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烈火行舟>第52章 杜昙昼阴阳怪气:你倒是了解时方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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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迟脱口而出:“时方砚有危险。”

  杜昙昼瞥他一眼:“你怎知道?”

  “雕鸮是夜不收牙旗上的图案。”莫迟说:“离京前,在仙杏阁,时方砚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将时方砚临行前,与他在曲水流觞桌前的对话,一一复述给杜昙昼听。

  杜昙昼的脸色还没有完全缓和,仍带着一丝冷意,语气也平平无起伏:“如此说来,时方砚那时就知,此行前来馥州,定是危机重重。他又不是馥州人,此前并不了解此地局势,能有那么大的担忧,想来是陛下对他叮嘱了什么。看来他不是简简单单来馥州赴任,而是另有圣上交代的任务。”

  杜昙昼一开始就清楚,时方砚的遗书衣物和伍睿杰的尸身出现在同一地点,定不是巧合。

  他原本怀疑,时方砚的失踪,是因为查到了动不了的人,被那些人的手下灭口后,伪装成投湖自尽。

  那些人也许是撞见了范书喜杀伍睿杰的场景,于是将计就计,将伍睿杰的尸身伪造成时方砚的尸体,意图骗过官府中人。

  但从在时方砚家里发现的留书,和这封寄给杜昙昼的纸雕鸮,都能看出,这个少年神童不是莽撞之辈。

  换言之,时方砚的失踪,很有可能是他自己伪装出来的。

  莫迟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会说时方砚遇到了危险。

  “如果不是真实目的即将被人发现,时方砚又何须出此下策,以假死遁出呢?”

  杜昙昼沉吟片刻,蹙眉道:“此事背后绝不简单,否则时方砚行事不必如此谨慎,连给我寄信,都只敢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暗中提醒。他特意在金玉盒的留书中,提到了水匪一事,难道……他在馥州的发现与临淳湖有关?”

  就在这时,馥州府衙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冲开,有士兵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冉大人!不好了!冉大人在何处?属下有要事禀报!”

  冉遥正在后堂处理范书喜的案卷,听到声音,急忙戴上官帽,从堂中疾步走出,斥道:“本官说过多少回了,不准在府衙内跑动!何事需得如此惊慌?你且站下,细细报来!”

  那士兵咽了咽唾沫,哑着嗓子,喘着粗气道:“回大人!运官盐的船!在临淳湖上被水匪劫了!”

  “什么?!”

  临淳湖靠近馥州城的这片湖面,属于湖上少有的开阔地带,一望无边,碧波万顷。

  而离开了州府地界,往北延伸出去的大片湖水,便没有如此宽阔了。

  湖中许许多多的小岛星罗棋布,水面下暗礁横生,此起彼伏。

  这里的水道,对于不熟悉情况的船工来说,行船其上,可谓险象环生,稍有不慎,轻则搁浅,重则沉船。

  多年来,有无数不明真相的划船游人,命丧于此。

  自冉遥任刺史以来,他便不再允许私家船只进入这片水域。

  可官船却不能不从此地通行。

  因为临淳湖的水往北会注入顺马河,沿着顺马河才能一路向北进入缙京。

  馥州所产的盐铁,都是经由这条水路运往帝京的。

  从前,官府命人打造了特殊的船,在船底多加了几层木板,用以加固船只。

  木板由铁刀木制成,这种木头木质坚硬,一般刀斧都难以砍动,故而得名。

  除了船底做得更为坚固外,官府还雇用了当地最熟悉水情的船夫,专门在此段水路为护船官兵指引方向。

  即便如此小心,在穿行这段水路时,也时有意外发生。

  冉遥任刺史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临淳湖上开辟了一条安全航路。

  他的做法虽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既然湖底暗礁丛生,那找人把礁石凿去,不就能安稳行船了?

