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皆随他而动。
僵直着的男人活动了下吱嘎作响的骨节,犹如一只生锈腐败的提线木偶,他拉开椅子:“客人,请坐。”
望舒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张被高帽掩盖的半边面容苍白枯瘦,却不知为何依然能从中透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高帽男人声音愈发小心,仿若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客人,舟车劳顿,想必您定然饿了。”
“客人,您想吃些什么呢?”
一连串的话甩出来扎红了周遭人的眼,可是谁也不敢贸然跑过去,虽然已经饿了很长时间,可谁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男人会不会一下拧断身边人的头颅。
林中那些断肢残骸对他们来说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好些人依旧精神恍惚无法回神。
实际上望舒对于进食这件事不大热络,进食这件事不过是五谷过腑脏,无益亦无害。
先前在虚无之境时灵力枯竭险些退回初始形态,而后进入鬼怪世界反而觉得身体轻盈灵活起来,识海也在一点一滴慢慢休养,对他来说,爱意才是最好的滋养品。
可是随着铜盖扣住的盘子一只又一只端上来时,望舒肯定,他闻到了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
高帽男人轻轻放下盘子,将他闻过之后多看了两眼的盘子端到面前来,随即打开盖子。
一只一只的奶酪棒看上去莹润粉嫩,毫不吝啬的叠加一层层,浓郁的奶香味甜甜的飘过鼻尖,这无疑是人类幼崽的最爱。
他矜持的上手去拿,却被半道截下。
顾俭拎起桌上的筷子敲上了他的手,霎时间浮起一道红痕,他白的晃眼,于是那抹红便格外刺眼。
望舒看了眼盘中香香的奶酪棒,很有骨气的说了一句:“不吃也行的。”
高帽男人身形颤抖,周遭人都要以为他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儿去,哪成想他迅速的从袖口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横面就要向顾俭刺去,那家伙,和刚才形如耄耋之年的男人简直就不像是一个人。
那把匕首锋利的很,一刀没了断,白晃晃的刀尖儿亮的扎眼。
他护在望舒身旁,反倒让大家产生他们才是一伙儿的错觉。
“客人,吃,不怕。”
他每个字的起始似乎都极僵硬困难,在此之前好似没说过多少话,喉咙干哑又难听,像是只破风箱在呼哧呼哧的转动着零件。
望舒抬头看去,实在有些讶然,这个多半不知是人是鬼的男人流涌的爱意比顾俭差不了多少。
现下剑拔弩张,看样子双方都不准备放过对方,好一场恶战要打。
望舒捏起一只奶酪棒,韫红的舌无师细细咂摸,这样看起来,比一只猫咪的攻击力大不了多少。
入口绵软细腻,夹杂着奶香与甜味的中和,令人上瘾。
望舒看了眼饥肠辘辘眼神幽怨的顾明阳,问道:“ 我朋友可以坐吗?”
他眼神柔软澄澈,苍色眼眸折射出的光影令人心醉。
高帽男人挥了挥手,立即便有几个女仆过来。
“当然可以,客人。”
紧接着,顾俭就看到,那几个消瘦的女仆一人一边,把整张桌子和望舒轻轻松松的抬了起来,挪到了光线舒适又有软毯的一边。
望舒不明所以,顾俭和摇摇头,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
“那么,客人们,晚宴开始。”
机械的高帽男人拍了拍手。
蓦然间,大厅两边开合,运作的机器轰隆作响,一张深红色的庞然大物从底部旋绕上升。
阶梯从两边显现,那只被吊起到半空中的庞然大物,只能从底下瞥见那制作精良的雕花桌角,目测数百米的距离,沉重的木料被轻松吊起,实在精巧绝伦。
“请各位客人乘坐升降梯,入座用餐。”
语气无端令众人深解其意,那表情更像是在说请各位猪猡赶紧去死。
“那么这边,玩捉迷藏的各位,也请入座。”
他嘴角裂开弧度,众人只见躲藏起来的人被提溜到了楼梯口,他们被女仆挟持着踹下。
阶梯,鬼哭狼嚎者不在少数。
“二叔,”三人悄悄耳语,顾明阳问道:“咱们真的要上去吗?”
