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是被商月城叫起来的，天已经大亮，厨房散发的香味昭示着商月城已经做好了早餐。
万雪揉揉眼睛，一掀被子爬起来，糊里糊涂地溜到卫生间去解手。
个人问题解决完之后，万雪一激灵，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了。
昨天晚上，他和商月城已经把事情挑明了。
万雪一时间有种想把自己锁在卫生间从此不出去的冲动。
商月城的确是说过他相信自己，可是相信归相信，商月城又没有说相信什么！万一是相信自己杀了童戟，然后因为私心想把自己留在身边，所以才这么说的呢？
万雪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胡思乱想的小说家，内心奔腾而出一万种可能，甚至连商月城要先把他养肥再杀了，然后和市局的温黎、蒲莱、林大海众人分食之的桥段都想到了。
万雪一边洗手，一边狠狠搓着自己的皮肤，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胡思乱想抹走一样。
还是商月城敲门的动作把他奔腾的思绪拉了回来。
“快点，万哥，饭都要凉了。”
万雪嘴上答应，心情略微忐忑地坐到饭桌前。
商月城倒是没事人一样，一边看手机新闻一边吃东西，都没抬头看万雪一眼。
既然商月城不说昨晚的事儿，万雪也就不开口，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吃完了早饭。出门的时候，万雪刚戴好帽子，商月城就把车钥匙扔到万雪手里：“今天你开车吧，万哥。”
万雪答应着，坐上驾驶座，副驾驶坐着商月城。半晌功夫，万雪听到的只有车子发动机的声音。
商月城靠着副驾驶的玻璃窗不说话。
万雪车也开的有点心不在焉。
半年多了，万雪都沉默着。在成榆县时他不能，也不敢和人深交，一直独来独往，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将来。
商月城是第一个闯进万雪世界里的人。
那个闯入者现在正靠着车窗打盹儿。
一想到昨天晚上为了那句简简单单的“我相信你”，万雪就趁着他睡着的时候说那一番把信任交给他的话，万雪就有一种黑历史被剥开的羞赧，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掐紧了方向盘，差点抠个商月城家的户型图出来。
就在万雪内心奔腾如洪流的时候，商月城一句话，给万雪降了个大堤下去，把洪水整个圈了起来。
“我觉得童戟的案子有必要再查一下。”
万雪心生疑惑，问道：“有疑点吗？”
商月城点点头：“证据链不够完整。你可是童戟案已知的唯一一个证人。”
万雪抓到了商月城话里的关键词：“唯一一个？”
商月城坐直了身子，不再是原先靠着车窗打盹的慵懒模样，而是认真地盯着前方：“那伙暴徒，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只有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幸好你活下来了。”
话音落下，万雪也把车停在了市局大院的停车位。
通过这一番对话，万雪更能确定商月城的想法。至少，商月城对他活下来这件事，持积极态度，那他也有理由信任商月城。
“好了，剩下的话要等眼前的案子解决了再说，还有一名死者等着我们还原真相呢。”万雪不想因为尚未翻案的陈年旧事，耽误面前亟待解决的，蒙着层层面纱的谜案。
可是刚进办公室，万雪就感觉到，整个办公室被一股奇怪的氛围笼罩着。
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落在商月城身上。
并且，是不怀好意的八卦视线。
万雪刚跟着商月城走进办公室，就被蒲莱拉到一边，蒲莱身边站着姨母笑的温黎。
蒲莱两眼放光，紧紧盯着万雪：“雪哥儿，你和商队天天同进同出的，你应该知道点什么内幕吧？”
万雪一头雾水。关于商月城的内幕？什么内幕？
万雪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月城怎么了？”
温黎狠狠一拍万雪的肩膀。大概是因为心情激动，手下的力道没收住，拍的万雪痛叫出声。
温黎也意识到自己手下没个轻重，连忙给万雪道歉，道完歉之后，又紧接着追问：“就是恋爱啊！恋爱！”
恋爱？万雪皱眉。
“月城谈恋爱了？”万雪有些难以置信。
蒲莱贴近了点：“对啊，昨天有人在案发现场看到队长媳妇儿了！据说是个个高腿长的美人儿！”
“是吗…”万雪低声附和。他不记得商月城身边有什么个高腿长的女人啊。
“我怎么不知道。”万雪端着下巴，仔细回忆着最近几天见到的商月城。两个月风尘仆仆的，一点都不像谈恋爱的样子啊？
正沉思着，突然，温黎和蒲莱一人一边拍了下万雪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交给你了。”
万雪挑眉：“交给我什么？”
蒲莱伏在万雪耳边：“看看队长媳妇究竟是何方神圣！”
万雪心道，在我看来，如果商月城有喜欢的女生，那大概也只能是温黎吧。我只见他对温黎时，态度不错。
外面的商月城当然也没能逃脱队友们的虎视眈眈。
