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劣质奶油>第52章 chapter.52

  凌晨五点的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内,刚接到一起案子,办公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伙连口热豆浆都来不及喝,就坐在电脑前火急火燎地查起了资料。

  前段时间才出了个杀人案件,凌晨一点多才抓到嫌疑犯,没想到今天就又死人了。好些人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跑东跑西,三五个人结伴地一拿车钥匙,呼一声冲出门,又驾着车去案发地勘察去了。

  局长办公室内,刘方鱼递交上一份资料,说:“局长,我申请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

  藏山区分局局长名叫戴德,人如其名,长的一副老好人的菩萨像,令人忍不住想对他感恩戴德。他从边上取过老花眼镜戴上,拿起面前的资料翻阅了几眼,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是三年前的案子?”他很快看到死因报告那一段,加上之后的案件结果,慈眉善目的脸上骤然升起了几缕怒色,“混蛋!明明是机械性窒息,怎么就被判成意外身亡了?!”

  刘方鱼解释说:“那个时候藏山区还是那个人在管,诸如此类的案件还有很多,大部分毫无身份地位的死者根本没人追究死因,只能草草结案。”

  刘方鱼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藏山区分局的上一任局长,身为执法人员,背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的肮脏事。三年前的一大清剿黑恶势力政策不仅这个所谓的分局长下了台,还拉下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导致临川受到重创,分局内人员大换血,连政府里都换了不少人。

  休养生息了三年,临川才渐渐恢复了元气,戴德决不允许三年前的这种事再复出现!

  “查!”戴德把资料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愤怒到了极致,脸涨得通红,“不仅查这个案子,那些过去的冤假错案都要一并整理出来!到时候专门挑几个人成立一个组,好好把这些案子给查清了!”

  凌晨那个嫌疑犯是刘方鱼亲手抓回来的,方才在局长办公室里他还有精气神打着报告,现在一出门,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虚了——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眼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一闭眼都能倒过去,他刚往墙上靠了一会儿,一个实习生上楼梯见了他,跟饿狼闻到了鲜血似的,巴巴地冲了过来,急忙忙道:“队长!小伟哥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查到了案发地周边的监控视频!”

  *

  第二天林栖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去学校,主要是作业还没写完,得去补补。还有一个原因是祈照这只狗一大早就起来出门了,祈照一起床,紧跟着来福就在叫,两只狗吵得他睡不着,终于在沙发上滚了没多久,他也起来了。

  为什么睡沙发上呢?是因为祈照房间里的那块白板。虽然林栖是个无神论者,但那种照片在身边多少睡不着觉,所以就睡在了客厅,祈照则在他身边打了个地铺,边上躺着来福。

  然而直到今早祈照出门的时候,林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他还是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不是已经把两个工作都辞了吗?那他的金钱来源在哪里?每天忙东忙西的到底是在干嘛呢?

  祈照什么都不说,林栖也懒得问,只是偶尔会想知道,他到底累不累啊?

  还好没写的作业没剩多少,稍微补了个十几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座位里背英语单词,手里拿一个单词汇总的书,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临近早读,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但很奇怪,虽然林栖有意不去关注旁人,但有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总要朝他多看两眼,好像他今天头上长了两只角一样格格不入,那种莫名其妙的视线令林栖不爽地一皱眉头。

  还没打铃,几个人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话,时不时朝林栖瞥过来一眼,在对上林栖漠然的视线后骤然掉头。

  苏联宇照旧踩着铃声来的,一如往常地嘴里叼俩包子进门,然后就猫在后面进食。铃声响起的时候林栖才终于舍得放下手里那本书,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漫不经心往班里扫了一眼。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直到他看见空出来的某个座位,以及班里某个眼神一直对他躲躲闪闪的人——刘益伟。

  林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自觉自己行的端坐的正,根本毫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视线和谈论,于是他又把头埋进了早读书里。

  “卧槽!”早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句优美的国粹,苏联宇一拍桌子冲着班上喊道,“艹,他妈谁发的?脑子有病吧!有没胆子站出来让老子看看你的比样?!”

  朗朗早读声刹那就被打断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不吱声,只有个别心虚的不敢往这边看,把头埋进书里。

  苏联宇锐利霸道的目光在班上转了一圈,蹭地就站起身冲某处走了过去,单手提溜着一个缩头乌龟的后领,硬生生将其从位置上拽了起来。

  “是你吧刘益伟,”苏联宇的声音在刘益伟身后响起,后者哆嗦着不敢回头,就这么玩儿似的被他拎着,听苏联宇继续讽道:“好牛b啊,什么都敢往外发,你他妈看清了吗?搞懂了吗就瞎bb!?

