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不容置疑的吐出一个字,同时伸出手指头指着德玛的脑袋。

  “啊?!”陆胖子傻了眼,看看秦林的手指,再看看死者的头,胖脸又皱巴开了,唠唠叨叨的抱怨着,还是从生牛皮包里取出了钢锯。

  “不许你锯!”哲别气呼呼的拦在前头,眼睛里布满红丝。

  他从小就是父母双亡的孤儿,由德玛抚养长大,名虽主仆,情同母子,刚才见陆远志折腾尸体就极不愿意,这会儿又要锯脑袋,他终于忍不住了。

  秦林最近在北镇抚司看了不少来自草原的密档,刚才又观察形势,就把德玛、黄台吉、哲别、古尔革台吉,乃至草原上土尔扈特部、土默特部、囊哈代部之间的关系,约略摸到了五六分,所以他才故意和哲别搭话。

  止住准备呵斥哲别的陆远志、牛大力,秦林推心置腹地说:“哲别兄弟,按照你们信仰的佛教,人体不过臭皮囊而已,德玛夫人此时早已魂归西天,为了查明案情、找到真凶替她报仇雪恨,对这一具臭皮囊下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你也不希望德玛夫人沉冤难雪吧?!”

  哲别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重重地跺了跺脚,扭过脸、背转身,一直忍住没哭,这时候再也忍不住,几颗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敢锯我夫人的尸身,找不到什么,你就死定了!”黄台吉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放心……”秦林笑嘻嘻地,“我会让你满意的。”

  陆远志二话不说,按照秦林指示的位置,抄起钢锯就下手,锯齿与颅骨摩擦,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叫人牙根子都发酸,拖动的头皮和软组织,湿答答、软塌塌的,人瞧着更是心尖尖打颤。

  申时行、张公鱼都把袖子一举,远远地躲开,刘守有、徐爵这些厂卫中常搞刑讯逼供,虽然不怕,瞧着也觉得暗暗心惊。

  刑部尚书严清还直挺挺的杵在那儿装大尾巴狼,可那煞白的脸色已经将他彻底出卖。

  黄嘉善更是无语,麻师爷命案、永安万寿塔高坠案,加上现在这起骑马撞死人的案子,秦林三锯人头,他这宛平县令每次都在场,这辈子烫火锅还敢吃猪脑花吗?

  善了个哉的!

  

  第三卷 【京华烟云】 第六一三章 脑水肿

  

  陆远志挥汗如雨的干了小半个时辰,死者的颅骨终于被他完完整整的锯开,头盖骨揭下来之后,就是一层布满密密麻麻大小血管的硬脑膜,再用锋利的小剪刀剪开这层硬膜,就看到了藏在颅腔深处,被浓密的头发、富有韧性的皮肤和硬膜、以及坚韧的颅骨严密保护的脑组织。

  人的脑组织本身是灰白色,因为血液的缘故,这死亡时间还不久的死者,脑组织呈现淡淡的粉红色,而在后脑枕骨圆形凹陷伤处对应的位置,则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整个脑组织,因为生前受伤的缘故,呈现出非正常的状态,也即是法医学上所谓的“生活反应”。

  生活反应指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仍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已经死亡的人就没有生活反应。它是法医常用的检验指针,秦林曾经利用割伤处皮肤没有翻卷豁开,证明伤处是死后伪造而成,从而破获了一起凶杀案。

  脑袋被钝器大力击伤,会形成什么样的生活反应呢?!

  死者德玛的脑组织,给出了一目了然的答案。

  首先,脑组织对外界刺激……寄生虫钻入脑部、中毒,当然也包括钝器打击,最为基本的反应就是脑水肿,脑组织中的毛细血管扩张充血,体液渗出血管壁,让整个脑组织水肿,颅内压力迅速增高。

  德玛的脑组织就有明显的肿胀现象。

  其次,就是秦林在伤口对应的脑组织位置,看到的大片出血。

  在硬脑膜和脑组织之间,还有一层薄的透明膜,叫做蛛网膜,蛛网膜和灰白色的脑组织之间的空隙,称为蛛网膜下腔,这里的出血现象就叫蛛网膜下腔出血,往往会导致人的昏迷。

  德玛的脑水肿程度相当严重,秦林根据法医学经验立刻就能肯定,她并不是在遭受脑外伤之后就立即死去的,而是受伤之后又存活了五到十分钟,最终才真正死亡。

  “诸位请看……”秦林指着脑组织,给各位官员和蒙古贵族解释:“大家都知道,人死了,再怎么打,伤痕也和活人被打形成的完全不同,这就是活人有气血运行,而死人没有的缘故。同样的道理,如果德玛是被撞之后立即死亡,她的脑袋会出血,但不会水肿成这个样子,所以……”

  陆胖子一拍大腿,接口道:“她是先被凶犯敲了后脑勺,晕了过去,脑袋里持续的发生了水肿,然后才推到奔马前面,被撞死的!”

  根据黄台吉、黄三蛋、徐辛夷等当事各方一致认可的口供,德玛被马撞之后,几乎是立即死亡,并没有经历垂死挣扎的过程,那么就不应该有生活反应形成的脑水肿;偏偏现在锯头验尸,查出了活人被击打之后又存活一段时间才有的高度水肿,那就只能是在被奔马撞上之前,就已经发生的。

  怪不得秦林要敲钉钻脚把口供落实下来,还叫所有当事人签字画押呢,原来最终落在这里!

  张鲸、严清和刘守有都不是等闲之辈,立刻想到了这一层,顿时齐刷刷倒抽口凉气儿:姓秦的还是不是人哪?深谋远虑、神目如电,分明从一开始就牢牢把握了主导权,将黄台吉一伙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老把弟,哈哈,秦将军是我老把弟!”张公鱼一脸得瑟的对黄嘉善说,瞧咱们张都堂那样子,都快抖起来了。

  “呼……”申时行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心说案情还真是峰回路转啊,也亏得审阴断阳的秦将军,才能剥茧抽丝查到这里,换了别的人恐怕早就没辙了吧。

  徐爵、陈应凤和几名六扇门的高手,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连嫉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心知肚明自己这辈子都到不了秦长官的高度,货比货得扔、人比人要哭,人家的本事,咱拍马也赶不上啊!

  徐辛夷挥动小拳头,金樱姬两只手捂在心口,两位美人儿的美眸直冒小星星:帅、太帅了,秦林威武霸气!

  黄台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案情被秦林推演到现在这步,离水落石出也就一步之遥了呀。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抗声道:“这……这也就是你一张嘴说,谁知道早死晚死脑袋肿成什么样?不服、咱们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