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烈火行舟>第68章 “回去再摸,晚上回去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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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几日的等待,乔府中人终于有了动静。

  乔和昶的管家计勇趁夜出逃,被冉遥带人抓回了州府,连夜审问。

  在匪首的指认下,计勇不得不全都招了。

  他承认一直在为乔和昶暗中与水匪联络,延通寺也的确是他们的见面地点,还供出了为他们提供金钱交易的银号掌柜。

  冉遥当夜就去掌柜家里抓人,谁知那掌柜早几天知道了乔和昶被捕一事,早就卷铺盖跑了。

  可他人是跑了,却狠心地没有带上店里的伙计,故意留他下来顶罪。

  伙计一看自己被老板出卖了,转头也把老板给卖了,将掌柜可能的藏身地全都告诉了冉遥。

  冉遥命手下出城去这些地点挨个搜查,很快就在掌柜的乡下老家把人逮了回来。

  掌柜的都不用杜昙昼上阵,一见到地牢里的刑具就吓得腿软了。

  冉遥一句话还没问,他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都供认了。

  掌柜的交代,每次都是水匪拿了钱存进他的银号,再由计勇前来提走相应的银两。

  冉遥带他一一看过水匪,他一眼就把常来存钱的匪贼指认了出来。

  在他的银号,冉遥的属下还搜出了大量的相关票据。

  如此一来,可谓人证物证俱全。

  同一天,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也送到了杜昙昼手里。

  杜昙昼看完信里的内容,心中有了数,终于可以去见那位皇帝的亲舅舅了。

  乔和昶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怕被关在暗室不见天日,照样吃喝不误。

  杜昙昼去见到他时,他头发整齐地梳在头顶,衣服虽有褶皱,却丝毫不显凌乱。

  除了气色稍有减损,其余的与平常别无两样。

  杜昙昼向他恭谨地行了一礼,态度平和地说:“国舅爷想必已经知晓,下官为何要将你留在州府了吧。”

  乔和昶不惊不怒,语气仍旧平静:“不管老夫有何错处,老夫都是陛下亲封的二品柱国,杜大人你没有向老夫问话的资格。老夫要求入京面见陛下,向陛下当面陈情!”

  杜昙昼把刚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乔和昶:“请国舅爷过目。”

  乔和昶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行行往下快速扫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信是褚琮亲笔所写的圣谕,信上说,他早就发现了临淳湖官盐掺假一事,特派杜昙昼前往馥州调查,同时赐予杜昙昼生杀大权,无论公子王侯,皆可审可杀。

  “国舅爷,你串通水匪私贩官盐一事,陛下此前也许并不知情,但工部早就发现从馥州运来的官盐里掺了湖沙,而陛下也早就怀疑到了你头上。陛下没有大张旗鼓地派来钦差,而是让下官和时方砚大人暗中调查,已经给足了你脸面,难道你还不领情么?”

  杜昙昼停顿片刻,继续道:“若你仍坚持要到缙京去面圣,下官当然无权阻拦,可当初陛下把你封在馥州,就是为了将最重要的盐铁交由你管理。你如此辜负陛下的信任,还有何颜面去面见陛下?!”

  杜昙昼声音不大,语气也不凶横,可就是掷地有声,似乎都能震得门窗嗡嗡作响。

  乔和昶却丝毫没有为他所动,他放下信纸,直视着杜昙昼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老夫承认勾结水匪,老夫也承认通过私贩官盐牟利,可老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利己之心,老夫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全都是为了馥州城的百姓!”

  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

  那年,乔和昶奉皇命迁来馥州,一家老小数十口人搭着官船,经由顺马河直入临淳湖。

  乔和昶贵为皇亲国戚,此次下馥州,前后都有各州官员鼎力护送。

  一路上走得十分稳当,不论行船到何处,周围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驾船护送,半点事故都没有出过。

  在进入临淳湖前,乔和昶就听说此地匪患盛行,久治无用,原本有些担心,可一路的安全行驶让他放松了警惕。

  但在船驶入临淳湖后,面前的景象还是震惊了他——刺史冉遥派了几十艘小船,带了上百位官兵在湖面上等着迎接他。

  小船密密排布,都快把顺马河驶入临淳湖的湖口铺满了。

  乔和昶心下一沉,冉遥能派出如此大的阵仗来保护他,这临淳湖的水匪怕是已经猖獗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像是为了印证乔和昶的猜测,在这样严密的官军守护下,他还是被水匪劫了。

