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桃花扣>第18章 证物

  一看到那玉佩,其他三人则是皆变了脸色。

  白忘言只觉得心里一沉,原来自己回到这里如何也找不到的玉佩,竟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这里!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陶陌,果然这刚入江湖的呆子才发现被栽赃了,一脸六神无主的样子,还真是……心疼。墨彬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尴尬,他红肿的眼睛转了转,正欲说出什么来,紧攥着玉佩的墨栎却先开了口。

  “这玉佩必定是凶手遗失的,”他紧盯着这块玉佩,“我这就找人去查,这玉佩到底是谁的!现在外路不通,杀害父亲的凶手肯定在这庄子内!”

  还未从哀痛中缓过劲儿来,墨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用袖子使劲抹了抹泪眼婆娑的双目,摇摇晃晃的从地上坐起来,犹豫的开了口,声音甚是嘶哑:“可、可这也不一定……”

  凌厉的视线猛地扫了过来,墨栎用冰冷的口吻质问道:“难道三弟另有高见?”

  “我、我……或许这玉佩不是凶手……”墨彬越说越没有底气,这玉佩是陶陌的,就算他知道陶陌不会杀自己的父亲,但如今带他进偃师阁的自己也是逃不开这层干系,要是再说下去,一旦被人识出,只会越抹越黑,如今他们四人中,最能撇清嫌疑的只有这墨栎。

  “别说了,快随我去开偃师阁大门,”墨栎一甩袖子,“我已经通知杨叔此事,先将父亲遗体收敛再议。”

  本是大寿之日,即刻变为大丧之日。被这突如其来的白事冲击,傀儡仆们迅速的将喜庆的红灯笼与一切装饰卸下,本是祥和喜庆的山庄内顿时化为一片素白,阴云密布,雨水淋着地面上遗落的鲜艳花朵,大雨更加凄寒。诸位宾客们被这噩耗打的猝不及防,原本欢欢喜喜的为了祝寿而来,没想到竟是刚上一场丧事。

  “唉,这本是来祝寿,未曾想竟是撞到凶事,”金老板的贴身侍卫王勇不由得感叹道,他侧身望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陶陌,“陶兄弟,你脸色不好啊?”

  陶陌猛地抬起头来,却不知该说何是好,只得摆了摆手。

  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四人从天阁出来,墨栎就驱使机关将老庄主的尸首先行运走,墨彬哭的浑身无力,两眼昏花,一路上被白忘言小心搀扶,到了老仆面前又是绷不住情绪,将将忍住的泪水又是决了堤。

  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接过偃师阁钥匙,以下一任庄主自居,对着自己兄长颐指气使的墨三少,也会哭成这样。之前还对这位墨三少略有成见,如今却对他反感不起来,这种奇怪的身受同感,令陶陌心中更加沉重。

  为什么非要承受这种痛苦的别离?

  就在陶陌低头不语时,金水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这位与森罗山庄交情不浅的金老板,此时却是与之前那般和气的态度完全不同。

  “恩人,”金老板严肃问道,“发现墨庄主时,旁边可有线索?”

  “线索?”陶陌茫然的抬起头来。线索,是有线索的,但那所谓的“线索”却是自己所遗失的玉佩。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待他极好的金先生解释这件事,更不知道,一旦这件事暴露出来,到底要如何收场。

  会有人相信他吗?

  见陶陌沉默不语,金水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方才金水生听前去查看的侍从说,墨庄主的死状极为凄惨,是被利器贯穿心口致死,且面部狰狞,双目圆瞪,大少爷手拂了三次才将庄主的眼睛合上。

  金水生心知,这是横死,其中必有隐情,他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惋惜。他也知道这位多年老友所剩时日无几,这次寿宴就是将其毕生心血展示给宾客,之后就准备退隐江湖,安然等待临终之日,可他却未曾想过,这位傀儡术奇才,竟是这样凄惨的离世。

  未免过于残忍了。

  可他毕竟是个商人。庄主去世,拿着庄主之位的却是个少爷性子的墨彬,虽说三少爷在傀儡术的造诣很高,但性格却是他的短板,并且,傀儡术在某方面的实用性上并不如机关术,这并不是个很好的生意伙伴。相对来说,性格沉稳的大少爷才是做生意的首选之人,可惜他在森罗山庄并不能伸展拳脚,加上将要继承庄主之位的墨彬跟他的关系实在太差,恐怕……恐怕要与北公输再建立一些“交情”了。

  摇了摇头,金水生长叹一声,此行真是受尽坎坷,来时路上遭遇白虎帮埋伏,到庄内又遇到这等惨案,看来是近日时运不济。

  可陶陌哪里知道金老板心里的算盘,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王勇在他耳边叨叨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思完全被那块玉佩吸了去,他不禁在人群中寻找起了大少爷的影子,生怕下一秒就被指出那块玉佩是自己的。

