎在做一些类似于社会实验的东西,但保密性做得太好,我暂时还没有完全搞明白。”

  “不过我查到了当年的一些订制记录,其中云野的耳钉就位于其中。”

  “云野耳钉上的钻石并不是蜜语钻,而是一颗极其普通的南非钻,不值钱。但因为是吴清清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这小子就异常珍惜。”

  他冷笑了一下,又说道:“就在他把耳钉送去蜜语门店做清洁的时候,这颗再普通不过的钻石被做了手脚,刻进了‘死而不僵’四个字。”

  延陵奕和陈炳睿被这四个字唬地浑身一愣。

  “那个时候我还替他打电话问过当时的那个门店,对方只道不知情,考虑到不是什么大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当我真正看到订制记录的时候,我才终于知道这四个字的意义是什么。”

  他懒懒地掀开眼帘,雾哑的眸子滑向一旁的陆为,异常认真道:“‘死而不僵’,其实是蜜语‘送’给吴清清的。”

  他明明没有点明一切,陆为却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薛寒眸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直直望进了陆为的眼底,薄唇轻启,低哑道:“储思绮最早购买的一串珠宝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柴熙的死确实不是意外。”

  ——二十多年前,孩童时期的吴清清和储思绮撒谎了。

  ……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小柴熙又一次瞒着妈妈柴芳君偷偷溜出了家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昨天说好要一起跳皮筋的好朋友吴清清和储思绮。

  “我妈妈下班回来要经过大路的,我们去小路旁边玩儿吧?”这是前一天小柴熙的提议,两个小伙伴没有任何异议就接受了。

  皮筋刚刚撑开不久,一辆头方方的小汽车一摇一晃地开过,又吭哧吭哧地倒了回来。

  背对着方头小汽车的柴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看着吴清清和储思绮惊恐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大手猛地捂住了口鼻。

  柴熙吓坏了,眼泪唰地一下淌了出来,她在极度惊惧中耳朵嗡嗡作响,不停奋力挣扎着。

  吴清清和储思绮腿都软了,那男人表情兴奋而扭曲,甚至有一滴口水从他口中滑出来。

  他冲吴清清和储思绮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她们两个,然后在自己脖子上缓缓划过……

  直到那个男人带着弱小的柴熙离开时,吴清清和储思绮都没有松开自己捂着嘴的小手。

  她们抖得活像筛子。

  年幼的吴清清咬着牙,手脚哆嗦着拾起地上的皮筋,那皮筋被她带着晃个不停。

  “清……清清……”储思绮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哽咽道:“我,我们是不是应该……应该去找大人?”

  “不行!”吴清清颤抖着瞪向储思绮,还不忘放轻声音。

  那个男人的狰狞表情就像地狱来的魔鬼……比任何一个她们所见过的人都恐怖……

  “说了……说了他也会,会来找我们的。”

  “那我们……怎么办啊?”小小的储思绮眼泪直掉,她不敢再见到那个可怕的人了……

  吴清清看着手中的皮筋许久,上前一把拉住了手心冰凉的储思绮,边跑边道:“我们把皮筋扔进刘叔叔家的鱼塘里,然后……无论谁问起来,就说我们今天都没有见到过柴熙!”

  “这样……”储思绮闻言哭得更凶了:“这样那个人就,就不会来找我们了吗?”

  “……对!”

  “好……好吧。”

  ——后来,她们再也没有跳过皮筋了。因为,两个人是没办法跳皮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