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的动作停下了。
宫楠喘着粗气，搁在按钮上的拇指在颤抖。
突然，万雪冷笑一声。
“你准备的的确万无一失，但你周全的准备暴露了你。”
万雪抬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掏了些东西出来。
宫楠警惕地看着他。
万雪松开手，一堆大大小小的信号接收器掉在地上。
宫楠脸色刷白。
-
房间里，万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商月城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钟表滴答的声音。
万雪听着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一股无力感突然袭来。
偶尔他也会不明白商月城的想法。
尤其是在面对和商弦有关的事情的时候。
寂静更有助于思考。万雪努力说服自己这么想。
可寂静的时候，哪怕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此时那几乎不会被察觉的滴答声格外响，吵得万雪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万雪一怒之下，摘下了墙上的挂钟，直接把电池取了出来。
让你再响。万雪心里骂道。
可滴答声还在继续滴答声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在安静的情况下仔细听的话，几乎无法察觉。
万雪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放慢了呼吸，静静辨认着声音的方向。
滴答滴答，是从卫生间的房门附近传来的。
万雪想到卫生间的镜子后面有暗道。
莫非是暗道里有什么东西？
万雪检查了镜子的边缘，发现，镜子四个角上的钉子是四个卡扣，可以摘下来。
摘下钉子的镜子变成了一个活板门，万雪轻轻拉开镜子，镜子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
通道很窄，只能允许一个成年男人匍匐经过。
滴答滴答的声音正是从通道里传来的。
万雪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通道。通道和船内的结构一样，错综复杂。
黑暗的通道另一端是未知的危险，万雪告诉自己。
不过管他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现在商月城也不在身边。
万雪爬进通道，循着声音，慢慢摸索着前进。
通道的尽头没有什么突然袭来的危险，很安静。应该是船体结构的部分，并不像待客的地方。万雪他们日常经过的地方，墙上贴着墙纸，地上铺着地砖。在这儿，建筑结构的金属裸露在外面。
滴答滴答声音也变得明显多了。
万雪从通道里爬出来，在过道里站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和髋关节，继续找声音的发源地。
这里的地面上落了不少灰尘，随着万雪走动的动作，地上的灰尘被荡起来。
在手电筒光的映照下，万雪发现，不远处前面通风管道的出口被人为破坏了，管道口的铁栅栏掉在外面，通风管道外面还有擦蹭的痕迹和脚印，应该是有人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过。
万雪把视线转向通风管道内部，看到在离管道口不远的铁钉钉头上，挂着几根衣服纤维。
万雪伸手把纤维拿过来，端详一番。
颜色，材质，和那个餐厅被食物噎住的狼狈男人穿的西装所用的面料很像。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从这个通风管道里逃出来的。
正在万雪准备把纤维收起来的时候，通风管道里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万雪屏息，侧耳静听。
声音经过通风管道之后，会有些失真，但说话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万雪隐约能分辨出来，是宫楠的声音。
“什么？一个大男人，他又不可能离开这艘船，你们和我说没有找到？骗鬼呢？继续出去给我找！一定要把郑祉给我抓回来！”
果然是宫楠把郑祉关起来的。万雪心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管道那边又嘈杂了一阵，但似乎是些杂音，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应该是通风管道那边的人离开了房间。
万雪没有在管道口多做停留，而是动身去找滴答滴答声的源头。
再往前走大概五十米就是船体结构的部分，没有人可以通行的通道了，只有错综复杂的圆管道，零星的小平台，还有一些几乎没有保护措施的爬梯。
与此同时，万雪也看到了他此行想要找的，发出滴答声的东西。
就在某根巨大的圆柱上，红点闪烁着，在红点的后面，是一根根被黄胶带缠起来的管子。
万雪知道这是什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宫楠想要炸沉这艘船。
无论如何，船上还有这么多人，说什么都不能让宫楠的目的达成。万雪心想。
他看看面前巨大的圆形管道，如果想要过去的话，只能走圆管道最高处过去，而这一段距离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一旦掉下去，就可能落到一片漆黑的船体内部，很难再爬上来。
万雪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毅然决然迈开步子，踏到圆管道上。
他要救人，就必须要迈出这一步。
滴答滴答。
声音渐渐靠近。
万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在圆管道上行走着。
一点点靠近红点之后，万雪辨认出来，这红点应该是信号接收器。每接收到一次信号，就会发出一次响声。
万雪留意着声音的节奏。
和秒针运转的时间不一样，时快时慢。
万雪仔细听了四五分钟，幡然醒悟过来。
这声音，应该是某人的心率。
信号接收器对面链接着某人的心率监测系统，一旦心率停下，炸弹就会爆炸。
各在炸弹上，很多条黑色的线裸露在外面，万雪捏起几根线来看一看，顺着线头往内部结构看去。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砰咚砰咚。
