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猎生>第44章

  柳长卿一身狼狈,花叶泥沙沾了一身,怒气冲冲地瞪着江白,似是气煞了,脸色白了几度口中却无法成言。那双一向清寂的眸子里,当下真真是冒火了。柳长卿站起,控制住想抽他一巴掌的右手,狠狠拽了拽身侧歪倒的一棵夹竹桃,甩袖离去。

  “喂。”江白喊道。见他不停,他撒开蹄子追了出去,在小小的庭院里抓住了他长发。

  柳长卿被阻力一拦,头皮吃疼,脸色强忍着痛,依旧往前走去。

  手中的发一缕一缕减少,江白猛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错误,赶忙松了手,前方的柳长卿一个踉跄,而后快步远走。

  “不是······你······我······”江白在后头追着,出了大门,却见迎头一辆贴着“实习”二字醉醺醺的白色小车呼啸而来,他一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这已然被怒气冲昏了的柳长卿抱住,摔滚到一排松树下。

  “你想死啊,死远点。”江白怒不可遏俯视他。他见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不可待与不可追,那些对生命可一不可再的敬畏早已融入骨血,即便他吊儿郎当似的。

  柳长卿挣开他,坐起,一掌甩过去。“啪”的一声,挥散了世界的余音,耳中袅绕的,是那清脆的、动听的百鸟争鸣,久久不散。

  江白行止皆愣,垂着双手,皱眉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眸中满是莫名其妙。那载满莫名其妙的目光撞在柳长卿用力起伏的胸膛上,溅散出去,心头忽而云开雾散射进清明的光来。他垂眸,软道:“对不起,话说重了。我不是故意盖章,也不是故意扯你头发,更加不是故意说出那句话,一切都是情急之下的意外。”他敷衍地拍拍自己衣服上的脏污,站起,伸手过去,“来吧,郑懿煮好饭吃了再回去吧。”

  柳长卿无视伸过来要拉他起来的手,自己颤巍一下站起,扭头就走。

  江白亦步亦趋。“你今早赶早就晕过去了,想来昨晚没吃晚餐,今日早餐又没吃,你是想在半路晕掉被人捡走是吧?”

  “别人捡还不如我捡,起码你认识我。”

  “诶,别气了。我都说一切都是意外了······诶?你去那里做什么?”

  只见柳长卿停在一栋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几秒钟后,门里出来一个人,斯斯文文的,和蔼可亲的。他看到来人一惊,而后大喜,眉开眼笑,连岁月的斑驳痕迹都变浅了。“长卿啊,许久没看我了,还以为你忘了我了呢。”

  柳长卿狠狠吐出一口气,拾回自己平静的声音,道:“莫老师,学生比较忙,你也知道带博士生不容易。若要聊天······这个,可否借你家住一宿?”

  莫流一听,下意识去看柳长卿,吸口凉气,赶忙趋出要将他往家里请。“怎的弄得这般狼狈?发生什么事了?快来,我儿子的衣服你应该也合适的。”

  “不行。”

  柳长卿一僵,莫流疑惑着转身,皱眉。“你是谁?”

  “我是检侦组组长江白。”他说着,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予他看,“这位是我看顾的嫌疑人,请您把他交还给我,否则要算你阻碍司法公正以及涉嫌包庇。”

  莫流一听,哈哈大笑,“我的学生自己不清楚?瞧你吊儿郎当桀骜不羁的,你还能当组长?”

  江白从莫流身上移开目光,挑眉看着那个僵住的背影。“是么?那柳教授,是你说还是我说?”

  柳长卿转身,站在台阶上,冷然睥睨。“你想怎样?”

  江白收起工作证,嬉皮一笑,“郑懿已经在做饭了,你低血糖,先去吃饭吧,吃完了随便你爱去哪去哪。”

  “不用,莫教授家就可以做饭,你请回吧。”柳长卿余怒未消,也懒得为他这一点小善心感动,颇不给情面地直接拒绝,并补上一句:“除了公事,日后别来烦我。”

  “我说过我喜欢公私不分嘛,你是检侦组外援又是我心头上的嫌疑人,烦烦或许就是好朋友了。”

  莫教授不懂,疑惑道:“好像很复杂。那你直说,长卿做坏事没有?”

  江白白他一眼,“机密无可奉告,快放了他。”

  莫流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身上游移几番,忽而堆起一抹了然似的笑。“江组长是吗?你家远不远,饭煮好没有?我家老伴和同学聚会去了,家里没人,午饭没着落,我能不能来蹭一顿?”

  ······

  海风一过,江白立刻喜上眉梢,不住点头。“能能能,走吧。”站上一级台阶,拉了柳长卿衣袖,阿谀奉承般:“柳教授,大大的文学教授,走吧,不要让郑懿担心了。”

  柳长卿挑眉,八风不动。

  “长卿啊,”莫流啪地关上门,“嘀哩”一声电子锁自动锁上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这周身的血也经不起折腾,难得有免费的午餐,走吧。”

  柳长卿无奈叹口气。“走可以,条件。”

  江白一个激灵,“你说。”

  “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恶趣味。”

  江白闻言勾唇,笑得大方而含着狡黠,“答应你,收起我自以为是的恶趣味。”

  四人同桌吃饭,只有郑懿一人吃得窘迫不已,他直觉很准,仿佛方才看到了不得了的场面了。觑一眼那三人,埋头吃饭。

  江白咽下一片生菜,拿着筷子停手问莫流:“对了,莫教授,你是柳教授读博时的老师?”

  莫流呵呵一笑,慈爱地看一眼面色不变的柳长卿,摇摇头,几许无奈几许自豪:“不是,长卿其实并没有正经上过学,只是他22岁那年到了五灵,自己跑到A大学听我的课,时间久了,我就发现这孩子天赋异禀,难得对古代文学感兴趣,就跟学校申请特例培养了他。”

  没有22年的身份,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路磕磕绊绊的,他也不容易。两年前他毕业时,已经把几个老教授几乎毕生的学术都学遍了,难得的是不因循守旧还能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也正因此,难免得罪人。但是长卿在我心里,是我最得意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