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挣脱白世耀，不顾后面要拦着他的人，径直跑向商月城的方向。
刚刚的危险物是在船外面炸开的，应该是商月城把它扔了出去，可由于商月城和宫楠离炸开的地方太近了，万雪看到，商月城露在外面的衣服有些地方已经被溅出来的火星子烧出了孔洞，左腰处的衣服已经破损，一块较大的弹片从他腹部划过去，锋利的边缘划伤了商月城的皮肉。伤口很深，血汩汩地从商月城的腹部涌出来。
万雪是把商月城从宫楠的身上拖起来的。在爆炸的一瞬间，商月城大喊了一声“卧倒”便扑在了宫楠的身上，用身体将他挡在身下，宫楠身上除了一些擦伤，没有别的伤口。
船上的人也因为商月城的提示，没有受严重的伤。
“商月城！”万雪上前，脱下外套，把衣服里子扯下来，捂住商月城的伤口。但商月城的血流得太快，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万雪的衣服。
“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什么傻事!”万雪用手紧紧压着商月城的伤口，眼角红红的，泪水似乎随时都要滴下来。
商月城看着万雪，露出一个带着血气的微笑。
他的脸上也有几处被弹片划伤的伤口，有一个伤口破在嘴角，血流进了商月城的嘴里，让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上都是血。
“你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一句话，”商月城气息有点虚弱，但万雪还是能分辨出商月城气音和真音掺半的话。
“我和你说过的话多着呢，我又不知道是哪一句。”万雪单膝跪在地上，替商月城擦掉脸上的血，搀扶着他坐起来，让他的背靠在自己撑在地上的那条腿上，商月城的头刚好可以靠着万雪的大腿。
“我们在成榆县打架，你承认你输给我的那一次。”
“记得。怎么了？”
“你说，警察要让犯罪嫌疑人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不是动用私刑。”
商月城转过头去，看向躺在甲板上的宫楠。宫楠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我不会再犯面对向物那时的错误了。把有罪之人交给法律去审判，才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商月城的手搭上的万雪捂着他伤口的手。
“我要让他活着接受刑罚。”
万雪俯视着商月城的脸，商月城长长的眼睫毛盖在他漆黑的瞳仁上，但万雪能分辨出来，商月城的眼睛里不再有迷茫和犹豫，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心中问题的答案。
白世耀也赶了过来，在宫楠手里的东西爆炸之后，人们的情绪似乎有些变化，现在的人们乖乖地跟着救援队的指示，有序撤离。
白世耀把救生衣递给万雪：“我们也该走了。”
“好。”万雪接过救生衣。他先把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的外套系在商月城的腰上，固定住按压他伤口的布料，又把救生衣套在商月城身上之后，他才穿上自己的救生衣。
“这里有伤员是吗？”救援队的救援人员看到甲板上只剩下这里的几个人，上前询问情况。
“对。”万雪点点头。
“伤员坐我们的直升机走吧，去医院会快一点。”救援人员拿出了安全绳，示意把伤员绑在他身上，他带着伤员上直升机。
万雪斩钉截铁：“我和他一起走。”
救援人员也没有耽搁很长时间，点点头之后，就开始给万雪和商月城身上绑安全绳。毕竟在危机的情况下，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更何况现在甲板的倾斜程度已经接近四十五度，水也几乎蔓延过了客舱，万雪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撑着商月城，不然商月城很可能从甲板滚落到海里。
“我去跟海面的船。”白世耀指指旁边待命的巡逻艇。
“回去之后，拿着bao炸物的男人和刚刚跟在他后面追的那个受伤男人一定要控制住，他们是案子的重要证人。”万雪向白世耀交代道。
“没问题，你先带商月城去医院吧。”
说罢，白世耀便离开了万雪和商月城身边，唤到另一边待命的肖迎武。二人一起把宫楠和郑祉带到他们的巡逻艇上，把宫楠铐在了船栏杆上，郑祉则是主动伸出了双手。
就在安全绳要收上去的时候，商月城却突然抓住万雪，摇摇头说道：“万哥，歌会的犯罪证据还在船上，我……我得去拿证据。”
万雪无奈地笑笑。他抬手轻轻理一理商月城鬓角的头发，顺势摸上他的脸：“我们先去医院，乖。”
万雪的安慰似乎奏效了，商月城抬手覆上万雪盖在他脸上的手，轻轻蹭了蹭：“嗯，我听你的。”
“走吧。”万雪示意救援人员，救援人员点点头，直升机的螺旋桨吹起强劲的气流，飞机抬升上去，安全绳也越来越短，万雪和商月城被拉进了救援直升机里。
刚坐在座位上，万雪就把商月城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摸着商月城的头发。商月城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头上也都是水珠，应该是因为剧烈疼痛出的冷汗。
万雪看到商月城手握着拳，指甲都要快掐到手心里，但就算这样，商月城也不愿意发出喊疼的声音。