  冉遥花重金,请来了馥州城内所有擅长泅渡的人,又为他们专门研究了一套凿除礁石的工序。

  冉遥让众人站于船中,先在礁石裸露于湖面上的部位凿出孔洞,再把煤塞入孔洞焚烧,待礁石足够烫后,往石面上浇灌醋水。

  冷热相激,礁石当即崩裂,此后再使用铁锤凿子敲打扣挖,便能除去阻碍航行的暗礁。

  如此折腾了十八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临淳湖上,辟出了一条没有暗礁的水路。

  那段时日,冉遥天天守在船上,和所有人同吃同喝同干。

  一年半下来,整个人又黑又瘦,还练出了两条精壮有力的胳膊,连官服都大了一圈。

  站在凿石工里,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四品大员。

  冉遥想,从此以后,运盐铁的官船往来就可再无阻碍。

  可事情往往不会就这样顺利进行下去。

  此刻,这条平缓的水路岸边,跪着四个护船官兵。

  官兵们浑身湿透,满脸惊恐,形容狼狈,连甲胄都丢了。

  冉遥火急火燎地从马上跳下来,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往水面上找了半天,一点官船的影子没看到。

  他不敢置信地怒问:“船呢?其他人呢?船上的官盐呢?!”

  四个士兵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吭声。

  “说话呀!”冉遥一脚踢倒一个。

  被他踢翻的士兵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丢失官盐是大罪,他就算侥幸活下来,还不知会遭到怎样的惩罚。

  他哆嗦着嘴皮子,颤声道:“回大人,其他人好像……好像都被杀了,满船的盐和整艘官船一起,都被……被水匪劫了!”

  冉遥几乎是在咆哮:“水匪?!五年了,临淳湖整整五年都没出现过水匪的半点影子!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呢?!”

  “属下、属下也不知……他们就像泥鳅一样从水里冒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那么出现了!护船官兵几乎都被他们所杀,属下几人……是跳湖泅水才逃出来的……”

  “你还有脸说?!”冉遥火冒三丈。

  官盐整船被劫,他的乌纱帽都不见得能保住,难怪他生气。

  杜昙昼在一旁问:“冉大人,这些年我在京中,从未听说馥州有匪患,那水匪究竟从何而来?”

  冉遥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皱眉不展,喟叹道:“杜大人啊,又是你明明是干了件正确的事,可产生的后果,却不见得是好的!”

  冉遥告诉杜昙昼,七年前,他凿出了那条安全的航路后,官船往来是稳当了一阵子。

  可日子一久,就有贼人心生歹意了。

  冉遥开凿出那条通路前,由于湖面上岛屿众多,分布复杂,因此临淳湖中有无数条不同的路线,都可以让船驶入顺马河。

  即便有人打官盐的主意,可他们根本无从得知,官船会从哪条路线前往缙京。

  可那条水路一开通,所有人都知道,运送官盐的船定然会从那处经过。

  只要沿途设伏劫掠,就能轻而易举地抢走官盐。

  所以在路线开通后,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水匪四起,官船经常在夜间遭到抢劫。

  也正因如此,又过了半年,也就是五年前,皇帝将乔和昶封到了馥州,让他去管理当地的盐铁运送。

  冉遥语气复杂地说:“也不知国舅爷使了什么神仙招数,自从他来到馥州,没过多久,水匪就销声匿迹了。”

  “神仙招数?”杜昙昼问道。

  冉遥:“自从国舅爷来了以后,官盐之事就交由他全权管理。

  冉遥说,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乔国舅重启了原先那些沿途有暗礁的通路。

  而且国舅爷定下一个规矩,官船选择哪条通路,提前不会告诉掌舵人,而是等到快行驶至这片区域前,由他亲自用信鸽通知具体路线。

  除此之外,为防线路泄露,他还规定,护船的士兵除非身死或者重病,不允许更换。

  所以从五年前开始,护船官兵就是那一队人,无增无减,没有任何变动。

  乔和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官盐的行进路线最大程度地保密,减少提前被水匪得知的隐患。

  冉遥:“我也不知是不是此法奏效了,总之自打国舅爷来了馥州,临淳湖的水匪就等同于绝迹了。”

  谁知今日,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短暂的思考后,杜昙昼走到四个官兵面前,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衣物,问:“你们为何没有穿甲胄?”

