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干部和百事通大叔聊天过后，万雪并没有找出其他有用的线索，便回到了车里。
坐到座椅上的时候，万雪的呼吸还有些乱，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我记得那个百事通是这么说的，坐北朝南，阳光充足，他老婆打算在阳台上种花，在城市里也能和在村子里的时候一样，自己坐轮椅出去晒太阳，在小区院子里。”万雪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些关键词记在本子上。
万雪的手在颤抖，写出的字歪七扭八。
“所以，我现在要找，要找坐北朝南的小区房子，既然能在阳台上种花，那就应该是开放式的阳台，或者有落地窗，可能性最小就是整面玻璃窗的阳台。能坐轮椅出去晒太阳，要么是一层，要么是有电梯的房子。二十年前，在成榆县能有电梯的楼可不多……”
万雪喃喃自语。
的确，百事通的一番话给他很大启发。
只要有线索，他就能进一步锁定具体的情况，从而找到那两个人。
万雪发动车子。
他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半带着咒骂地说道：“他娘的，挂哥，我终于找到了，成榆县，这一趟我没白来啊。”
万雪把车开到楼下，停在停车场，锁车，上楼。
在他离开之后，他没有看到，他的车子后门，居然打开了。
商月城从车里出来。
已经入夜，而商月城穿的还是一件薄薄的衬衫，停车场温度本身就比较低，商月城禁不住冷风，打了个喷嚏。
要命，早知道就不干这事儿了。
商月城有个坏习惯。
其实，这习惯也算不上坏，但是在目前这个四下无人的情况看来，这个习惯的确招致了恶果。
他想不通案子的时候，喜欢钻到狭窄的地方去思考。
商月城这个毛病从高中的时候就有，高中晚自习做不出数学题来的时候，他就喜欢钻到桌子下面，似乎身体蜷缩起来，会让他的思维变得更敏捷一点，或者，改变一下原本的思路。
大学考试周的时候，当时商月城为了复习期末考试不眠不休，每天都蹲在柜子里背书，他的舍友一开始还嘲笑商月城，说你怎么那么喜欢蹲在角落里，真奇怪。
两天之后，商月城把书拿到他们面前，说：“你问吧，整本书，随便问。”
商月城的舍友一开始还将信将疑，问了个简单的问题，结果，商月城直接把问题的答案在第几页第几行，还有具体的文字内容全部复述给了他们。
舍友目瞪口呆。
就连书上的小字，商月城都记得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拿商月城思考的时候喜欢缩起来嘲笑过他。
工作之后，商月城依旧承袭了他这个习惯。
有一次，他的手下蒲莱看到自家上司在办公桌下面蹲着，手里捧着案件材料，还好奇地问，后来，蒲莱给出了一个让商月城半信半疑的解释。
人在胚胎时期，也就是在母体中的时候是最安全的，那时候的胚胎会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所以蜷成一团的姿势会最大限度地给人带来安全感，商月城的大脑运转速度应该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被最大限度地激发。
虽然，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缩在小小的犄角旮旯里，总是怪怪的。
后来，商月城当上队长之后，顾及到队长的身份，怕人诟病，因此，转移了自己思索的阵地。
车的后备箱。
在市局，商月城一般都开自己的车，而且在大院停车场里，有个几乎是“专属”商月城的停车位。
商月城后来就特别喜欢蜷在自己车子的后备箱里想问题。在他看来，这是个不会引人注目的好办法。
来成榆县办案，案子走进了死胡同，商月城下意识地用手里的车钥匙打开了车的后备箱，钻了进去。
但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一天前——
“商队长，我们这成榆县派出所，除了公车也没几辆车了。这是局里分给我的车子的备用钥匙，你先拿着，有什么事儿，直接开着走就行。”
万雪把车钥匙塞到商月城手里。
然后，商月城便开了万雪汽车的后备箱。
结果，可能是因为过度劳累，便在万雪的车里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商月城只觉得车子十分颠簸，不知道驶向了哪里，然后，停车，关上车门的声音，一段时间的寂静之后，车门再次被打开，万雪的声音传到商月城耳朵里。
商月城全程竖着耳朵听万雪喃喃自语。
直到万雪下车，商月城才从后备箱爬到后座，用钥匙打开车门，得以舒展一下僵硬的身体。
果然，这个万雪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挂哥？”商月城好奇。
从万雪的喃喃自语里，商月城大概能听出来，他在成榆县的这半年，一直在找人，而且，找人，是为了一个叫“挂哥”的家伙。