商月城眼神逡巡而过，最后定在外面坐着吸果冻的谷冰身上：“怎么了，我怎么跟被关在动物园里一样的，都这么诡异地看着我。”
谷冰悄悄凑上来，贱兮兮地看向商月城：“月城啊，听石向晨说，你谈对象了？”
商月城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和进了动物园一样地看他了。
这地儿八卦倒是传的挺快。
他咳嗽一声，眼神阴沉地盯着众人八卦的脸：“破案要有你们八卦的劲头就好了！干活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队长办公室。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互相交换一个意会的眼神。
害羞了，欲盖弥彰，看来实锤了呵呵呵。
他们从来没有动过凡心的商队长居然谈对象了，这可是队里的大事儿。
因此，谷冰被遣为特派员，暗地里调查这“队长媳妇儿”究竟是谁。
可惜现在，只有石向晨一个人的口供，并且口供内容丝毫察觉不出什么来。只有“个高，腿长”两条线索。
就在众人暗戳戳地排着跟踪队长，挖出真相的排班表之时，当事人推门出来，钦点了几个人去会议室，与此同时，丢给众人一个重量级的通知。
现场遗留的燃烧灰烬和当年案发现场的物证做比对，确定是同样的材质和编织手法。鱼缸底部边缘提取到四枚指纹，对比发现，和当年“红结案”遗留在现场的指纹相同。
时隔十九年，“红结案”重启调查！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商月城看到了被蒲莱和温黎放出来的万雪，他拉住万雪的胳膊，和他耳语几句。
“等会儿要开案情分析会，石向晨也在，去我办公室等我。”
万雪明白商月城的意思，点点头。他压低帽檐，逆着去往会议室的人群，和一众陌生的新同事擦肩而过。
刚关上办公室的门，万雪就收到了商月城的视频通话邀请。接通视频之后，万雪看到，屏幕里是大会议室的景象。
看这样子，商月城应该是把手机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商月城今天穿的那件夹克衫胸前的口袋不深，手机放进去刚好可以露出摄像头。
这样可以把他看到的场景大部分都传送到万雪这边，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经过一天的走访调查，已经初步梳理出案件的相关信息。
死者名叫路茜，三十四岁，是关爱学校的一名厨房女工，平日里给孩子们熬些粥，做些甜点之类。
发现死者的是礼堂的工作人员于岳奉。由于过段时间关爱学校准备举办小联欢，于岳奉打开了礼堂的锁，从门口看到了舞台上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走进发现，是已经死亡的路茜，随即报案。
死亡时间初步推测是案发前20个小时，逆推回去的话，是十一月三十日深夜到十二月一日凌晨。死因是因颈动脉破裂导致的失血过多。
对死者的社会关系进行排查之后，初步确定了两个嫌疑人。
一个是负责厨房管理的孙敏涵，据说孙敏涵和死者是敌对关系，经常找死者路茜的茬儿。在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本应该在员工宿舍的孙敏涵不知所踪，面对警方的盘问也没有明确交代自己的行踪，遂被列进嫌疑人名单。
另一个是学校的后勤主任靳越。靳越长期追求死者路茜，可路茜却一直没有答应他。同样，在死者死亡的时间段，靳越阐述自己独自一人去了24小时超市，逛了一圈就出来了，并没有别人可以给他作证。
警方调出了超市监控，并没有在监控里发现靳越的身影，靳越当然也升级到了嫌疑人之列。
当然，如果是“红结案”的凶手随机作案，那么这走访摸排很大可能又是做了无用功。
不过，负责此案的商月城和几位老刑警一致认定，如果是如此复杂又具有仪式感的现场，那凶手和死者必然有联系，这次的凶手是随机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紧接着，石向晨上前，把痕检的结果投在了大屏幕上。
是石向晨从现场提取回来的两扇“翅膀”。
“我连夜对这两块东西做了分析，”石向晨上前，黑暗的会议室里，只有投影仪是亮的。投影仪惨白的光映在石向晨的脸上，配上石向晨颇有几分古典意味的细长眉眼，还有无论春夏秋冬都不换风格的白色大衣，让人有种古代游魂爬出来讲案子的错觉。
可石向晨接下来说出来的话，显然比他像个游魂似的站在那里更吓人。
“这些蜡，是用脂肪制成的。确切地说，这些东西与其说是蜡，不如说是皂。并且，我在表面提取到了一些残存的皮肤组织。”
石向晨顿了顿，皱着眉头，一脸凝重：“是人体的皮肤组织。”
石向晨的话无疑让会议室里坐着的警察们心中为之一颤。
“并且，”石向晨接着说到，“和数据库里的DNA做比对，比对到了以下五个人。”
说罢，屏幕上出现了五张照片。
在座的一位老警察拍桌而起，万雪也看到商月城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手腕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万雪昨晚见过这五张照片。
那是“红结案”其中的五名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