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桃花扣>第33章 酒肆中

  仲春令月,时和气清。

  大朵大朵的桃花盛开在窗前,宛若着淡粉衣衫的明媚少女,依着雕花窗棂含笑而望,清风将这淡淡的花香送进酒肆之中,让那醇香的酒液越发醉人。

  酒香薰风人欲醉,桃花倚窗笑客来。高鼻深目的胡姬穿梭于这觥筹交错的酒肆之间,她们身着明亮的衣衫,为客人端上异域佳肴,宛若一簇簇亮丽的火焰,跳动在这喧闹的酒馆中。

  在这处于港口的屿州城中,不乏有来自异国他乡的客人,这些异国客通过海上商路不远万里而来,踏上大篁的土地。屿州城中最为繁华的街市里,胡人开的商铺酒肆比比皆是,而当地人也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这位小娘子,要不要跟爷几个一起快活快活啊?”

  喧闹的酒馆之中,几个醉汉拉扯住一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嘴里说着轻薄的胡话,雨溪借着醉意开始动手动脚。

  “放开我!”那女子起初还有些不敢言语,但随着他们的行为越发过分,女子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喊叫出声,她使劲掰着男人探过来的手,只可惜,在这样的闹市酒馆之中,每天都在发生这种醉汉轻薄女子的事情,她越发凄厉的惨叫声被淹没在这喧嚣之中。

  “再叫!再叫出声来爷就当场办了你!”那开始拉扯着女子衣服的粗鲁双手,借着这醉意直接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杯中有酒,酒水之上桃花瓣飘落,可就是这么一盏盛满酒液的白瓷杯,在瞬间化为一道白虹,直直的向那轻薄女子的醉汉头上掷去!刹那之间,醉汉应声而倒,这白瓷杯在醉汉的头上盛开出一大片白与红的花,沾着血的白瓷片零落在地,酒水之中的那片桃花,悠悠的停驻在猩红的血上。

  端酒胡姬吓得尖叫一声,如惊弓之鸟四散,那被轻薄的女子却是愣在当场,另外几个醉汉抬起朦胧醉眼,向那白瓷酒杯甩来的位置望去。

  窗边,桃花向屋内伸来枝桠,粉红柔嫩的花朵随风摇曳,一身黑衣的青年坐在这窗边的桌旁,他手边有一壶酒,却不见那酒杯。此时,他的目光向那几个醉汉扫来,目光之中,竟似利刃出鞘,锋锐无比。

  那几个醉汉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其中一人却是嗤笑起来:“哼,我当是哪位大侠,竟然是个乱出头的毛头小子!”

  “小子,这江湖之中,爱管闲事的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那黑衣青年沉默依旧,他将放在桌上的长剑拿起来,一步步的向这几人走过去,那几个醉汉目露凶光,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这青年却是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到那女子面前。

  “没事?”他抬眼,锋利的视线扫向那呆愣的女子。

  这青年面无表情,偏巧一身黑衣,脸上带一道小疤,整个人如同出鞘利刃,这平淡的一句,顿时问的那女子支支吾吾不敢作声。见那女子抖如筛糠,青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淡淡的对这女子又说了一句:“走吧。”

  说罢,他管都没管那女子,自己将酒钱抛给了目瞪口呆的店小二,拿着佩剑径直往外走,可就在这一刹那,五指成爪,带着劲风向他背后猛地抓来,青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立刻将身子一侧,与此同时,手中长剑闪电似得出鞘,就着这劲风一剑刺去!可对方显然也是习武之人,剑锋袭来,正卡在双指之间。方才那醉汉之一只凭借双指,就夹住了青年出其不意的一剑,紧接着,一道掌风再次冲持剑的青年打去。瞬息之间,那被铁指狠狠夹住的剑,竟像是蛇那样从指缝滑走,青年轻巧的躲过那雷霆万钧的一掌,紧接着,一脚踹开在背后企图偷袭的人,黑衣青年有如影子似得落在地上,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围着自己的这几个醉汉。

  “小子!你知道你惹上的是谁吗!”一击不成,方才那醉汉凶态毕露,咆哮着向青年冲来,那掌风比之前更甚,这罡风所经之处,竟是生生将摆放着酒菜的长桌掀起,碗筷碎裂之声伴着刺耳的尖叫声,就这么一同砸向了沉默的黑衣青年。这一人还不够,除去地上躺着的那生死不明的醉汉,其他几人也是摆开架势一同向那剑客进攻而去。

  这几人,武功套路不尽相同,且都还有两把刷子。而黑衣青年虽身怀绝技,但显然缺乏经验,单打独斗还好,一旦遇到这种混战,渐渐失去了他原本的优势,偏巧那几人武功路数不同,但配合极好,一脚扫来必定一拳接上,一刀挡住之后一爪袭来,简直就像是一人有了三头六臂,配合的天衣无缝,饶是那黑衣青年身法轻灵如燕,剑术卓绝,也无法胜过这几个闹事醉汉。逐渐,他的剑慢了下来,黑衣青年的目光盯在这几人的动作上,寻找着击破点。

  “擒豹爪,打虎拳,扫豺腿,赤狼刀法,有意思。”

