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拍摄按部就班地进行。
这部电影的导演对拍摄的光线要求很高, 而且更倾向于自然光。为了满足他的拍摄需求，在A市设了两个拍摄地点，一个在市区, 一个在景区。
景区那边的地点距离家里有点远, 在那边拍摄时，沈之弥干脆和剧组住在了一起。
最开始的拍摄进度不算紧, 但导演要求很严格，第一次合作的演员难免怨声载道。
“我和张导合作好几次了，看到他的龟毛行径还是受不了。”周虹按了按脖子。
沈之弥也打了个哈欠。
“你倒适应得挺好。”周虹说, 半晌反应过来, “对，你可是能一次拍三个角色的人, 牛逼！”
沈之弥笑笑, 不过这位张导的确不是他合作过最讨厌的导演。
他之前遇到过一位导演，非常倚靠灵感。每天白天拉着整个剧组在那边等，干坐一整天等到夕阳上来了，这家伙才一拍大腿说自己灵感来了。
正聊着, 张导走了过来，拍拍手说：“今天下午休息。”
周虹「卧槽」了一声, 很惊讶。
沈之弥有点可惜, 可惜现在是在景区, 开车回去要几个小时, 不太划算。
不然他就回家了，还能去接个秦恒。
谁料导演接着道：“大家跟我接个人, 晚上一起吃顿饭。”
周虹更惊讶了：“这是谁要过来？没听说啊？能让老张单独空出一天来, 带着全剧组来接, 这得是咖位多大的人？”
“你都不知道？”沈之弥问。
周虹摇摇头：“我也是看人情来帮忙的, 你看我来的那天，老张啥态度？”
周虹学着张导的语气：“你来的时候刚刚好，去化个妆这就开拍吧！”
沈之弥笑了一会儿，心里也有点打鼓。
这部戏在书里应该是齐煜接下的。
主角嘛，在剧组总会收到各类巨佬的青睐，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找上来。
张导明显很用心，上午就收了工，在周围的餐厅订好了餐。
等到下午快两点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剧组外。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乍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打扮得很知性。
这人一下来，周虹立刻道：“屠姐！老张竟然把屠姐给请来了？消息还捂那么严实！”
能让周虹叫姐的人，咖位肯定不低。
沈之弥盯着这位屠姐看了一会儿，也把人认了出来，他看过这位女演员早期的电影，演技很不错。
“这位可是我女神，当初我进圈可就是因为她！”周虹的声音有些激动。
这位女星叫屠月，的确是很多人童年的女神。是十几年前几乎霸屏影视圈的当红女星，要比周虹大了七八岁。
女艺人年纪变大后，都会慢慢转型，有的甚至退出了娱乐圈。
屠月的转型很成功，但她并没有活跃在影视一线，把自己的形象固定在「妈妈级」演员上，而是转攻幕后，开了一家非常有名的艺人工作室。
和普通的娱乐公司不同，屠月的工作室只招演员。在很多只想演戏的艺人眼里，屠月的工作室就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周虹声音带了点感慨：“屠姐特别拼，也就这几年影视上的产量下来了。她几乎和国内外所有知名导演关系都很好，手里的影视资源让人想都不敢想。而且还都是花钱都没法拿到的高质量资源。”
“你也是我女神啊。”沈之弥笑着说。
“我还差远了。”周虹笑笑。
沈之弥知道周虹的意思。
她和屠月年龄差了七八岁，但中间的差距却不一定是七八年的时间能补上的，现在难免有些焦虑。
那边屠月和导演说了几句话，一起朝室内走了过来。
沈之弥看着屠月，心里没有激动，也没有感慨，只有点微妙的忐忑。
他慢慢把人对上号了。
书里似乎提过屠月这位大佬。
她和顾君耀以及齐煜的关系都不错，现在沈之弥「抢」了齐煜的角色，他挺怕这位大佬找他麻烦。
“周虹你应该见过了。”张导挨个介绍，“上次周虹得奖，还是你颁的奖吧？”
屠月笑着点头，和周虹抱了一下。
“这是小沈，在演艺圈算是新人。”张导说。
“屠姐好，我很喜欢您演的电影。”沈之弥说。
和对待周虹相比，屠月明显冷淡了不少。
沈之弥能感觉到她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
“沈之弥是吧？听说过。”屠月淡淡点头。
沈之弥也没硬往上凑，打了声招呼便退到了后面。
屠月没坐在演员这桌，而是和几个导演坐在一起，偶尔聊聊制片和剧本的问题。
吃饭时，周虹突然戳戳沈之弥：“我想起来了，屠姐是不是和齐煜认识？”
周虹话里有些担忧，沈之弥摆摆手：“随便吧。”
