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成先生，对吗？”
在驱车前往迫水镇南码头的路上，万雪问商月城。
“我见过他。”
商月城点点头。
“在商弦的结婚证上。”
万雪一个急刹车，车子的惯性险些把万雪和商月城都甩出去。
“什么？”
和万雪的难以置信相比，商月城就显得冷静许多，但万雪明白，此时的商月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波澜不惊。
“商弦的结婚证上，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成先生。”
这句话的意义不言而喻。
一年前，给了万雪新身份的人，居然是商月城的父亲，是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的父亲，也是商弦的丈夫。
这是万雪意料之外的。
“会不会只是长得很像？”万雪发问。
“我有想过会不会是巧合，毕竟过去很多年，人的长相多多少少会变化。可我对那张脸印象真的太深太深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照片上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面对他？”
商月城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曾一度憎恨那个男人，认为是他不负责任的离开，才导致了商弦的悲剧。但现在他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因为他的离开，一定程度上也是对月城母子俩的保护。
他的身边太危险，如果他留在商弦身边，说不定商弦会面对更可怕的危险。
就在商月城思考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停止了更多的猜测，屏息凝神，听着车内的动静。
果然有声响。
万雪在驾驶座，商月城在副驾驶，后座空无一人，怎么可能有动静传来呢。
万雪察觉到商月城的警惕，他偏头问道：“怎么了？”
“后备箱里有人。”商月城道。
“你……怎么听出来的？”万雪压低声音问道。
“我就喜欢蜷在后备箱里思考问题，当然听得出来。”
说罢，商月城爬到后座，把车后座的靠背降下来。
后备箱里，果然蜷着一个人。
在商月城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恐惧地向后缩了缩，眼神里盛满了惊惧，似乎在说着“不要靠近我。”
“李紫芸？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车后备箱里瑟瑟发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紫芸。
“我……我……”
李紫芸突然大哭起来，紧紧握着手里的吊坠，边嚎哭着边说道：“他们……他们居然把双贵杀死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好好的，可双贵和你们聊过之后，他就被杀害了！”
冯双贵被杀了？
这个消息足够让他们惊讶。
“你有看到是谁杀了他吗？”商月城问道。
李紫芸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我只知道，双贵的伤是枪伤。肯定是他们，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你们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不然双贵不会死！”
李紫芸已经开始激动，似乎打算从后备箱里爬出来，和车里的二人斗个你死我活。
但这辆车后备箱的活动空间太小，李紫芸只能象征性地扭动几下身子，无能地挣扎。
“你先冷静一下，李紫芸，你先冷静一下。”商月城尝试安抚李紫芸极度不稳定的情绪，“我向你保证，关于冯双贵的死，我和万雪是毫不知情的。你先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车的后备箱里。”
李紫芸的情绪似乎比刚刚平静了一些。她低声道：“双贵给了我护身符，他让我快逃。那个时候他腿上已经中了枪，血不停不停地往外流，我想救他可是根本来不及了，我只能匆匆逃离……”
“我想，他的死会不会和你们有关系，所以我尝试找到你们。我记得你们驾驶的这辆车，我躲在后备箱里，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认为双贵的死和你们有关系，但我现在无法继续活下去，我只能寻求你们的帮助……”
说着说着，李紫芸又默默流下了眼泪。
对她来说，冯双贵或许是她好好活下去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在他们去见周局的路上，居然出现了李紫芸这么个难以预测的变量。万雪内心暗暗揣测，怎样才能让李紫芸不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可是，很多细节李紫芸并不知道，她不会以证人或知情者的角色出现在整件案子里，充其量是给他们提供调查方向的人。
商月城看到了李紫芸手里一直握着的吊坠，问道：“你一直握着的这东西，是什么？”
李紫芸道：“这是双贵的护身符，是他一直戴在身边的。”
“能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吗？”商月城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哪一句话说不对，激怒了李紫芸。
李紫芸把吊坠的链子绕在手腕上，摊开掌心，把冯双贵的护身符展示给商月城。
那是一枚弹头。
弹头上穿了一个孔，可以让绳子穿过去，这样就可以戴在脖子上。
“这东西……冯双贵有没有和你讲过，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他说过，有了这个东西，他才能大难不死。所以一直戴在身边，当护身符用。好像是在一个死掉的警察身体里找到的。”