  刚进入临淳湖的那片岛区,不可胜数的水匪就驾着小舟,从各条水路疾行而来。

  乔和昶痛心疾首地对杜昙昼说:“船上的财物被劫走便也罢了,可那些护船的官兵,年纪轻轻,最小的不过十几岁,被那群穷凶极恶的匪贼杀得只剩下十之一二!老夫看到那些年轻的性命葬身于水匪之手,实在是心痛难当!”

  杜昙昼眼眉一横:“所以你就与水匪同流合污?”

  “换做是你杜大人,你又能怎么做?”乔和昶反问:“剿匪?水匪多得数不胜数,若是真花大力气围湖剿匪,又要牺牲掉多少官兵的性命?杜大人在战场上杀伐果断,许是不在意手下将士的生死,可老夫不忍见到州府士兵葬身于水匪之手,老夫宁可同流合污!”

  此次被劫后,乔和昶并没有将此事禀报给皇帝,还让冉遥也压下不报。

  在馥州安置下来后,乔和昶在某天夜里,让船工架着船于湖上飘荡,果不其然又遭遇了水匪。

  乔和昶这次是有备而来,他面对劫掠的匪贼,临危不乱,不仅主动交出事先准备好的金银珠宝,还要求匪首出面与他相见。

  那匪首也着实胆大,听闻消息,居然真坐着船来了。

  二人在临淳湖的湖面上,进行了一整夜的密谈,最终达成了交易。

  乔和昶会将官盐直接送到水匪手里,条件是他们不能再劫掠过往的任何船只。

  当然,因为乔和昶担了最大的风险,所以贩盐的盈利双方要对半分。

  起初,匪首听说乔和昶要见他,还怀疑其中有诈。

  在乔国舅提出要分一半的利时,匪首放了心。

  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国舅爷也不过是贪图名利之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轻松多了。

  杜昙昼拧眉:“所以从五年前你来到馥州后,临淳湖的匪患就此绝迹了。”

  “不错。”乔和昶手背在身后,傲然而立,没有半分愧色:“老夫一举一动,莫不是为了馥州百姓,就算要被陛下降罪,老夫也在所不辞!”

  杜昙昼按了按眉心,摇了摇头:“国舅的能言善辩,下官也自叹弗如。即便你所说句句属实,可你有没有想过,大承举国上下成千上万户人家,都要靠馥州盐度日。国舅在他们赖以为生的食盐中加了湖沙,全天下的百姓若是将这些砂石都吃入腹中,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眉心深深的沟壑,在指尖的揉搓下都无法消失:“就算再退一步,百姓们吃了无事,可不知国舅爷清不清楚,连驻守在毓州的柘山关军,所食所用的盐铁也皆产自馥州。国舅爷说下官不在意手下将士生死,可下官倒想反问一句,国舅把这样的盐粒送上前线,又可曾在乎过他们的安危?”

  杜昙昼沉下声,语气中的斥责与不解已不再掩饰:“国舅为了守护一方平安,选择了一条让其余各方皆受难的道路,却还要义正辞严地对下官说,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百姓吗?!”

  乔和昶僵在当场。

  杜昙昼知道,乔国舅不是没有想到这些关窍,只是选择性地忽略了。

  杜昙昼推开暗室的门:“国舅爷可以自行归家了,此事下官会原原本本地禀告给陛下,至于如何处置,就交由陛下圣裁吧!”

  他用力一甩袖,看也不看僵立在原地的乔和昶,转身离去了。

  不久后,乔和昶被州府侍卫押送着回了乔府,而杜昙昼在府衙的水池边找到了莫迟。

  他正坐在池边的白石柱上,看杜琢逗鸭子。

  鸭子是州府的厨子养的,杜琢正追在鸭群后面到处跑,把人家好端端的鸭子追得满天乱飞,鸭绒飘得到处都是。

  杜昙昼轻轻走过去,本想从背后揽住莫迟,手刚抬起来,就听莫迟背对着他说:“你见过乔和昶了?”

