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不知名处。

  “黄石水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及时。”

  “他虽然嘴牢,但架不住安灏禹太狡猾了,看来是在徐子轩身边太久了缘故。”

  “哼。子弹有问题吗?”

  “他们一定以为是NSG-1警用狙击步枪,让自以为聪明的安灏禹慢慢查吧,查来查去他什么也查不到。”

  “胜不骄......”

  “是,父亲。”

  “那起事故,没有你预想中的那么顺利吧。原本按照辖区制,仓山县交警大队就可以结案,偏偏连市局交警支队也惊动了,而且还找到刑侦支队介入。”

  年轻人沉默了。

  “胜不骄后面那句是什么?”

  “败不馁。”

  听出年轻人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服气的意味,银发男人略微挑眉:“你有话说?”

  “父亲,不让警察发现,的确是本事;但如果能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那才是真的本事。我还年轻,应该多历练、多学习,总归没有坏处。”

  “你这么说,我倒是要好好拭目以待了。”

  “是。”

  “还不走?”

  年轻人仰起了头:“父亲,张文佳她......”

  “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

  “可......”

  年轻人的脑海中浮现出调查纹身店老板中毒时发现的一些奇怪之处,可高高在上的父亲却并不想听。

  “你走吧。”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

  时隔一个多月,徐娅琳再次坐在了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只是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走不了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警方的问询争取有宽大处理的机会。

  “我们只是想摆脱目前的生活......错的不是我们,不是吗?”

  “错的的确不是你们,但你们杀了人,这一点也毋庸置疑。”

  “我们......”徐娅琳无奈地摇头苦笑,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声音也有些哽咽:“想喘口气,想活着喘口气,真就这么难吗?”

  正如他们不该把承受的不公强加在你们身上,你们也不该把自己所受的苦难用这种方式......徐子轩双唇紧抿,到底没忍心把这句话说出口。

  大道理谁都会说也谁都能说,但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日子有多煎熬。

  难道,真让她们被逼到自杀才行?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认识黄石水的?”

  “一个网站,叫......心理咨询室。看起来很正规......”

  “就是在网上咨询?”

  “一开始是的,然后黄医生.....就让我去了江南湾的那栋别墅。你们也看到了,他的工作室里挂满了各种证书、奖杯,我根本没有怀疑。”

  “那些东西我们都核查过了,全部是假的。黄石水连普通的心理咨询师都不是。”

  “我真的不知道......”

  “你和黄石水联系的过程中,有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奇怪的话?奇怪的词?”

  “奇怪的?”

  “比如,牧羊人?比如风筝?或是,绵羊之类的?”

  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徐娅琳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但他倒是和我说过一句英文,有好几次。”

  “英文?”

  “What It Is That We Do。”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唐支队、徐队,我让技术科查了刚刚徐娅琳说的那个叫心理咨询室的网站,但是个镜像网站,现在这个镜像已经没有继续挂在上面了,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见肖明、安灏禹都不明白自己说的这个“镜像网站”是什么意思,夏雪又解释道:“就是一个和原网站一模一样的网站,可以实时更新,而且可以在原网站的基础上为所欲为,甚至想让浏览的人看到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这么一说大家心里明白,眼下这条线索是断了,不免都有些神情恹恹。

  也是,从捕蛇人“许岚”开始,到“牧羊人”魏操、李俊,再到“牧羊人”黄石水,每次眼看可以抓住关键人物,却都会被人抢先一步。一次算了,两次三次下来,真的很难让人不泄气。

  “还有,”安灏禹一边摸出手机搜索,一边问大家:“徐娅琳说的什么What It Is That We Do,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网上翻译的是‘我们做的是什么’?这......还是不明白啊。”

  看着张小墨从安南市龙绣堂纹身店传回来的2014年的顾客登记簿,徐子轩没有将注意力集中在记录黄石水信息的那一行或是那一页上,而是极为耐心地整个登记簿一页一页挨着翻完。

  末了,他把登记簿摊在会议桌上,招呼大家看:“你们看,虽然这本登记簿每页的表格都没有编序号,但我数了一下,每页都有20行,不多不少;而且目测之后发现每行的行间距都是等宽的,不多不少,但只有写有黄石水的这一页,有21行,行间距在有黄石水的这一行,上下几行都要窄些。”

  其实,登记簿上并没有直接写黄石水的名字,而是在姓名这一栏写了个“黄”字,来电预约的号码“13XXXXXXXXXX”虽然是个空号,但地址这一栏又写了“安塬江南”四个字。

  这任谁一看,都知道是黄石水。

  唐延皱起眉头:“黄石水这一行,是有人故意增加的?”