李紫芸话还没有说完，车的后灯突然爆裂，几片玻璃碴子飞溅到后备箱里，让原本就狭小的后备箱里更加危险。
李紫芸明显是被吓到了，她尖叫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贯穿云霄。
商月城从后窗看过去，后方三四两警车在后面追着他们。
有一辆车的扩音喇叭还在冲他们喊话：“前方车辆迅速停车！”
“靠，老子这辈子第一次被警察追！”商月城狠狠拍了一下后座的座椅，叮嘱李紫芸：“你趴好不要动，交给我们就行。”
周百解居然叫警察来抓他们，胆子也真够大的。
毕竟，雨凛市，可是他的地盘。
说罢，商月城来到驾驶座。万雪也很有默契，轻轻往前移动一点，商月城则是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万雪身后。
“能瞄准吗？”万雪用后脑勺蹭蹭商月城的脸颊。
“没问题。”
说罢，商月城打开驾驶座的车窗，左臂伸出窗外。
他的左手握着手/枪，此时，他正从后视镜中，瞄准着后车的轮胎。
枪是成先生为他们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通讯器。
万雪掌控着方向盘，尽量使车子开得平稳一些，给商月城的射击提供足够的条件。
商月城屏息凝神，扣下扳/机。
后车的前轮应声爆开，司机手忙脚乱地控制着四处乱窜的车，后面的警车来不及减速，“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有辆车倒是机灵得很，左右一转弯就超过了撞在一起的车辆，对他们的目标紧追不舍。
副驾驶也探出身子朝前开枪，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驶。
商月城如法炮制，打中了其他几辆车的轮胎，几辆警车闪着红□□停在路边，车里的人骂骂咧咧。
“离迫水镇南码头还有两公里，”万雪道，“我们快到了。”
“希望最后这段路别再出问题。”商月城也警惕地看着四周。
“不过，”万雪的语气似乎轻松了一点，“体验一把当逃犯的感觉也挺不错的，可以开发一个逃犯模拟器之类的小游戏。”
商月城顺顺万雪后脑勺的头发：“好，回去就做。”
在快到目的地的这几分钟，商月城一直留意着附近的动静，但好在除了那些警察，似乎没有其他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
也不知道周百解和那帮家伙怎么形容抓捕的对象，给他们扣上了什么样的罪名。万雪心想。
不过，周百解既然选择了动用自己的警察部下，说明他也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
如果抓到了他们，那连带着万雪带来的证据和他们两个知情人一起处理掉，他的秘密可能很难再公诸于世。
但如果没有抓到他们，那周百解也会被怀疑。
现在看来，他们成功将危机化解，而危机的压力，转移到了周百解那边。
车稳稳停在了迫水镇南的码头。
万雪在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商月城惦记着，在车后备箱里，李紫芸还缩在里面。他绕到后备箱，准备把李紫芸放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在后备箱盖上的几个弹孔，还有从后备箱缝隙里不断滴出来的血。
“不会吧！”商月城急匆匆打开后备箱的盖子，可里面的李紫芸已经一动不动。
她是侧着身子蜷缩在后备箱里的，有一枚子弹贯穿了她的心脏，李紫芸当场身亡。
应该是刚刚在和周局调遣的警力追逐的时候，追兵开的那几枪打穿了后备箱，打中了躲藏在后备箱的李紫芸。
面对李紫芸的尸体，万雪长长叹一口气，道：“我并不想害她。”
明明自己在山体塌方的时候都能把她救回来，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死在自己人的枪下。
商月城把李紫芸的尸体翻过来，展开她死前还保持着紧握姿势的手掌。
里面是那条子/弹吊坠。
万雪被子弹头吸引了视线，他凑上去：“这就是冯双贵的护身符？”
商月城点点头：“按李紫芸的说法来看，是的。”
“从一个死掉的警察身体里找到的……身体里……”
万雪喃喃地重复着李紫芸的那句话。
突然，万雪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乎要跳起来，兴奋地对商月城说：“这……这个是证据，是证据！”
商月城轻轻挑眉：“证据？”
他有点不太明白万雪突然如此兴奋的原因。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是周百解在档案中开枪记录里的那一发子弹！”
商月城不可思议地看向万雪。
万雪道：“如果是在童戟的身体里找到的，在加上李紫芸的说法。既然冯双贵说，是找到的，那就说明他搜过童戟的身，而搜身的目的，就是子弹。”
“周百解对童戟的车开过枪，而且用的是警局的枪支，就必然会去把子弹头找回来，不然，会留下他的证据。而他不可能在很多警力都在往那边赶的时候回收子弹。只能拜托冯双贵一伙人。”
“而当时有个意外事件，是他们没料到的。那就是我给了童戟一枚子/弹头。它被童戟装在上衣口袋里。当时我感慨我大难不死，住院的时候也没有玩的，就想用输液器的针头在子弹头上刻字。本来想刻个lucky，但针头太软，最后在底部划了几道有点像L的划痕，就没有继续刻了。”
商月城把子弹翻过来。
子弹底部并没有明显的划痕。
“那就说明，交给周百解的那枚子弹是从童戟上衣口袋里取出来的，也就是我给他的那一枚。而周百解真正想回收的子弹在这里。有可能是童戟为了保护证据，把它吞了下去。直到冯双贵找到它。可那时周百解已经不需要了。”
没想到方砚清小小的一个举动，居然成为他们今天搜寻证据的关键。
能指认周百解和童戟案相关的证据，居然一直都在周百解自己认为已然完全掌控的人身上。
一个人的掌声响起，就像是在给他们精彩的推理鼓掌。
“每次都能推理出我想要销毁的结果呢。”
只这短短的时间，他们此行要见的人居然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