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烈火行舟>第54章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可我没打算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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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昙昼用下巴点了点莫迟身后,那里有一杆衣架。

  “我的衣服全都挂在那里,连擦身的巾帕都在那儿,你进来时没看到么?”

  莫迟回头望去,杜昙昼的锦袍底衫都在那处悬挂着,连中衣都在。

  能脱得这么光,除了是在沐浴,还能干什么别的吗?!

  “……谁进来的时候会到处乱看啊!”莫迟的解释听上去十分苍白无力,他半侧过脸,一脸不忍卒视,虚弱地说:“不是——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杜昙昼拔腿向他走来,莫迟连连后退,双手放到胸前不停摆动,紧闭双眼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要看!虽然你是真的很——但是我也没有想看!”

  杜昙昼面无表情,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衣架前,背对莫迟,用巾帕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随意套了件衣服,总算不再是衣不遮体的模样了。

  “摸也摸了,看也看了,你准备怎么对我负责?”

  穿上衣服的杜昙昼更加镇定自若,他抱着手臂,对莫迟道。

  明明说出来的话,像是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妇,偏偏那副不慌不忙的口吻,又像是稳操胜券的大将军。

  莫迟结结巴巴道:“大家都是男的,有什么、好负责的!我以前也经常和夜不收一起在湖里洗澡啊!那时大家也都脱得光溜溜的,也没谁喊着让对方负责啊!”

  用羞赧惭愧的表情,说着浪荡子穿上裤子不认人似的浑话,莫迟也算是头一个了。

  杜昙昼的眼眸忽然暗了暗,他不敢相信地问:“你和其他夜不收经常光着身子一起洗澡?”

  “光着身子”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沉浸在唇焦口燥中的莫迟毫无所察,他似乎胡言乱语般又为自己辩解了几句。

  但他根本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杜昙昼光洁如玉的皮肤散发着水气,全身好像一点疤痕都没有。

  紧致的肌肉精干有力,线条清晰明显。

  还有某个地方的……尺寸……

  莫迟在脸上猛地搓了一把,像英勇就义一般昂着头走到杜昙昼面前,抓起他的手,把时方砚的信往他手里一拍:“信给你!我走了!”

  不等杜昙昼出声,头一扭,绕过他大步走到门口,用力一拉木门。

  ——然后差点被门口站着的人吓死。

  莫迟刚才光顾着回忆杜昙昼的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居然连外面来了人都没听到。

  刚一拉开门,就和那个男子撞了个正着。

  门外人也是被他吓得不轻,全身都抖了一下,等看清莫迟的脸,他才拍了拍胸口,深深呼了口气:“吓死我了……”

  是辛良遥。

  杜昙昼循声走到门口,辛良遥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表情陡然一僵。

  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位大人,您们这是——在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的……的……”

  辛良遥“的”了半天,憋出一句:“打扰了二位的工作?”

  杜昙昼面上没什么波澜,倒是莫迟连声说:“没有没有没有!杜大人在沐浴!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

  辛良遥放心地笑了,拱手向两人深鞠一躬:“在下辛良遥,见过两位大人,深夜前来,乃是有要事相求,还请两位大人原谅在下的唐突。”

  杜昙昼眯了眯眼:“辛公子怎知我们二人住在此地?”

  “回大人的话。”辛良遥温和地笑笑:“这间客栈也是区区不才在下辛某人的家业。”

  客房里,小二已经把杜昙昼沐浴用的木桶撤下。

  杜昙昼半湿的头发被他用玉簪随意挽在脑后,腰间也只用一根布腰带,松松垮垮地将外袍系住。

  他坐在桌边,手撑着下巴,听辛良遥说话。

  莫迟在一旁正襟危坐,连两只手都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像是学堂里认真听夫子讲课的学生。

  辛良遥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色,他斟酌了片刻言辞,谨慎道:“二位大人,应当见过乔国舅的女儿,乔沅娘子吧?她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延通寺庙会,可是一直到刚才都没有回到府中。如此深夜还逗留在外不归家,绝不是她的品行,在下担心,她会否遇到了什么意外。”

  杜昙昼挑眉道:“辛公子对乔沅的行踪好像了如指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与你非亲非故,你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又怎知她尚未归家?”

  辛良遥停顿须臾,坦诚道:“实不相瞒,在下的辛府就在国舅爷府邸北面,说起来,与乔沅所住的小院不过两墙之隔。只要站在在下府中的二层楼上,就能见到乔沅娘子的卧房。”

  此事,杜昙昼已经从莫迟那里听说了。

  辛良遥又道:“啊当然!只是能看到乔娘子卧房北面的院墙而已,绝对看不清院子里的人!在下绝不是那种暗中窥视女子的宵小,不过确实能从院墙的缝隙,看出屋里是否有点灯。刚才在下已然看过,乔娘子的房中仍是漆黑一片,她肯定还未归家。”

  杜昙昼想了想莫迟曾经对他说过的,有关辛良遥和乔沅的话。

  “辛公子,你喜欢乔沅,是么?”