  有人答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四人那时刚换完岗,正在船舱里休息,所以才没有穿甲。”

  杜昙昼点点头,又问:“水匪究竟是如何劫的船。”

  “大人,卑职们当时在船舱尾部的船室内歇息,忽然听得喊杀声,便齐齐冲出门去。可那群匪贼身手剽悍,喊杀声起来时,他们已经冲到船尾了,甲板上的官兵正在苦战,卑职四人也加入战局。”

  只是那群水匪凶猛无比,护船官兵且战且退,渐渐不敌,四人不得不往后甲板退去。

  就在这时,船尾后部的芦苇荡里,突然有人跃出水面,那人用布挡着脸,也不说话,只是不断打手势,让他们四个没穿护甲的,赶紧跳进芦苇荡里。

  身上有甲时,是不能入水的,甲胄太沉,会坠着人往湖底而去,那样就淹死了。

  所以船上能跳湖逃生的,也就只有他们四个。

  四人见势不妙,着实打不过水匪,彼此对视几眼,扑通数声,从甲板上跳下。

  就这样,躲在芦苇荡里逃过了一劫。

  四人一直躲着,眼睁睁看着水匪杀光了船上护卫,将官船抢走。

  直到天亮,四人才敢露出头来,逃到岸边,向附近的驿站报告了此事。

  杜昙昼立即问:“那个救你们的人呢?”

  “我们刚跳下船,他就消失了,不知去往何方。”官兵十分羞愧,低着头瓮声瓮气道。

  冉遥满脸土色。

  消失多年的水匪一朝突然出现,行动还十分凶狠,不仅杀光了护卫,还偷走了整艘官船,简直肆无忌惮,胆大包天。

  杜昙昼:“官船是在何处被劫?”

  士兵灰头土脸,虚弱道:“行船路线只有掌舵人知晓,那时又逢夜深,卑职只知道大致范围,应该就在湖中的容岛附近。”

  杜昙昼望向湖面,远处千岛耸峙,在茫茫烟波中看不真切。

  国舅府。

  乔沅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今日,馥州城郊的延通寺有庙会举行,乔沅不是去凑热闹的,她是专程去上香的。

  这几天,她听说国舅爷夫妇一直在为她的婚事着急,四处寻找媒人打听消息。

  乔沅心中担忧,借参加庙会为由,想去求一求自己的姻缘。

  延通寺内。

  大量的游人都集中在寺外的庙街之中,今日并不是拜神的吉日,寺庙里的香客并不多,显得颇为清净。

  乔沅也想寻个求姻缘吉日来拜,只是若不赶上庙会,她没有来延通寺的借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个普通日子前来烧香拜佛。

  延通寺后殿,乔沅奉上了五十两的香油钱,作为庶出的女儿,这差不多是她一年攒下的月钱。

  她借灯油火烛点燃三支香,恭敬跪于菩萨面前,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

  她不求嫁个高门贵客,只求她那唯一的心上人,能够登门提亲。

  而她的父亲,也能应允这门婚事。

  许下了心愿,乔沅插上三支香,又跪下来,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信女愿倾尽一切,只求与心上人结为夫妇,白头偕老,两不相疑。”

  敬完了香,侍女柔真扶她起来。

  乔沅带着她往外走,难得出门一趟,本想同她去庙会上走走,也算凑凑热闹。

  谁知柔真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眼神还不住往延通寺的后院房看去。

  “你怎么了?”乔沅也好奇地探头看了几眼:“见到谁了?”

  柔真有些疑惑,眨眨眼道:“沅娘,奴婢好像见到奴婢的亲爹了。”

  柔真的爹就是乔府的管家。乔沅道:“他会出现在寺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说不定也是来进香的。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被他知道我来求姻缘,告诉了爹娘,只怕要被他们责骂了。”

  乔沅拉着柔真往前殿走。

  柔真却松开了她的手:“沅娘,你不知道,这几日他天天往外跑,奴婢的娘亲问过几次,他都说来延通寺上香。可你也看到了,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哪里是上香的模样,奴婢怀疑他是来偷人的!”

  柔真向乔沅福了福身,道:“还请沅娘在此等候,奴婢追上去看看,看他到底是和哪家的狐狸精私会!”