这里是景区，但人流量不算大。
吃完饭剧组又在周边玩了玩，张导还趁机定了几个取景的地点。
回到剧组包下的旅店，赵琦也听说屠月来剧组的事了，专门给沈之弥打了个视频电话。
“有点麻烦。”赵琦说，“我打听了一下，齐煜的剧本是屠月给的。看来屠月原本属意的主角人选是齐煜，我明天赶去剧组，别万一有什么问题。”
沈之弥知道赵琦的意思。
剧组换掉一些戏份少的演员，这事很常见。
换主角不常见，也不是没有。
以张导对屠月的重视程度，如果屠月坚持认为他不合适，要把他换下来，张导也不一定不会妥协。
类似的事沈之弥上辈子还真见过，某个老牌影帝不满意做主角的新人，平时也没明说，只在对戏时一次次压新人的戏。
新人撑不住一直ng，于是影帝在顺势提出换演员，导演只能答应。
不过沈之弥不担心这个，屠月用这种方式压他，他不是新人，不会撑不住。
就怕屠月方法太直白，直接提。
第二天，算是屠月刚来剧组的第一天，剧组为了庆祝，肯定用她的戏份来开机。
恰好是她和沈之弥的对手戏。
屠月在电影里戏份不多，饰演一位风情万种的酒吧女老板。沈之弥是位来查案的便衣警察，要从老板嘴里套出消息。
赵琦过来的时候，场记板已经打下了。
沈之弥正靠在吧台上和女老板说话，女老板一手夹着烟，说话间还伸手拍了拍沈之弥的脸颊。
没一会儿，导演喊「咔」。
赵琦心脏立刻提了起来。
张导盯着监视器看了半晌，终于开口：“今天第一场拍得不错。”
赵琦心脏这才落在肚子里。
但紧接着张导又喊了声：“沈之弥你过来！”
赵琦有些担心。
张导却说：“再进去拍几个特写。”
又过了一会儿，沈之弥才从场地里下来。
赵琦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压你的戏？”
沈之弥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赵琦先是放心，紧接着又看沈之弥：“你别是在嘚瑟吧？”
屠月这种等级的演员，一般如果不是她特意放水，普通演员连戏都搭不上。
结果沈之弥来了一句没什么感觉。
“大佬身上气场那么足，我哪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压我的戏。”沈之弥笑笑，“反正过了就行。”
这话一出来，赵琦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张导看起来对沈之弥挺满意。
赵琦当晚没回市区，留在了附近。
要是别的艺人打压沈之弥，她还没那么担心。不过屠月这种咖位的大佬，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
沈之弥倒没怎么在意。
晚上他多喝了两杯咖啡，睡不着，又怕吵到同住的小吴，干脆在旅店一楼的小厅里坐着看剧本。
看了一会儿，他不自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页面。
五块钱：最近一直呆在景区？
傍晚发来的消息，沈之弥一直没来得及看。
沈之弥回了一条：再过几天应该能回市里，张导疯了，要拍景区里的一种花。
那边回的倒是挺快。
五块钱：？
五块钱：几点了还没睡？
五块钱：这个时间点还没收工，你们制片人开得片酬有多高？
这话有点凶，沈之弥看着笑了半晌。
沈之弥：早收工了，睡了一会儿睡不着。
沈之弥：你不也没睡？
五块钱：我这边是中午。
秦恻发来个定位，看来是飞到国外谈生意。
沈之弥看了看，觉得他们的对话好没营养啊。
他盯着手机屏幕笑了一会儿，才打字回道：我咖啡喝多了，现在困了，马上就睡【哈欠】【哈欠】
沈之弥刚想上楼，却看到楼上下来个人。
“屠姐？”沈之弥有些惊讶。
屠月从楼上走下来。
她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眉间还带着点不明显的惊惧，像是刚做了场噩梦吓醒。
见到沈之弥她退后了一步，脸上扯出个笑：“你也还没睡？我房间里热水没了，下来倒个水。”
沈之弥点点头：“嗯，看看后面的剧本。”
屠月拿着水壶走到热水器旁，盯着热水器研究了一会儿。
“我来打吧。”沈之弥放下剧本走过去，“这个热水器会往外溅水。”
“谢谢。”屠月朝他笑笑。
沈之弥下意识观察了一下屠月。
白天屠月脸上带着妆，还看不出什么。晚上卸了妆，他这才发现这位大佬眼底有点青黑。
看起来不像是只熬了一晚，倒像是长久失眠造成的。
“屠姐睡不好吗？”沈之弥试着闲聊。
“嗯，好久没来A市了。”屠月说。
“我帮你拎上去吧？”沈之弥打完水说，“水壶挺沉的。”
“那方便吗？”屠月问。