  辛良遥倏地抬起头。

  杜昙昼像是在问他,实则心中早有定论。

  看着他相当笃定的眼神,辛良遥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这位杜大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看出来的,只是点点头,迅速地承认了。

  “大人说得没错,还请为在下保密,在下尚未上门提亲,传出去,只怕对乔沅名声不利。”

  杜昙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莫迟,转而称赞辛良遥道:“辛公子行事真是坦荡,对真实的心意从不遮掩,也不会选择逃避,着实是男子中的典范。”

  说完,余光又扫向莫迟。

  莫迟仿佛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假装没听见。

  辛良遥面上没什么欣喜之情,只说:“杜大人谬赞了,今日天黑后,在下见乔沅迟迟没有回府,便找了她常去的那间胭脂水粉铺的掌柜,让她以给乔沅送唇脂为由,去乔府打听她的去处。”

  “那间水粉铺不会也是辛老板家的生意?”

  辛良遥谦虚地笑了一下,算作默认。

  他说:“水粉铺掌柜回来告诉在下,说乔沅早早就去了延通寺,此时的确没有回府,但乔家人说她也许是留宿在了延通寺,并没有十分关心她的下落。”

  杜昙昼明白辛良遥的话外之音。

  乔沅作为乔府庶女,国舅爷夫妇虽然对她表面上还算爱护,实际心里能有多看重,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如果夜不归家的人换做乔从露,国舅夫人早就派人去寻了。

  辛良遥又道:“掌柜还说,据她打听,国舅爷也是一早就出了府,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杜昙昼不言不语,至少辛良遥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意思。

  他也不关心国舅遇到了什么事,继续对杜昙昼道:“在下听闻后,直接带人去了延通寺,赶到时,寺里的山门早就关了。在下询问值守的僧人,得知延通寺今日并没有香客留宿。也就是说,乔沅今早离开乔府后,就不知去向了。”

  辛良遥本来想直奔州府,请府衙为他寻人。

  可一来他害怕把事情闹大,与乔沅名声不利;二来他与乔沅又不沾亲带故,没有任何立场替乔家人寻她。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馥州城里唯一能帮他找人的杜昙昼。

  “杜大人。”辛良遥站起身,深深一拜:“还请看在乔国舅的面子上,替他和在下寻一寻乔沅的行踪。”

  杜昙昼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辛公子先请不要着急,乔沅是国舅爷的女儿,本官相信馥州城无人敢对她下手。本官有要事在身,明日清晨便要出城,但本官答应你,待城外事了,定会替你和国舅爷寻找乔沅的去向。”

  辛良遥自是千恩万谢,临走前,还再三叮嘱,此事千万不能闹大,不要影响了乔沅的清誉。

  送走了辛良遥,莫迟有点不明白:“说不定乔沅只是借宿在了友人家,说不定她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只是那水粉铺掌柜没有打听到罢了,辛良遥何须如此忧心忡忡?还大张旗鼓跑来请你帮忙?”

  杜昙昼不咸不淡道:“那是因为他关心则乱,要是你有一天也不声不响地不见了,我也会这样找你的。”

  莫迟倏地闭嘴。

  半晌后,干干笑了笑,道:“哈、哈哈,我就不打扰杜大人休息了,明天早上出门去临淳湖的时候别忘了叫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同时,临淳湖上。

  乔沅从昏沉中艰难地醒来,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还在半空中飘荡,连带着身体都在左右摇晃。

  面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视物。

  起初,迷迷糊糊的乔沅还以为她身处一间暗室。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她看不见东西是因为眼睛上被人蒙了黑布,而她觉得身体摇晃不休,也不是头太晕的缘故,是因为她此时正身处一艘船上。

  而她的手和脚,都被绳索紧紧捆住了。

  有人在延通寺打晕了她,还把她捆起来放到了一艘船上。

  意识到这一点,乔沅陡然挣动了一下,昏聩的神识立刻清醒了大半。

  是谁抓了她?他们知道她是乔和昶的女儿么?这艘船究竟要往哪里去?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心脏在胸膛里飞速跳动,浑身的血色霎时消退,手心一片冰凉。

  乔沅的耳膜嗡嗡作响,脑子里一团乱糟,好一会儿都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界的一切仿佛都离她远去。

  她从极度的惊恐中,勉强挤出一丝理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深深喘了几口气后,她发现乱成一锅粥的大脑,终于能稍稍进行一些思考了。

  失踪前,她是跟着侍女柔真去了延通寺后院。

  晕过去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见到了藏经室里被五花大绑的柔真。

  而柔真又是跟着乔府管家而去的。

  柔真的亲爹应当不会对她下手,难道有贼人藏在了延通寺,伺机将她和乔沅一起抓走了吗?

  乔沅的眼睛看不见,无法确定柔真是否在自己身边。

  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什么样的人会抓自己。

  若柔真也和她一起被带走,那家里人能不能知道她被人抓走了?

  更重要的是,就算发现她失踪,他们会派人来寻她吗?