他不忍心再看商月城，只是用自己的手包住商月城青筋暴起的手，咬住颤抖的下嘴唇，偏头看向舷窗外。
阿克罗伊德思号的船头也沉到了水下，伴随着沉船时产生的涡流和周围迅速撤离的救援队船只，歌会的故事，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月城这些年的魂牵梦萦和无尽追逐，终于在今天划上了句号。从此，也再也没有歌会，有的，只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犯罪集团，和难逃死罪的宫楠。万雪心说。
海面终归会恢复平静，但海面下的暗流不会停息，追逐洋流的鱼儿也不会停止游动。
直升机驶离海面，降落到陆地上最近的机场，急救车将腹部受伤的商月城拉进了手术室，冷冰冰的红灯亮起，留下在门外焦急等待的万雪。
“月城，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会没事的。”
万雪双手手心里全是血，是商月城的血。
万雪把脸埋在手心里，他不停低声重复着为商月城祈祷的话。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想要商月城平安地活着。为什么当时看到宫楠手里拿着危险物品的人不是自己，偏偏是商月城，这样他就可以替商月城承受这份苦了。自己当初受过那么重的伤，他一定比商月城更耐疼。
万雪突然想起在发生这些变故之前，商月城同他说过的话。
“今晚白世耀会来接你。”
“你不该插手这些事。”
他明白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商月城之所以故作狠心地说出那些伤害他的话，也是想要保护他，不想让他面对危险的歌会。朱鹭死了，雷子羽有枪，商弦在商月城十八岁那年与世长辞，圣女一般的路玦也没能幸存。
宫楠在船上装满了zha药，手里还有其他杀伤武器。此外，他还催眠了商月城，偌大的船只险些变成无人生还的孤岛。
商月城对万雪的担忧和保护不无道理。
“但你怎么能忘了，我站在你身边的决心，远远超过我对危险和死亡的恐惧。”万雪把手搭在手术室的门上，额头轻轻贴着厚重而冰凉的铁门，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白世耀带着宫楠和郑祉回到了警局，一船的相关人员险些把警局挤爆。对“歌会”案的后续侦查也在白世耀这里按部就班地继续着。
已经是深夜，但靖雪市局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没有回家，而是在办公室加班。温黎蹲在大队办公室的电话旁边，昏昏欲睡，但一直强撑着等着几天没有动静的队长给队里打电话。谷冰和林大海蹬着面前的围棋棋盘，正在下着一盘佛系围棋，谁也不着急，谁也不想赢，只是想等在这里，等到关于商月城的第一手消息。
蒲莱按动了商月城单元门的电梯，来到商月城的家门口，敲了半天门，却没有人应答。
蒲莱刚想掏个小发夹出来，撬开商月城家的门锁，却看到商月城家门口的把手上插着的传单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沓，看来商月城的确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石向晨坐在车里，一手敲着方向盘，一手摩挲着自己的太阳穴，喃喃道：“燕子啊，这才见了一面，怎么又看不到你了。”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只有电脑屏幕发着莹莹亮光。
电脑上打开的，是几张照片。
照片是在阿克罗伊德思号上拍的，角度明显不是正常拍摄，而画面的中心，是和两个保镖扭打在一起的万雪。
有万雪手里拎着大喇叭指挥大家疏散的样子，有救援队的照片，有一张拍的很模糊的，商月城和宫楠争夺手里东西的照片。
随着照片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句话。
“本次行动有人搅局，目的未达成。”
电脑面前的人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给这个账号回消息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在这个账号发出这些消息之后，那台发消息的设备也一定石沉大海了。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电脑前的人合上电脑屏幕，走到办公室的窗边。城市已经寂静，外面只有几盏路灯亮着。
低沉而又充满杀意的声音缓缓从他嘴里说出来。
“方砚清，又见面了。”
午夜蔓延过寂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万雪抬头看看手表。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四点钟。到了一天当中最静默，天最黑沉，也是人们最困倦的时候。
“好冷。”万雪不禁打了个寒战。
黎明前的黑暗就要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结束
过几天更第五卷 黑暗黎明
童戟案件重启调查，万雪和商月城陷入危机
两年前的玛伊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敬请期待?(????)?
最终卷：黑暗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