升降梯一次可乘坐四十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众人被推了上去,顾俭几人是最后一批。
“轰隆——,”钝响一声,升降梯到站,顾俭面色凝重。
这根本并非大厅的顶层,空间昏黄而幽暗,唯有长桌还算明亮,四周局限于黑暗当中,根本不能得知此处空间究竟多大,空荡和未知令人心下忐然。
小魏:“顾先生,你有没有听到怪声? ”
似是应和,那股奇怪的类蛇吐嘶声音愈来愈大,听起来与林中那些怪物袭击的声音别无一二。
两处嘹望台足够众人站上去,升降梯降了下去,有人开始悄声哭泣。
长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可是抬脚便是深渊万丈,那股怪异的声音似乎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我要回家.. .这他妈谁搞出来的......该死!该死的!”
“放了我们,放了我们!”
低泣,
哀嚎,
惶恐不安;
谁也不肯做首先迈出脚步的人,瞭望台距离长桌数十米远,没有任何索道机关,悬空的距离下不见天日。
队伍里有人低骂。
饥饿和体力不支消磨意志,高帽男人缓缓从上方高台降落,鬼魅的面容苍白空洞,他微微颚首,“各位客人请有序入座。”
这句话宛若催命符,瞭望台与餐桌之间相差距离太大,绕是身手再矫健的人也不可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凭空越过去。
众人面如死灰,几近预判到自己的结局。
不少抱团蹲在瞭望台内,企图在人群中蒙混过关。
高帽似乎露出了一个有些悲悯的眼神,他看着这群蝼蚁,催促:“请客人尽快用餐,黑夜一旦来临,便是食客醒来之时。”
这具没头没尾的话令人心生惶恐,什么食客会在除了他们的情况之外从黑夜里醒来。
此刻那队伍中的女人指着他们,口口声声愤懑控诉:
“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带路,我们也不会进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我们本可以在原地等待救援,不是他们,可能现在我们已经回家了!”
“回家、”多美好的词,从前的日子再不如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越来越多的人义愤填應,好似他们就是这些人就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
女人在对面瞭望台,可是如今连他们这边的人都已经由淡然转为怨恨,他们自动孤立起三人,目光宛若蛇蝎。
“你们怎么能这样!自己跟上来的能怪谁!”顾明阳小炮弹似的一下便被点燃。
刹那之间,变故突生!
谁都未曾看清高帽男人的动作,刚才还唇枪舌战的女人瞬时鲜血喷涌,眼瞳扩散着倒下去。
“各位,请快些入座。”
他高高在上,压低了些帽子,手指轻轻挥动,插.进动脉上的匕首拖曳着女人来到高台之上,他将那女人的尸体扔下去。
黑暗之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顾俭:顾明阳。
“二叔,我在。”顾明阳凑过去。
顾俭正色:“人体的跑跳极限是8.95米,瞭望台距离对面不到十米。”
他脱下野战服,解下皮带扎紧。
“顾明阳,脱裤子。”
顾明阳僵住了,他不可置信,“脱……脱什么?”
多少也算是个曾经风光霁月的小少爷,哪里有当众表演脱裤子的时候。
小魏握住他手臂,“明阳,面子没有命重要。”
顾小少爷悲愤欲绝,看着小魏的眼神宛若救星,“ 那你倒是脱呀!”
小魏噎住。
顾明阳也就是顶顶嘴而已,H市已是深秋,顾明日此刻多庆幸老妈夺命连环call 让他加条秋裤。
顾俭打结系紧,他看了眼顾明阳,“这条绳子长不到五米,椅子底下是被托起来的,你只要抓住椅子,就成了。”
算起来,也只是要他自身施力跑跳三米,这完全做得到,可顾明日望着黑洞洞的脚下,还是害怕。
“二叔,你们怎么办?”
他拍了拍小魏的肩膀,“我们能过去。”
小魏正要应声,挥过的白光从镜片中一闪而过。
“趴下!”
顾俭当机立断带倒二人,身后还未发出声音,已然被洞穿喉管。
尸体向后跌落,高帽甚至没有拿回他的匕首。
明晃晃的银光插在瞭望台后的石板上。
众人蹲下,彻底消了逃过一劫的心思,不过几百人,抡也是能抡到全军覆没的。
“顾明阳,快没时间了。”
他抓住绳子的尾端,臂膀用力。
不知何时,顾俭周边的一双双眼睛目不窥园的紧随着他转动。
顾俭沉声,“顾明阳,三,二……一!”
顾俭臂展力异于常人,脱了野战服外套的手臂青筋暴起,他抡过去,厉声:“跳!”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阳:“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形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