  苏联宇这人抛去他富家公子的身份不说,在班上大部分的人眼里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什么都敢做,什么也都不怕,人家身后有权有势,自然禁得起折腾,但别人就不一样了。

  林栖的视线渐渐从那边单方面的碾压中收回来,他掏出桌肚里的手机,点开早就被屏蔽的,没有老师在的班群看了一眼。似乎不仅仅是班群,还有年段的学生群,他和祈照在医院拉手的那张照片几乎刷满了暨向各处。

  “我去,塌房了,长那么帅,没想到是基佬(哭…)”

  “啊这……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

  “这是谁啊?”

  “一班的林栖!你竟然不认识!”

  “我是说他面前那个男的,背影看起来也挺帅的哎。”

  “不知道,应该是校外的吧,反正我就觉得一个字,牛蛙!”

  “……”

  诸如此类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

  林栖面无表情地看了几条消息,正是上课时间,群里消息依旧不断。苏联宇抓着刘益伟的后领不放,林栖也不管他,刚把手机放回桌肚里,老班的声音从门外闯了进来。

  “一天到晚的又吵什么呢!”她视线很快落在苏联宇那边,颇为头疼地蹩了蹩嘴,一指苏联宇道:“你,你们俩干嘛呢?大早上要斗鸡给我看啊?苏联宇,你,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下课再收拾你!”苏联宇凑在刘益伟耳朵边咬下一句话,不情不愿地回到位置。他瞥扫林栖一眼,后者又捧着书看了起来,好像这件事根本跟他没关系,照片的主角也不是他一样。

  苏联宇心里头攒着一股莫名的火,凳子拉开,啪一声重重地放在离桌子稍远一些的地方,然后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不爽的情绪。

  连老班都懒得去惹这尊佛,无奈地看了两眼,继而把目光往前一放,微微有些僵硬地喊:“林栖,你跟我来一下。”

  直到被老班传唤,林栖手里捧着的那本语文书终于放下了,他起身走出门的一刹那,身后立马有人掏出了手机啪啪地打下一行字:“卧槽,林栖刚刚被班主任叫走了,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

  “牛蛙!”

  “只能说活该了……”

  “……”

  教师办公室,一推开门,好几双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这就是林栖同学了。”老班冲着一个身穿蓝白制服的男人说道,“警察同志,他……”

  老班还没说完,手里拿着一张记录板的警察立马抬手,那是个禁止的动作,示意老班留在原地,不要说话。

  “林栖是吧。”那人朝林栖走上来,一本正经的表情肃然道,“有件事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一下。”

  *

  “5月21号晚九点至22号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内,你在哪?”

  审讯里周围灯光昏暗,只有桌椅相对的地方灯光明亮,从专业角度来叫,在犯人正面投下明光是为了施加心理压力,人在逆光中时间过久,视觉很快就会疲劳,但警方并不会让犯人休息,以此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

  林栖不是犯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面,虽然“请”他来的警察还算客气,没给他戴一对银镯子。

  对面的警察如是问道,林栖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扭头看向左边的长方形玻璃窗。

  那扇窗子是特殊材料所做,审讯室里的人看不见外面,但外面的人却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情形。

  林栖目光很快从那边收了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问话的警察,张了张口:“我能问问,我干什么事了吗?”

  玻璃窗外,刘方鱼抱着双臂沉思着,他五官不算俊美,只是普通人的长相,棱角分明,显得特别刚毅。早上的实习生悄悄地走过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刘方鱼转了转头,说:“没事,让他过来吧。”

  还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见祈照脸上的怒容,好像一只要去打架的公鸡,气势汹汹地进来,却在看见刘方鱼和他身边一干正在干活的刑警同志,硬生生把火吞进了肚子里。

  他低敛着眼咬了咬牙,随即做出一脸平静的面色,低声问道:“林栖他怎么了?”

