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吾正刚问了声好,黄公公却不搭理他,笑眯眯地把那东西拿着,小步直趋秦林身前,跪下大声道:“恭喜秦将军,贺喜秦将军今日简在帝心,他年封侯拜将!”

  哗啦啦碎了一地的眼珠子,中使,堂堂中使竟然朝一个锦衣卫副千户下跪磕头?

  按制度,中使并不是钦差大臣,宣旨时王公大臣都得朝着他焚香顶礼,因为在这时他代表了皇帝,但宣旨结束之后他就是个普通太监,理论上平时该朝别人作揖仍然作揖,该朝别人下跪就得下跪。

  只不过,这些中使从京师出来,一个个牛逼哄哄的顶到天上去了,除非面对亲王,几时见他给别人下过跪?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一向不服人、脾气差的霍重楼,也朝着秦林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本固目瞪口呆,周吾正张口结舌,刘戡之直揉眼睛,疑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的替张公公问秦将军好……”黄公公的声音很清楚,他又把刚才小宦官拿来的一物呈给秦林:“这只金蝉坠虽然所值不多,却是宫里娘娘们过中秋节赏的,张公公托小的送给秦将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秦将军赏收。”

  秦林既已有武略将军的散官,黄公公便称他秦将军;然而口口声声说的那位张公公,究竟是谁呢?

  王本固和周吾正还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刘戡之的脸忽然一下子变得比涂了姜黄水的张紫萱还要蜡黄,失魂落魄地道:“家父寄了信来,今年中秋节只有司礼监掌印、秉笔赏了金蝉……”

  王本固、周吾正齐齐抽了口凉气儿,现在司礼监只有一位姓张的,那就是出身河北保定府张家庄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事张诚张公公,内廷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第二号人物!

  这下连张紫萱也吃惊不小,不知道秦林怎么和张诚扯上了关系。

  秦林倒是心头有数,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一边低声问他:“是张小阳张公公吗?”

  黄公公坏笑着点点头。

  原来张小阳早年失散的叔叔,竟然就是现在内廷权势仅次于冯保的大太监张诚!

  早些时候,张诚进宫还没有发迹,也不能接济家里人,等隆庆皇帝上台,张诚渐渐有了权势,派人回老家保定府一打听,才知道张家庄在隆庆年间遭了空前的大旱灾,全村人死得十室九空,竟没人知道哥哥一家的下落了。

  直到最近,黄公公带了张小阳进京,张诚才啼笑皆非的发现侄子和自己一样成了太监,他当然厚赏黄公公,然后照顾自己侄儿,连司礼监掌印、秉笔才有赏的金蝉也给了侄儿。

  张小阳不忘前情,一个小太监在蕲州时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秦林一人了,知道秦林调到南京,这次就托黄公公带着金蝉转送给他。

  黄公公刚从蕲州回来就又放了外差,知道这明明是张诚照顾自己,对张小阳的嘱托当然十分上心,小心翼翼地带了金蝉来。

  黄公公口中的张公公其实不是指张诚,而是张小阳,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他就管不着了……这滑头太监暗笑一声,卖了秦林一个好,不就间接巴结了张小阳,讨好了张诚?膝盖头软点不怕什么,金子银子才是实在的呀!

  果然秦林把金蝉收下,却把另一锭比金蝉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金元宝,不动声色的塞到黄公公手里。

  王本固的神情尴尬无比:“秦长官,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咱们后会有期……”

  “别介,就这么走啦?没那么容易!”秦林眉头一挑,得理不饶人。

  霍重楼要卖秦林的面子,看见那徐老太还被牛大力抓着,就嘿嘿笑道:“秦长官,咱们东厂拷问犯人的办法,和贵府又不相同,且让小人露一手,请长官指教。”

  说着他一边卷袖子,一边狞笑着走向徐老太。

  东厂,在民间就意味着绝对的神秘、恐怖和凶残,看见一个东厂司房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徐老太抖得像小鸡崽子:“不、不是我,饶命啊,都是周御史撺掇老身做下的!”

  周吾正见势不好就要脚底板抹油。

  “抓起来!”秦林冷着脸一声令下。

  霍重楼双臂张开,像一只老鹰似的飞扑过去,一把就揪住周吾正的脖领子,狠狠往地下一掼!

  

  第二卷 【江南烟雨】 第一五九章 大获全胜

  

  周吾正被摔得头破血流,官服扯破,獬豸冠也从头上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秦林的脚下。

  啪!秦林像踢足球似的,一脚把獬豸冠踢得高高飞起,还笑嘻嘻地问张紫萱:“看我脚法如何?”

  “你这家伙,可把御史言官得罪狠啦!”张紫萱撇了撇嘴。

  獬豸冠是御史的象征,秦林这么踢自然是轻蔑到了极点,那王本固气得胡须直抖,一张脸都变得发青。

  不像徐老太见到东厂司房就吓得魂飞魄散,周吾正倒还硬气,知道有老师保再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因为在醉凤楼和秦林争风吃醋,这才买嘱了徐老太来诬陷他,叫他声名扫地。

  王本固长出了一口气,朝黄公公、秦林拱手,“本官御下不严,台谏中竟出了如此丑事,真正可气可恼……”

  忽然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周吾正本是个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狂放不羁也是有的,这都是年轻人意气之争,似乎不必太过计较,来来来,周御史,你向秦长官赔个罪,两边罢手言和。啊,本来就是青楼里面惹出的风流官司嘛,不必认真。”

  王本固想得倒美,可秦林会答应他?

  既然周吾正已经把醉凤楼扯出来,王本固还想轻松走脱?再者,把常例收取的矛盾说成争风吃醋,明明是要金蝉脱壳,秦林也就不和他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