  惊慌无措之中,耳边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乔沅想了半天才听出来,那是她手腕上的玉镯碰到了船身所发出的响动。

  想到这枚玉镯,乔沅的心居然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这枚镶金的绿镯子是她及笄那年,辛良遥送来的生辰贺礼,她收到后,就一直戴在手上。

  她颤抖着舒了口气,就算乔家人不找她,辛良遥也一定会来寻找她的下落。

  辛良遥如此聪明能干,说不定早就察觉到她被歹人抓走,已经带人到处寻她了。

  乔沅冷静下来。

  她必须要设法留下记号,让辛良遥能更快找到她。

  虽然看不见,但她还能听,还能摸。

  她留神细细听了一会儿,能听到隐约的水声,说明她确实是在水上。

  馥州唯一的水域,只有临淳湖,乔沅很确定,她此时就在湖面上。

  而且她所在的这艘船,不是一叶扁舟,而是艘不小的船。

  因为水声听上去离得很远,她肯定不是在甲板上,而是在船舱内。

  乔沅不知周围有没有人监视,她故意大幅度地动了动腿。

  绣鞋撞在船身上,发出低低的响动。

  乔沅听了一会儿,见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推测船舱中应该只有她一人。

  乔沅胆子大了起来,她用被捆住的手,在身侧的船身上来回摸索,摸了摸去却都只摸到船板。

  乔沅不死心,挣扎着站了起来,继续往高处摸。

  没摸多久,她就惊喜地发现,她所在的船舱果然有一扇窗户,而窗户竟然没有锁,被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一条缝。

  乔沅大喜,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双手虽然被缚住,可那枚玉镯却在靠近手掌的位置,没有被绳子捆住。

  乔沅抬起胳膊,用牙咬住袖口,用力一扯,咬下了袖子上的一块布。

  她用布裹住玉镯,想要把此物当做记号,扔出船外。

  问题是,如果船一直行驶在湖中央,她的玉镯就算被扔出去,也只会沉到湖底,不可能被任何人看见。

  正当乔沅思考计策之时,船舱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乔沅当即倒地,把玉镯塞入袖中,然后瘫软四肢,装出还在昏迷中未曾醒来的假象。

  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有人说:“这就是你们绑回来的女人?”

  “是。”另一人道:“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延通寺,我们也不清楚她的身份,怕她坏事,只好将她绑来了。”

  “不准欺侮女子,这是老大定下的规矩,还记得吧?”

  “当然!那这女的该怎么办?杀了?”

  “我也不知道,算了!先带回去,等老大定夺!”

  两个人关上了舱门,却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站在门口闲聊。

  一人说:“马上就要经过那艘官船了,你说老大为什么非要让人去抢官盐啊?”

  “谁晓得呢!听派出去的兄弟说,他们还杀了不少官兵,现在尸体还在船里呢!这大半夜的,从那儿经过,我都觉得怪渗人的!也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要把那艘船拖到这里来。”

  乔沅很快从他们的对话中判断出一件事:

  这群人不久前抢了官盐,杀了官兵,还把官船劫了过来。

  乔沅的大脑转得飞快。

  官盐被抢是大事,官府定会派人来搜查,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这艘船。

  只要她把玉镯丢到船上,迟早都会被人发现。

  说干就干。

  乔沅摸着船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点点把窗户推开一条细缝,感受着湖上的风。

  船往前开了不久,原本持续地吹到脸上的风,突然间减弱了不少。

  乔沅明白,一定是驶到那艘官船旁边,风被对面的船身所阻,才会弱下来。

  乔沅想揭开眼上的罩布,可那块被人绑得很紧,她怎么也挣脱不掉。

  无奈之下,她只能孤注一掷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布包的玉镯,伸出窗外用力一抛。

  拜托拜托!一定要丢到船上!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她的玉镯居然真的扔上了官船的甲板!

  乔沅又惊又喜,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躺下,心中默念:辛良遥,你可一定要找到我!

  第二日清晨,天刚刚亮起,杜昙昼和莫迟就已赶到临淳湖边。

  昨天,州府的官员已经在容岛附近搜查完毕,确定了几个官船可能会在的地点。

  今日,冉遥几乎把州府内所有能干活的人都带来了。

  众人分乘小船,分散到各个可能地点,寻找被劫走的官船。

  上船后没多久,莫迟就蔫了。

  当然他的精神萎靡,别人是看不出来的,他看上去仍旧是笔直地坐在船上,还是那个劲瘦利落的莫护卫。

  可杜昙昼瞧得出来,他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彩,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起初,杜昙昼还以为他这是担心时方砚的缘故。

  不久后,莫迟的眸光越来越暗淡,唇色也越来越白。

  杜昙昼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他侧头问莫迟:“你……不会是晕船吧?”

  莫迟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有气无力的表情。

  杜昙昼愣了愣,不敢相信道:“你堂堂一个夜不收,居然会晕船?”

  莫迟忍着反胃,咽了咽口中的酸水,艰涩道:“其实……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