这很难办。
根据他的观察，不仅是在终端连接的另一头的心跳停下来的时候它会爆炸，剪断线的时候炸弹也很有可能爆炸。
虽说在雨凛市的时候，万雪当时因为兴趣，去旁听了排爆组同事的培训，但如果要应对面前的情况，那点知识远远不够。
万雪轻轻松开了线，随即两手紧紧攀附上旁边的管子。
他现在腿有点软。
如果炸弹真的爆炸了，这一船人怎么办？
商月城怎么办？
他现在究竟在哪？
冷静下来，万雪。
万雪抬起头，数了数后面的管子，一共有十管。
这些东西爆炸的话，船真的会沉吗？
如果是我，万雪心想，如果是我的话，为了保证船会沉没，我一定会放置足够，甚至过量。
在万雪再一次审视面前的危险物品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痕迹。
在一根管子和线的连接处，有很细微的一个刮痕。
刮痕细细窄窄的，还有一点点弧度。
根据先前的经验，这个小小的痕迹和和指甲留下的刮痕很像，但没有专业的设备，只凭肉眼分辨的话，万雪还是没什么把握。
他深呼吸几下，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等身上的力气差不多恢复的时候，他侧身，爬上旁边的平台，又顺着梯子爬下去。
梯子下面是另一个小平台，可以让他放松地站一会儿，不用像站在管道上一样，担心掉下去。
脚刚踩到下面的平台上，万雪就听到有什么东西被踢开的声音。
万雪打开手电，照向地面，看到地面上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应该是信号接收器。
有人来过这里吗？万雪警觉起来，他照亮附近，转过头，赫然看到他面前的管道上贴着炸弹。
有几根电线已经被剪断，上面有一个凹槽，凹槽的大小和小金属盒子的大小是一致的。
应该是从炸弹上拆下来的。
万雪把接收器从地上捡起来，放在凹槽上面，细细研究了一番面前的装置。
这是比较简单的一种，剪掉信号接收器上连的线就可以了。
他把信号接收器装进口袋里，接着观察周围的环境。
灰尘地面上有模糊的足迹，顺着足迹和灰尘减层痕迹，他爬到了另一根管道上，在那根管道上也发现了相同的场景。
只不过，这个信号接收器还连在上面，信号灯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万雪大概想明白了这些信号接收器是怎么回事。
他找到的，会响的，连着某人生命系统的那个炸弹应该是信号断掉就会爆炸，而其他的应该是接受它传过去的信号。
这些信号接收器，剪掉以后就暂时安全了，而连着心率接收器的线是不能剪的。
万雪看看手里的信号接收器，再看看面前闪烁的指示灯，他搓了搓手指，掏出口袋里随身带着的折叠刀。
“我当然和你做同样的事啊，我的爱人。”
咔嚓。
万雪手里的刀挑断了信号接收器上的电线，信号接收器上的红灯停止了几秒，随后熄灭了。
那几秒钟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在信号接收器的灯灭掉，并且没有任何危险响动之后，万雪松了一口气。
他握握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汗津津。
万雪把手在裤缝处蹭一蹭，擦掉上面的汗水，又甩甩手，在确定手心是干燥的之后，他顺着管道继续前进着。
就这样，万雪“收集”了一口袋的信号接收器，拆除后面几个信号接收器时，他割断电线的时候，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手心也不再出汗。
万雪在昏暗的管道之间逡巡的时候，很多次都遇到了自己已经处理过的装置，在连续五次遇到自己割断过的线时，万雪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又经过一番攀爬，他找到了另一个通往这片地方的入口，在那个入口的平台上，他找到了一枚清晰的足迹。
那个鞋底花纹他很熟悉，正是商月城穿的那双鞋子。
他一直都在。
万雪正顺着商月城的足迹找寻他来的方向，突然一个不明物体冲出来，撞倒了万雪。
冲过来的人正是狼狈的郑祉。
郑祉似乎是被吓到了，他连滚带爬地向后挪，被反应过来的万雪一把抓住。
“冷静点，冷静点。”万雪双手环抱着郑祉的腰，用力拉着他不让他逃掉。
二人激烈的争斗让地面上的灰尘飞扬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万雪安抚着郑祉的情绪。
在万雪的安抚之下，郑祉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不再挣扎，顺从着万雪的动作。
万雪扶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子转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来保护你的。”
郑祉这才清醒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防备：“真…真的吗？”
万雪给予他肯定的回答。
“你想要逃离歌会，对吗？”
郑祉对万雪的问题感到非常讶异，但还是点点头。
“我可以帮你。”
郑祉听到这话，眼里有一瞬间闪过光芒，他猛地抓住万雪的胳膊：“你是谁？这艘船上的人……你不是这艘船上的人！”
“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但不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宫楠的人。”
郑祉似乎还有些疑虑。
万雪没有追问他，而是关心道：“你这么狼狈，跟我回去洗洗澡收拾一下吧。”
郑祉上下打量一圈万雪，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郑祉应该没有疯，而是还处于被宫楠迫害的应激状态。
万雪尽量顺着郑祉的情绪，把他带离这个幽暗空旷的地方。
万雪看了一眼刚刚追踪的足迹，足迹已经被刚刚他和郑祉的争斗蹭没了，剩下的地方很多都是郑祉乱跑的时候留下的足迹。
看来暂时找不到商月城了。
万雪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带着郑祉离开。
“你是从哪儿过来的啊。”万雪轻声问道。
“那……那边。”郑祉抬手指向一个暗道的出口。
“你能钻过去吗？”万雪轻拍郑祉的背。
“应该…没问题。”郑祉爬进暗道。
二人从万雪房门外走廊的天花板上出来，万雪把房门打开，商月城还没有回来。
万雪担心着商月城，但还没有时间去专门找他，只得先照顾郑祉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