  杜昙昼默默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是,乔国舅倒是没有抵赖,什么都承认了。”

  “累么?”莫迟偏头瞧他一眼。

  “累。”杜昙昼顺势抓起莫迟的手,俯下身把脸抵在他掌心:“所以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冰凉的脸颊贴在掌间,纤长的睫毛于手心里颤动,带来的细微酥麻,让莫迟的手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杜昙昼以为他要挣脱,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现在想跑可来不及了。”

  “谁摸你了?”莫迟面颊一热。

  杜昙昼说话时开合的嘴唇摩擦在他手心,潮湿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掌中。

  莫迟想要蜷起手指,又怕指间粗糙的硬茧,会划伤杜昙昼那张神清骨秀的美人脸。

  许是看出了他的进退维谷,杜昙昼低低笑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把莫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没摸吗?那你现在来摸一摸。”

  他握着莫迟的手指,让莫迟的指尖一点点从他的额头往下,划过深邃的眼窝、英挺的鼻梁、光洁的皮肤,最后停留在他那双薄唇上。

  莫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视线仿佛黏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哪里也不敢细看。

  杜昙昼目光灼灼,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在他布满伤痕的指腹上轻轻柔柔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圈淡淡的齿痕。

  那痕迹在纵横的伤疤间,显得微不足道,稍不留意就恢复原状了。

  杜昙昼很不满,皱着眉在刚才的位置又啃了一口,见那圈沾染着水渍的齿痕清晰可见了,才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可以了吧……”莫迟声如蚊呐,眼睛左右乱瞟。

  杜昙昼奇怪道:“这怎么能问我,应该问你摸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莫迟想要收回胳膊,却被杜昙昼紧抓住不放。

  “嗯?”杜昙昼只用一声尾音作为提示。

  莫迟放弃般道:“回去再摸,晚上回去再摸!”

  杜昙昼正想再得寸进尺地多提几个要求,脑后忽然响起一阵翅膀扑扇的动静。

  接着就见莫迟脸色一变,喊了声“小心”。

  杜昙昼本能地回过头去。

  被杜琢穷追不舍的一只鸭子,从身体深处爆发出了一股本能,猛地扇动翅膀,就地飞起七八尺高,笔直笔直地向杜昙昼迎面扑来。

  黄色的脚掌正中杜昙昼额头,光踹了他一脚还不够,鸭子还要蹬鼻子上脸,一扑扇翅膀,用力踩在了杜昙昼头上。

  它借势凌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光滑的曲线后,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是这只小白鸭短暂的鸭生里,头一次飞得这么高。

  莫迟瞪大了眼睛,乐颠颠追在鸭子身后的杜琢傻在了当场。

  而缙京城第一美人杜昙昼,就这样被一只小白鸭在额头正中,留下了一枚鸭掌状的脚印。

  杜昙昼手扶眉心,闭了闭眼,低声道:“杜琢何在?”

  杜琢三两步冲过来,却在离他还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下,提心吊胆地等候着他的指示:“小的、小的在这儿。”

  “杜琢,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杜家的家臣了,往后就留在馥州,替冉大人养鸭子吧。”

  那天,直到夜间就寝之时,杜昙昼额间的红痕都没有消。

  州府厢房紧缺,他们三人只能挤一间房住。

  杜琢自告奋勇,主动要求睡在外间的硬榻上,把里间那张软和的大床留给了自家主人和莫护卫同寝。

  莫迟已经换了寝衣,正坐在床边抽着烟管,憋着笑看杜昙昼。

  杜昙昼皱眉望着铜镜,不敢相信他要顶着额头上的一个鸭掌入睡。

  莫迟含着一口烟,模糊不清地说:“这也很好,就跟贴了花钿似的,一点也没有折损你杜侍郎的容貌。”

  杜昙昼斜眼看他。

  莫迟笑道:“我说真的,你看馥州城街上,那些貌美女子个个不都贴着花钿。别说寻常贵女了,就算是梧桐馆的花魁邬夜雪,也比不上杜大人你的容姿端丽啊。”