  “这么说来,”肖明似想起什么来了:“这个纹身店的老板马陆,当时在安南市公安局配合我们问话时说,他是在平州市家温泉酒店碰到的两个有绵羊纹身的人。”

  虽然安灏禹同样认为马陆在温泉酒店看到的其中一人就是黄石水,但他却摆手道:“这就更奇怪了。如果黄石水早在2014年就去他的店里纹过身,那他肯定对那只绵羊纹身有印象。黄石水的黑色绵羊纹身就在他的花臂下面!”

  “徐队,如果我们当时没有把安南市食物中毒的事情让陈劲佯装无意提供给徐娅琳,她就不会去找黄石水。但是,凭着小墨在纹身店找到的这些信息,我们找到黄石水其实只是时间问题。”唐延越分析也觉得奇怪,他不禁朝徐子轩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所以,你是说......”

  “对。”徐子轩看着他,缓缓地点了下头,笃定道:“有人在帮我们找到黄石水。”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

  徐子轩不自觉地沉默了下来。

  难道,是打电话让唐延去安南市的父亲,安泽文?

  会议桌那边,同样沉默下来的还有安灏禹。他脑海中不知怎么回事,不自觉地就回想起黄石水临死前的那句话——安灏禹......怎么,还没查到纽扣上指纹是谁的吧?你动动脑筋呀。

  很显然,黄石水是知道的。

  是谁?这个人究竟是谁?

  Z省云中市,城郊,某咖啡馆。

  调暗了桌灯,更加柔和的光线似乎能让张文佳此刻愤怒的心情稍微缓和一些。

  “果然,”她仰头喝了口咖啡,摇摇头:“靠警方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其实她很想说一句难道都是群废物吗?可转念一想,徐子轩也是警方一员,只好忿忿然地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黄石水一死,他们再想深入查下去就更难了。”

  “废物!”好容易让警方找到了了牧羊人黄石水,但他的结局显然和捕蛇人许岚一样,逃不出被灭口的命运,最终张文佳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

  算起来,三哥和她认识已经很多年了,但还从没看到她如此生气过。在自己心里,她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似乎永远都保持着那份从容优雅,不会退缩、不会胆怯、不会着急,更不会感到害怕。

  好在,三哥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可以拿出来缓解此刻尴尬气氛的话题。

  “不过,这件事倒是证明了我们的判断。张老师,还有比黄石安隐藏得更深的牧羊人,一个、两个,或是三个四个,别让徐子轩亲自去查了,这太危险。要是有个万一,你我都掌握不了,其实我们完全可以......”

  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在张文佳心里最终化为一声无言的叹息:“人生在世,有些事必须亲自了结才能彻底断绝后患。否则,他一辈子都出不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文佳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那双黑色眼睛里仿佛有极致的空旷。这让三哥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似的,很艰难地才憋了句话出来。

  “张老师,最后那个人,还是让我去吧。您可是不能再......”

  “你同样也不能。”张文佳垂下眼眸听到这里,忽然果绝地打断了他的话,再抬起的眼眸有些冷冷的:“早在三十多年前,我就已经陷入沼泽,即使爬出来也面目全非,根本回不去了。所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于我并没有任何区别。”

  说着,她渐渐沉下了脸来,这是张文佳每每谈及那些人时才会出现的表情,阴鸷而冰冷:“更何况,那人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现在去死都算便宜了他。”

  有时,三哥认为自己十分了解张文佳,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也明白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但有一点他倒是十分肯定,那就是张文佳从来都不需要怜悯,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她都想一个人去解决。而自己需要做的,仅仅是在她每次转身时,能让她看到自己坚定地与之站在一起的身影。

  于她,足矣;于自己,也足矣。

  于是,当听到自己手腕上的秒针走过的声音时,三哥不再坚持,只是确认般地问道:“张老师,他给了你具体方案?”

  “给了。”闻言,张文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懒懒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闪烁的夜景:“只是我还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箭双雕。”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问,但张文佳却没给三哥任何思考和回答的时间就接着道:“瞧见没?”

  她的语气稀疏平常,就像随意地在说这一餐要吃什么似的。

  “那个傻乎乎的金丝边眼镜又在跟踪我,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