  可那又怎么样,人不是他杀的,仅仅是一块玉佩而已。想到这里,他忽然又平静了下来,沉住气,年轻的剑客紧攥着剑柄,默然的向人群之外望去。

  他此时却没有丝毫的察觉到,人群之中,他也被另一个人在暗中注视着。

  “大少爷来了。”人群忽然向两边退开,让出中间一条通道,大雨之中,由远及近走来的,正是墨家两位少爷。墨栎走在前,墨彬步履蹒跚的跟在后面,此时,两人脸上神色完全不同。大雨将墨栎的长袍淋得如墨似得黑,这从瓢泼雨水中走来的黑影,就这么快步的穿过人群之中的通道,直直的走到了大殿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但目光之中透出的寒意却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墨彬的眼圈红红的,说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艰难的迈动着步子,垂头跟在自己兄长身后,长袍在地摊上拖曳了一道长长的水渍。这两兄弟,就这么走到了大殿中央,人群也逐渐随着他们围过来,像是被抚平的水面。

  沉默。

  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少爷失了声时,墨栎才缓缓地开了口。

  “诸位贵客,”与方才那般尾音颤抖不同,墨大少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砸落在屋檐上的豆大雨滴那样,沉闷而冰冷,“由于父亲遭袭,寿宴被迫取消,实在抱歉。”

  “节哀……”大殿内,响起沉重的叹息,宾客们也都从各种渠道了解到此事,有人因庄主死讯痛苦不已,有人因江湖之中又失去一位傀儡大师而惋惜,可也有人仅仅因无法目睹庄主毕生杰作而遗憾。

  墨栎的目光在表情各异的宾客脸上游走,忽然,他的目光停在站在角落的白衣书生身上。白忘言没有与陶陌站在一起,他兀自待在大殿的角落,白扇在掌心中掂着,低垂着双眼,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就在这一刻,白忘言抬起头来,刚好与墨栎对视。

  与这视线相撞,墨栎很自然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开了口:“想必各位也已经知道今日发生的祸事,父亲他,是被人杀害的。如今风雨摧山,切断了万象孤峰与外界的联系,凶手必然还藏在森罗山庄!”

  一片哗然。

  墨栎皱眉,他只觉得现在,太吵了,吵到他的头又开始疼,本就遍布血丝的双眼更加不适。勉强站在墨栎身后的墨彬,双眼红肿像两个桃子,他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墨栎这家伙脑子太直,一定会直接将那玉佩拿出来询问主人,这样的话……那位胸无城府的陶兄弟肯定会受到牵连。他使劲眨了眨那双哭肿的眼睛,就在这时,另一股目光回应了他。白忘言将手中的扇子摇了摇,眼神之中含着镇定冷静的光芒。

  墨彬一愣,不知为何,白忘言与自己相识多年,但从未见过他对谁像对陶陌那般掏心窝子似得好。墨三少对于感情这种东西了解甚少,但这种程度,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那大少爷可曾发现何线索?”

  “必然要助大少爷,找出凶手!替庄主报仇!”

  果不其然,墨栎眼神在众位宾客身上一扫,厉声道:“线索已经有了,在父亲遗体上发现了这块玉佩,这玉佩定是凶手遗落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要找到玉佩的主人,肯定就能找到凶手!”有人断定道。

  “对!为庄主报仇!”

  听到“凶手”二字,陶陌看着那些情绪越发激动的武林中人,忽然觉得心脏仿佛少跳了两拍。这该如何是好?难道自己要现在就表明这腰坠是自己的,但他没有杀庄主吗?陶陌涉世不深,一时间脑中混乱的厉害。可他身边的金老板,在看到那腰坠时,却忽然变了脸色。

  金水生当然识得这腰坠。自从被这沉默的黑衣青年从白虎帮手中救下,他就一直在暗暗留意这位行侠仗义的青年,不管是从衣着外貌,还是行为举止。这悬在黑衣下摆上的翠玉佩,他自然也是认得,并且知道,这玉佩价值不菲。可是这玉佩如今是被发现在庄主尸首上……

  难不成自己这多年的识人相面真的出了差错?金水生微微眯起眼睛来,捻着胡须,或许这青年只是拿寻找葛百忧当做幌子,真实目的其实是杀死墨庄主?这真是最高明的伪装,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只为了迷惑他们?但这又说不通……若是如此工于心计的人,为何又会突然出了岔子,将东西遗落在尸首边?

  盯着那腰坠看了半天,王勇终于是知道为何此物如此眼熟,他冲身边的陶陌望过去,指着他的空荡荡的下摆:“这腰坠不是……你的吗!”

  陶陌就像是被雷电猛地劈到,他浑身一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之间,大殿之内无数双眼睛的视线全部集中于他的身上。

  “凶手!”

  “看着挺老实,竟是混进来刺杀庄主的!”

  “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恶言宛若无数只利剑,猛地向陶陌刺来,更有甚者已经拔出了武器,向他冲过来。陶陌心中慌乱不已,他从未受过如此冤枉,只是呆愣的站着,任由那些冰冷的恶言与憎恶的视线往他身上刺穿,混乱之中,他急忙向一直信任自己的金老板投去目光。

  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窗外雨声嘈杂,忽然一道惊雷凌空劈下,站在大殿中央的墨栎将手中玉佩拎起来,向几乎要被人群淹没的年轻剑客投去森然的目光。

  “这腰坠,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