  杜昙昼站起身朝他走来,边走边解开腰带,来到莫迟身前时,腰带已经被他扔到地上。

  官服外袍松松垮垮地垂在他身上,内侧的贴身中衣下,隐约露出起伏的肌肉走势。

  多年未披戎装,杜昙昼的身材依旧结实精干。

  与莫迟这种从小缺衣少穿的瘦削体型不同,杜昙昼紧实的身形,是在正统刀法剑术的训练中锻炼出来的。

  穿着衣服不显山露水,只有解开了宽大的外衣,才能看出那副肩宽腿长、年轻体健的端直身材。

  莫迟一口烟卡在嗓子眼里,不知该吐出还是该往下咽。

  杜昙昼单腿跪在床沿,将官服一脱,随意地丢到床边,从上到下俯视莫迟:“你说的,晚上回来再摸,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莫迟手一抖,那口烟直接吐了出来。

  烟雾缭绕间,杜昙昼从他手里拿走烟管,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莫迟用手背蹭了蹭鼻尖:“那什么……其实我也可以不摸。你看,明天还要早起,不如我们——”

  “你刚才不是还说,连邬夜雪都不如我么?”杜昙昼沉下嗓音,垂眸看进莫迟眼底:“那你到底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莫迟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你已经很好了,或者说太好了,是我——”

  杜昙昼忽然把手放到他肩膀,莫迟浑身一震,反手就要抓住杜昙昼的胳膊将他制住。

  杜昙昼动作却更快,他借机拉住莫迟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反折在背后,把整个人固定在怀中。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贴得极近,胸口挨着胸口,心跳声又扎实又猛烈,分不出究竟是谁的心在动。

  莫迟眼底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他的表情是相当罕见地无措。

  他的一生中从未与人如此亲近,在遇到杜昙昼以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他是苍茫天地间历练出的一把神兵,非要在熊熊烈火中才能闪烁光辉。

  可当被绮丽的花枝缠绕时,他却畏手畏脚,茫然不知所措。

  他仓皇慌张,甚至想要立刻抽身而退。

  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躯体正在变得僵硬,杜昙昼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维持着这个揽抱着莫迟的姿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别动,给我抱一会儿。”

  杜昙昼闭上双眼,把脸埋在莫迟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迟发间萦满浓郁的药味,在苦涩的药香下,是一缕若有似无的兰香。

  杜昙昼紧闭双眼,感受着莫迟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和他胸膛里起伏的呼吸。

  一呼一吸之间,二人的脉动仿佛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莫迟粗硬的头发有几缕垂在脖侧,杜昙昼用脸重重地摩挲着他的黑发,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皮肤被摩擦得泛起红色。

  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耳畔只有莫迟的喘气和心跳。

  就在他以为莫迟会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时,怀里这个坚厉冷硬的夜不收忽然动了。

  莫迟缓缓转头,面朝杜昙昼,在他额间的红痕处,亲下一个颤抖的吻。

  他亲得小心翼翼,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全程都垂着眼眸,没敢去看杜昙昼的眼神。

  亲完以后,他迅速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杜昙昼怔忪片刻,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底奔涌而出,炽烈的热意瞬间灌注全身。

  他纹丝不动地抱着莫迟,手一寸寸往上抚摸,最后停留在莫迟脑后。

  莫迟的黑发与他的十指纠缠,他的脸就靠在他肩头,像是终于寻到了一处安稳的栖息地,哪怕心中充满惶恐,也愿意在杜昙昼怀中收拢羽翼,停泊留驻。

  汹涌的爱意汇成热流,哽在杜昙昼喉头,他在莫迟的鬓发上胡乱地亲了几下,抱着他一起躺到床上。

  莫迟的手攀上了杜昙昼的脊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头枕在对方胳膊上,脸蹭到他胸口,感受着衣料下源源不断地散发的热意。

  “睡吧……”

  耳畔传来沙哑的话语,莫迟合上眼皮,有灼热的亲吻落在他眼帘。

  胸口像是被热化了,手脚都熨帖得发软,过往的一切刀光剑影,都如水上花影一般绰约摇晃,再也看不真切。

  莫迟呼出了几口沸灼的热气,在被杜昙昼体温熏蒸而出的桂馥兰香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