  说完,扔下乔沅,一个人跟了上去。

  柔真身材纤细,个子不高,走起路来半点声音也没有。

  她就不远不近地跟在管家后头,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往后山而去。

  延通寺临山而建,越往后院山势越高,沿途一直要上台阶。

  柔真的体力不如管家,连着爬了几段石梯后,渐渐有点跟不上。

  管家脚步极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前方。

  柔真心里升起一股执拗,她不愿无功而返,非要找到那个勾搭她亲爹的女人。

  她停在原地,撑着膝盖缓了缓,待气喘顺了,朝着管家消失的方向继续追了上去。

  后院房屋众多,柔真来到一处空旷地带,面前有好几座院房相连,她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前方有扇木门突然被推开,发出咯吱一声响。

  柔真无处可躲,便藏在了旁边的一鼎落地大香炉后头,微微探出一点头,朝开门的地方看去。

  从门里走出来的正是管家。

  管家行色匆匆,扒着门边朝四周望了几眼,没见到柔真,也没听到任何人的动静,于是从屋里走了出来,原路往山下去了。

  柔真心道:好啊!那女人是不是就在屋里?瞧我给她抓个正着!

  她一时义愤上头,不管不顾,直接向那间房子跑了过去。

  砰地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间不大的藏经室,室内摆放了许多木架,木架上是各种各样的经卷。

  柔真不识字,也不管经书,径直往里走去,一心想要找出那个女人。

  走到经室最里面,柔真见到了一张木榻,却没有看到人影,料定那女子必是躲了起来。

  正打算沿着木架一道道找过去,忽听得背后传来脚步声。

  柔真大喜,娇声一喝:“看你往哪里逃?!”

  刚转过头,一道黑影突然从暗处窜至她面前,柔真一愣,下一瞬就被人打晕过去,不省人事。

  乔沅站在观音殿外,左等不来右寻不着,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要是再不回家,只怕要被爹娘责骂。

  又担心柔真会不会已经撞破了管家的奸情,正在被她爹责打。

  手帕在掌中绕了几圈,乔沅心一横,决定去后山把婢女亲自找回来。

  看在她的份上,管家就是再恼羞成怒,应该也不会打骂柔真了。

  乔沅疾步爬上了石阶。

  她脚步轻快,体力也不差,很快就来到了方才柔真躲避的香炉后。

  可她也和柔真一样,面对面前众多房屋,一时不知该从哪里找起。

  前方,一扇木门后头,似乎传来了几声响动。

  乔沅循声望去,见那里无人出入,却有动静传来,暗想会不会是柔真在和管家争执。

  她无意知晓别家的私事,缓步慢慢朝发出声音的房间走去。

  越靠近木门,里面的动静就越明显,乔沅听不出是什么动静,只觉得闷闷的,像是说话声,又像是木板遭到敲击的声响。

  乔沅不知为何蓦地感到心慌,她低低喊了几声柔真的名字,里面的动静马上就停了。

  乔沅作为国舅夜家的女儿,没见过什么危险世面,听到动静停了,也不解其意,又向前走了几步。

  “柔真,你在里面么?”

  房中没有任何动静。

  乔沅不是个莽撞人,她没有马上推门进去,而是弯下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的窗户下,悄悄探出脑袋,隔着窗户纸往里头看。

  窗户纸上有一道小小的细缝,从那里,乔沅隐约见到里面是个藏经室,除了经书以外,好像别无他物。

  正当乔沅纳闷刚才的动静是哪里发出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阵物体的落地声。

  紧接着,双手双脚都被反绑的柔真,像蚯蚓一样蠕动出来,想要逃向门边。

  乔沅大惊,立刻想要推开门冲进去解救。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闪现在她身后。

  乔沅刚一回头,还没看清来人样貌,就被手刀击中后颈,晕了过去。

  临淳湖边。

  冉遥叫人驾来的船终于来到岸边,众人正准备前往容岛附近一探究竟,有人骑马从官道上飞奔而来。

  人还未至,喊声已经飘了过来:“大人!不好了!川县铁矿塌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