  刘方鱼不吱声,扭头冲审讯室内努了努嘴,祈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般用来审讯犯人的房间里如今正坐着他的小男朋友,一脸的平静,甚至有点拽拽的不耐烦,差点给祈照逗乐。

  对面的警察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拿着笔往桌子上敲了好几下,林栖懒懒抬眼看他,张嘴简短地说了句什么。

  刘方鱼忽然拍了拍边上坐着的人,然后俯下身子,低头冲着桌子上的麦开口道:“告诉他,再把那个东西给他看。”

  祈照紧紧盯着刘方鱼,却听后者淡淡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他很快将眼望过来,注视着祈照的眼睛,他眼里有着身为执法人员的正气凌厉,以及能粉碎所有黑暗的决心。

  祈照第一次没这么仔细且清醒地注视过刘方鱼的眼睛,现下一看,顿时让他想起了远在多重远的一个人——叶翔。

  当初叶翔告诉他能抓到凶手时,也是这样的目光,热烈坚定,带着满满当当的决心。而当他告诉祈照案子破不了时,那双眸子里的光忽然就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灰和傀儡般的顺从。

  该怪谁,祈照想,最该怪的应该是杀他父亲和姐姐的人,和叶翔无关,和林栖也无关,最该死的人是凶手,而不是这些人。

  刘方鱼道:“你别忘了,我们是签过协议的。”

  祈照被那样一注视,下意识愣了愣,随即眉头一锁,压着嗓门,以一种毫不示弱的姿态回应道:“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刘方鱼被反一质问,蓦地一怔,须臾终于站直了身子,呼出一口长气,说:“这件事有些复杂,就在今天凌晨,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南山山脚附近的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证检验,发现死者为暨向中学高二的学生,也就是里面那个,你朋友的同学。”

  祈照:“……”

  “我们在南山半山腰的观光台上找到了死者的手机,恢复数据以后发现死者生前发过一条类似威胁的短信给林栖,而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一个小混混的。”

  话说到这里,刘方鱼看祈照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那股正义之气忽然就带了八卦的意味,但他很快在祈照疑惑的目光中恢复了常色,咳嗽两声,问:“昨晚你们在一起吗?”

  “我们……”祈照手指微蜷,慢慢道:“没有一直在一起。”

  ……

  坐在对面问话的警察就是小伟,接到刘方鱼的指示后,外面的人送了一个平板进来,小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然后把平板放到林栖面前。

  “这是今天凌晨在南山山脚附近发现的一段监控录像,你自己看看吧。”

  林栖狐疑地盯了小伟的表情几秒,才低下头凑近平板去看屏幕。

  画面中,监控镜头正对着一条宽阔幽静的水泥路,雨似乎刚停不久,地面还是湿泞泞的,不远处盘踞着墨一团的黑的林子。时间在右下角一分一秒地走着,过了大概几十秒的样子,一直静止不动的画面中终于有了动态,镜头右边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还没走到有光的地方,只能看出那人身形清瘦,个子也挺高,目的明确地往前行进着。

  终于走到监控下有光处,那人走了两步便停住了,慢慢往镜头的方向望过来,刹那间,他的五官面容暴露在了画面中,虽然因为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晰,但对于警方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人似乎发现了镜头,一手往后轻轻一带,便把衣服后的帽子盖住了整个头,紧接着用更加迅速的动作往前跑去,像一只穿梭在黑暗中的矫健猎豹。

  林栖的表情在看见那人的脸时便凝固住了,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眼里流露出鲜少未有的慌张和疑惑,很快一个想法钻进了脑子里,如同一大片冰碴,顿时冻得他四肢百骸都是凉的。

  怎么会是他的脸呢?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他昨晚十一点多就睡了啊!

  除非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醒了过来?

  小伟仔细观察了一下林栖的反应,随即摸摸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听见刘方鱼继续给出了下一步指示,微微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吗?视频中的人你应该很熟悉吧,就在昨天,你的同班同学方清华被发现死在了南山山脚附近的湖里,经过调查,警方得知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算得上恶劣。而就在案发前,21号下午五点三十四分,他发过一条类似威胁的短信给你。监控中并没有发现你应约而去,但为什么,偏偏在凌晨的时候,你要一个人偷偷前往南山?!”

  小伟表情肃然,一字一句清晰可闻,最后一句更是提高了音量,每个字都像一块硬石,纷纷砸在了林栖的心头,让他浑身一颤。

  林栖的手无意识间握成了拳,那是个压抑着爆发冲动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慢慢抬眼盯着面前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南山?”

  “你是说,他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症?”审讯室外,刘方鱼狐疑地盯着玻璃内的少年,很明显,在小伟告知林栖案件后,他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

  无论是谁,只要情绪上有了躁动,就说明这个人在心理已经被打穿了一个突破口。

  刘方鱼一边听着审讯室内的声音,一边目不转睛注视着林栖的一举一动,片刻后又冲着麦里说:“现在问问他那件事。”

  站直了身子,刘方鱼又道:“祈照,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把林栖带到这里来,不是把他当成了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否则,他现在绝不可能那么自由地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