“嗯，反正我也要上楼了。”沈之弥说。
屠月也没再推脱。
两人一起往楼梯上走。
沈之弥没刻意讨好屠月的意思，但毕竟在同一个剧组工作，和这位大佬处好点关系总没错。
绕过几层楼梯，屠月突然开口问：“小沈，你觉得对一个绝症病人来说，早点死是不是一种安慰？”
这话题有点危险，沈之弥惊了一下。
但他转瞬想到，屠月饰演的老板娘就是位有绝症的人。
果然屠月笑着解释：“晚上睡不好就喜欢琢磨角色。”
这话沈之弥倒是深有同感。
沈之弥思考了一下老板娘的人设，尝试着说出自己的理解：“应该不是吧，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却没在一开始就放弃，这人的求生欲应该很强，不会想死的。”
他说完转头就见屠月的脸色浅淡地沉了一下。
但屠月很快又笑笑：“你这样说也没错。”
沈之弥心里打鼓，不知道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是不是和这位大佬不太一样。
他想了想也没打什么补丁，反正又不是他演老板娘。
回到房间，沈之弥心里也有点没底。
他接着拿出手机，秦恻上一条消息还在那飘着。
五块钱：少喝点咖啡。
沈之弥回他：明天不喝了。
隔壁床的小吴已经睡得跟猪一样了，沈之弥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又小心压住动作。
他想了想晚上的事，忍不住在输入框里打字：有个大佬来剧组了，好像有点难相处，我好怕QAQ。
打完了沈之弥又觉得有些丢脸……
而且，明明不让秦恻插手他的工作，现在他又主动和秦恻抱怨工作上遇到的困难，是不是有些过分？
沈之弥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只发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沈之弥早上起来照常拍戏。
他正在监视器前听张导讲下一场的戏，就见屠月的助理走了过来：“沈老师，屠姐叫您过去，说是有点事。”
这话一出来，周围忙着的人顿时都朝这边看过来。
屠月来的那天，谁都看出来屠月对沈之弥不算热络。
其实屠月对其他演员也挺冷淡，但屠月和顾家以及齐煜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剧组里大家又都知道沈之弥和齐煜试镜时竞争了一波，难免多想。
沈之弥心里也卧槽一声。
他昨晚不会一不小心戳到这位大佬的肺管子，屠月决定不忍了，直接下手让他离开剧组？
沈之弥缓缓看向张导，希望这位导演支棱起来。
张导挠了挠头：“那你过去？下场戏再推一推也没事。”
沈之弥：“……”
还有没有导演的尊严。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之弥站起身，跟着屠月的助理，朝屠月的休息室走过去。
赵琦见状连忙跟上。
两人心情都有点忐忑。
沈之弥很快冷静下来，心里有点气，这角色他偏偏就不让出去，屠月又能把他怎么样？
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沈之弥打开休息室的门倒是一愣。
和昨晚不一样，白天的屠月画了精心的妆容，半点看不出憔悴。
她坐在沙发上，朝沈之弥笑了一下，直接递来了一份合约。
“我观察你挺久了，听说你已经和原来的公司解约了，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工作室。”
沈之弥一呆，就连赵琦都愣了半晌。
“这是合约模板。”屠月又往前递了递手里的文件。
沈之弥伸手接过。
没想到屠月找他过来，竟然是这件事。
“很震惊吗？”屠月笑着问。
沈之弥点头。
屠月的工作室，是个演员都想进。
周虹即使已经成了影后，对屠月手里的资源依旧十分羡慕。
沈之弥物色公司时，当然也考虑过屠月的工作室，但屠月收的人很少。
再加上他试镜时和齐煜起了摩擦，又知道屠月偏向齐煜。出于对书里剧情的相信，沈之弥根本没想过自己能进屠月的工作室。
“这只是一份模板，具体的细则我们可以再谈。”屠月笑得很温和，“不急，刚好我最近有点事需要离开，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一直到屠月离开休息室，沈之弥和赵琦还陷在惊喜里。
“赵姐我马上要有公司了！”
“对对对！还是圈内演员都想进还进不了的公司！”赵琦说。
赵琦的确替沈之弥开心。