  白扇轻摇,在这黑衣青年困战之时,一人摇扇倚着二楼扶梯。一双桃花眼还带着些许的醉意,这白衣人遥望着楼下狼藉,反而是笑出声来:“我若是你,就刺那个用拳的肩井穴,再打那用腿法的上脘。”

  黑衣青年听到这声音,起初是一惊,即可又将手中剑攥紧,按照那白衣人的教法,虚晃几剑,可那用拳之人显然也听到了白衣人的话,顿时紧张地护住了自己的肩膀,被剑锋紧逼,连连后退。

  “喂!别乱了阵脚,那个小子打不到你……”腿法矫健的那人刚喊出声来,可就在这一瞬,眼前黑影疾步冲来,他哀嚎一声,捂住肚子摔倒在地,黑衣青年早就越过那连连后退的用拳之人,闪到他面前,仅仅是被剑鞘猛地一捅上脘穴,那用腿法的人瞬间就被打的飞身出去,直直的落在墙边的长桌上,溅的一身菜汤,这四人的阵型,一下子就乱了。不等那白衣人继续指导,黑衣青年持剑飞身到另外几人面前,剑刃一晃,那“豺狼虎豹”四人顿时就被打的落花流水,满身菜汤,稀里哗啦的倒在酒肆地上。

  见那黑衣青年已经将这四人料理干净,那白衣人摇扇笑起来,他翩然而下,目光在那被打的狼狈不堪的四人身上扫过一眼,又看了看那呆愣着站在人群中的女子,最终,目光落在了黑衣青年身上。

  “这四人是本地‘海沙帮’的‘高手’,武功说不了上乘,但配合尚可,”桃花眼微微眯起,这白衣人冲黑衣剑客作了个揖,笑吟吟道:“又见面了,陶少侠。”

  这黑衣剑客自然就是陶陌,此时,陶陌直愣愣的看着面前那从天而降似得白衣人,脑中情景恍然回到了几月前的雨中森罗山庄,那是让他如坠深渊的几日时间,不管是神秘莫测的天阁,还是诡秘的傀儡术,或是雨夜凶案,时至今日,都令他背后发寒。

  白忘言。

  这个名字,恍若夜中皎白月华,领着他从最为黑暗的困境之中走出,但也是这个名字,让他那无所不知的师叔极为忌惮,甚至要求他离这白衣书生越远越好。而森罗山庄诡事,让他至今有些琢磨不清,葛师叔留下的那些话实在过于难懂,一切都如蒙着雨雾似得,看不真切。

  白忘言见这黑衣青年依旧是沉默不语,似乎是心事重重,一时间,饶是他自己都有些迟疑,或许出来的不是时机,这陶陌还是在躲着自己?还是说有其他什么隐情,这几个月之间,莫非发生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白忘言将折扇收起,略显犹豫的看着面前这黑衣剑客,方才的自信顿时收敛。

  “哎呀,白先生,您怎么这就出去了……”就在白忘言不知如何开口时,从二楼上又跑下来两位衣冠楚楚的长须老者,一前一后拥到了白忘言身边,可他们刚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其中一位老者的目光瞟向狼藉之中的那四人,以及那总算回过神智,揉着被酒杯砸的青肿额头起身的醉汉,老者顿时一惊,垂至胸口的白须不由得都开始颤抖。

  “这、这是……城主的二公子?”

  二公子?白忘言眉毛一挑,原来这被陶陌一酒杯砸到昏迷不醒的醉鬼,就是这屿州城城主的二公子,是叫……司戌吧?他依稀记得,这位司二公子平日最喜欢勾结这些杂七杂八的江湖渣滓,而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帮派,也借着城主二公子的名声,成了此地的地头蛇。白忘言一向对这种人没有什么好感,便冷笑道:“那又怎样。”

  “哎呀,那倒在地上的,某不是海沙帮的四位护法?这可糟了,白先生,您还是跟您的朋友早点跑吧……”这两位老者本就是当地文人,毫无傍身武艺,一时间吓得抖如筛糠。

  “啊,四位护法,”白忘言点了点头,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转而冲陶陌微笑起来,“陶少侠,几月未见,当时的把酒言欢之约还可记得?只是此处不便,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说罢,他瞥了一眼那带起这事缘由的女子,笑道:“姑娘若是有此等看热闹的闲时,还是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最好。”

  被这白衣人暗里讥讽,女子咬了咬下唇,她匆匆对陶陌道了句谢,拎着买好的酒水,向门外快步离去了。

  陶陌看着这有如天降的白衣人,沉默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多谢。”说罢,转身就走,将站在原地的白忘言甩在后面。

  这可真是……残忍呢。白忘言被他这番躲避的态度弄得有些窘迫,白衣人叹了口气,刚想抬腿离开,却是又猛地站住。

  “真是看不出来,这四位海沙帮护法在武功方面七零八落,但在通风报信上还真是一把好手。”

  停住脚,白忘言笑出声来,将手中折扇使劲一收,他猛地回过头,目光之中寒芒毕露,让半趴在地上的那五大三粗的壮汉都不由得浑身一颤。

  此时,陶陌踏出酒肆门口,平日摩肩接踵的街道此刻却是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