这个“挂哥”，应该是个代号，挂哥的真名，商月城还不得而知。
要当面质问万雪吗？
商月城抬头，看向居民楼。
居民楼的某一户，亮起了灯。
按照刚刚下车和上楼的时间推算，那应该就是万雪的家。
现在，商月城可以走上去，敲响万雪家的房门，然后问，你到底在找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谁。
万雪，到底是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警察，或者说，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你。
一股冷风吹来，商月城打了个喷嚏。
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一直关着静音，刚刚在车上，又害怕被万雪发现，一直不敢拿出手机。现在拿出来一看，全都是眼花缭乱的消息。
幸运的是，大部分是一些垃圾广告，有一些是警员发来的，案子暂时没什么新进展，自己并没有因为被迫“跟踪”万雪而错过了案情的发展。
看到只剩下20%的电量，估摸着应该可以撑到自己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商月一边走向住处，一边给自己在市局的同事打了个电话。
“喂，谁啊，大半夜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慵懒，看上去对于大半夜被电话吵醒这事儿十分不悦。
“你商队长。”商月城语气冷冽。
电话对面听到商月城自报家门，吓得立刻清醒，甚至都有点结巴：“商商商商商……商老大！有啥事，您吩咐！”
“别那么害怕，谷冰，又不是要扣你工资，就是想要你帮我查个人。”
商月城每次遇到需要搞清楚某个人身份这样的问题的时候，都会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抛给谷冰。
说白了，就是市局刑侦队御用的“情报员”。
商月城甚至给谷冰申请到了和他平级的权限。
“老大，这又要查谁啊，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对了，你不是在成榆县吗，成榆县的案子，居然要我帮忙查人？”
“这个和成榆县的案子关系不大，”商月城说道，“可能和别的事儿有关，你照做就是了。要你查的，是成榆县派出所的民警，名字叫万雪，下雪的雪。”
“万雪，是个姑娘吗？我们老大去趟成榆县，这是看上了民警小姑娘嘿，是不是要脱单了呀商老大！~”
“不是，是个男人，三十岁的男人。”
“……”
“一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不要起这么娘们儿兮兮的名字啊！”谷冰在电话那头咆哮道。
“你不也一样，谷冰冰。”商月城回到。
“那不一样，谷冰听着，好歹是个比较中性的名字吧！”谷冰炸毛。
“我倒觉得，这名字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背后有它特殊的含义。”商月城眉头又皱了起来，心事重重地说道。
为什么是万雪呢？
“好了，商老大，查到之后，立刻发到您那边，商老大给的任务，小的在所不辞。您还有其他事儿吗？”
“暂时没了，挂了啊。”
“好嘞。”
商月城听着电话那端嘟嘟的断线音，眉心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成榆县的夜晚很安静，不像靖雪市的发达，到夜晚也是车水马龙。成榆县的夜晚，就像是大家不约而同玩起了捉迷藏，一切都静悄悄的，商月城一个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么安静的时光了。
这么想着，商月城不禁放慢了脚步。任由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再变短。
这一切仿佛构成了一幅名为孤独的画。
第二天，商月城是被电话吵醒的。
电话那头是蒲莱。
“头儿，我们找到张濛雨了！”
张濛雨是在公交客运站被抓到的。在锁定张濛雨为嫌疑人之后，警方就迅速地给各个交通卡口下发了通知，一旦找到张濛雨的踪迹，立刻上报，并且尽可能拖延时间，不能让她顺利上车。
张濛雨去成榆县的客运站买汽车票，想要离开成榆县，在售票窗口买票的时候，一眼被售票员看出来眼熟，便留了个心眼儿，还专门核对了一下身份证。
知道她就是最近成榆县警方在查的人之后，售票员买给了张濛雨迟一班的车票。原本是会有一趟十分钟后出发去靖雪市的长途大巴，但售票员卖给她的，是四十分钟之后的票。
张濛雨看到票上的时间，还有点生气，质问售票员，售票员倒是拿出了标准的办事员语气和她说，开车前十分钟不卖，坐下一趟吧。
随后，在张濛雨离开售票窗口的第一时间拨通了报警电话。
此时，坐在审讯室里的张濛雨，面对警察的审讯，大声叫嚷道：
“她们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