沈之弥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又明显对综艺不感兴趣，就他那嗓子，和唱跳有关的爱豆路线也直接绝缘。
沈之弥喜欢演戏，这条路走好了甩其他艺人几条街，但前期又很容易被淘汰。
要能进入屠月的公司，之后的路途便顺畅了很多。
屠月手里的演艺资源，漏给沈之弥一点，就够他往上爬的了。
还有一点则是……
屠月交好的都是国际有名的大导演，各大电影节拿奖拿到手软的那种，算是演艺艺术的中坚力量。
这类导演不会轻易被资本拿捏，以后沈之弥即使和秦恻闹翻了，对秦恻也有一定的抵御能力。
“你一开始找上我，说要和公司解约，让我做你的经纪人，我还以为我们要相处很长时间。”赵琦看着沈之弥，有些感慨，“看来很快我们的合作就要结束了。”
“赵姐帮了我很多。”沈之弥说。
“那你好好拍戏，好好拿奖，以后说出去是我带过的艺人，我也有面子！”赵琦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往外走。
张导一看到沈之弥就笑：“和屠月谈得怎么样？”
“导演你早就知道？”沈之弥问。
张导笑得很鸡贼：“怎么样，我演技还不错吧？”
沈之弥：“……”
“看你那样子，就知道你以为屠月要找你麻烦。”张导摇摇头，“你别看她表面对你挺冷淡，私下里经常找我问你，说这小孩挺年轻，演技怎么那么好？”
沈之弥有些不好意思。
剧组其他人也以为屠月会为了齐煜找沈之弥麻烦。
回头见沈之弥还好好呆在剧组，一打听才知道屠月哪里是为难？竟然主动邀请沈之弥进她的工作室！顿时又惊讶又羡慕。
沈之弥高兴死了，回到自己房间就往床上一扑，摸到手机便和秦恻发消息。
沈之弥：【开心】；
沈之弥：【转圈圈】；
五块钱：发生了什么，怎么高兴得人都傻了？
沈之弥：你才傻了！
沈之弥：【大怒】；
闹了一会儿，沈之弥想把今天的事分享给秦恻。
但刚要打字，手指却顿了顿。
他不确定秦恻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开心。
沈之弥隐约能察觉到秦恻的想法。
这个男人掌控欲有点高。
比如上次，仅仅是知道他坐了韩路的私人飞机，秦恻就很不高兴。
如果完全顺着秦恻的心意来，这人估计更想把他安排到一个自己能插手的公司，能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但沈之弥其实有点怕。
怕很多东西，怕以后他和秦恻感情不好了，也怕事业上完全依靠另一个人，失去自我。
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也想拥有很足的安全感，但他的确做不到。
而且……
他和秦恻的身份差距放在那里。
类似开局但结局惨烈的例子沈之弥看了太多，让他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什么都不顾，沈之弥也做不到。
但是现在工作有了起色，沈之弥总算安心了点。
慢慢在这个世界立足，也许他心底那点害怕也会跟着消失吧。
沈之弥在手机上打字：今天被导演夸了！
五块钱：不愧是你，被夸一下立刻就要上天。
沈之弥盯着手机笑：而且很快就要回市里了。
五块钱：这个的确值得开心，回来就可以见到我了。
沈之弥：你要不要脸（）；
沈之弥的确很快回了市里，又过上了拍完戏能回家的日子，当晚就回了秦家。
秦恻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晚上才赶飞机回到国内。
他回得有点晚。
本以为沈之弥已经睡了，看了看主卧的门缝，秦恻却发现灯还亮着。
他皱眉推开门，看到沈之弥和前几天一样，还坐在外间的工作台前，低头看着文件。
听到开门的动静，沈之弥转过头，立刻精神起来。
“你回来啦！”
他站起身，三步并两步扑过来。
秦恻早习惯了他这动作，退都没退，伸手稳稳把人拖住。
怎么还在忙？
这句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变成了：“怎么那么开心？”
沈之弥没说话，抱着他笑。
秦恻看了眼工作台，叹了口气：“你还要熬多少天？”
“很快就不用忙了。”沈之弥说。
秦恻挑眉：“找到合适的公司了？”
明明想要瞒着，沈之弥还是忍不住分享的欲望，重重点了下头。
秦恻愣了一下，心里顿时也有点高兴。
沈之弥要是再这样辛苦下去，他可能就要忍不住帮沈之弥找公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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