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来找过你吗?”
听到肖明的询问,徐子轩也收回了目光听田胜的前妻怎么回答。
“从来没有。”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摇着头愤愤然回答警察的问题:“他哪儿还有脸来找我?我们是因为一直没孩子才离的婚,那时候他到处说我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刚离婚那阵还恨不得拿着大喇叭满街嚷嚷,搞得我根本没脸见人,所以才想着赶紧搬了家离这种人越远越好。可现在......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绝后的人!”
听她这没好气的答话,想来是和田胜离婚那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肖明又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他父母一直在农村,都去世的早。”
“亲戚朋友?”
“哪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和他往来?”
肖明有些奇怪:“这怎么说?”
田胜前妻停下了手中削苹果的动作,歪着头仔细想了想道:“还不是因为他读初中的时候犯过事,成了少年犯进了两次少管所,他家那些亲戚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巴不得有多远就躲多远。”
“那你知不知道,田胜是因为什么事情进去的?”
“我没问,他也没说。”她一边把削好苹果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装进盘里,一边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多傻啊,听他说的可怜巴巴的,心一软就答应和他处对象,还和他结了婚。”
徐子轩忽然插嘴问了句:“他有动手打过你吗?”
“这到没有。”田胜前妻果断地摇摇头,然后把一一插上了牙签的苹果盘递到两位警察面前:“两位警官,吃水果。他就是成天嘴里都是不干不净的,嫌弃我不能生孩子,用现在的话说应该算是语言暴力吧。”
“你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和什么人来往的比较多你知道吗?”
田胜前妻仍然还是摇头:“他在家基本不说在外面挣钱的事情,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只要别人不说,我就不会主动去问。”
“有没有什么朋友时不时到你们家来?”
田胜前妻一如既往地摇头:“没有。”
起身告辞的时候,徐子轩又重新将目光饶有兴趣般投向了奖状墙,见状,田胜前妻倒是十分骄傲地微微挺起了胸膛:“我两个女儿从幼儿园开始就送到私立学校去了,您看,这都是这些年得的奖,有奥数竞赛、全省作文比赛、钢琴考级、舞蹈考级、围棋比赛、英语竞赛......”
“您真是培养出了两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忽然,徐子轩话锋一转,指着垃圾桶旁的一摞书问道:“所以您平时是不准她们画画,或是看这类漫画书的吗?”
“哦,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家不看电视、不玩电脑,包括我和孩子他爸的手机也只有通话短信的功能,都没买智能机,这不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嘛!”说起对自家孩子的教育理念,田胜前妻一改挤牙膏式的回答一口气说了挺多:“不过说起这些没用的杂书,确实有点奇怪。上个月学校放假回来的时候,两个女儿说是我一朋友送到学校的,但后来我一一问过却都说没送过,所以这才准备拿出去扔了。”
不知怎的,徐子轩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自己和安灏禹陪着苗苗在花园里挖蚯蚓弄得满脸是泥的场景,他微微蹙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那些画册是秘密花园系列的绘画本其实有一定的减压作用”咽回了肚子里,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生活方式,不赞同、不理解,但应该尊重。
离开田胜前妻的家,直到上了警车肖明才问他:“徐队,您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好像被传染了似的徐子轩默然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种感觉,好像田胜是故意要离婚的。”
“他是故意的啊,田胜以为前妻不能生孩子嘛。”
徐子轩扬了扬眉:“如果他那么想要个孩子,那为什么在离婚之后却一直没有再婚呢”
“他肯定是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原......”肖明忽然收了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他又到处造谣中伤他前妻,所以您才说感觉田胜是故意找茬离的婚,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去纠缠过对方。”
“田胜前妻家的教育方式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是谁会给两个孩子送去两套根本不会被她们父母接受的绘画本和漫画去呢?”
“徐队您是怀疑,送书的人,是田胜?”
“小明,你说会不会这么一种可能:田胜之所以想方设法离婚,是因为他清楚自己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最近却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忽然想去看看前妻的孩子?因为他也曾幻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对优秀的女儿。”
“这......”
虽然提出了这种假设,但似乎对现阶段的案情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帮助,徐子轩摇摇头把这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抛出了脑海:“我们先回队里去吧,看看灏禹和唐支队那边都有些什么收获。”
Z省云中市,看守所。
“袁毅,你明天......这时候申请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袁毅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颓败,他不是不想对安灏禹或是徐子轩说,可好几次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最终却还是没有勇气。或许是一旦说了,他就要面对自己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周春来、李瑶、尼克.马丁......这些无辜的人其实就是自己害死的,自己其实和其他的杀人犯并没有什么两样,这一瞬间袁毅真正感到了恐惧,因为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一点点机会去赎罪,也最终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
他沉默了好一阵,然后抬起一双年轻却眼神空洞的眸子,缓缓开口:“安队长,把录音笔打开吧,我想和你说说牧羊人.....”
——即便从袁毅记事以来,他几乎就一直过着冰火两重天的日子,一方面母亲、姐姐对他百般呵护,另一方面父亲、母亲对姐姐百般凌虐,自从他偷看到那些不堪的画面,父亲就会把他拖到地下室,逼他站在角落里,逼他亲眼看着......他不敢上前阻止,不敢说不要这样,不敢报警不敢求助,因为姐姐会被欺负的更惨。他能做的,似乎只能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后哆哆嗦嗦地等待着关门声响起,最后冲到姐姐身边和她抱头痛哭。
可儿时的日子过得再不好,但优越的家庭条件让袁毅在物质上从未少过什么,甚至得到的都是当时最好的。他吃过很多种糖,可却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棒棒糖,尽管它包装的很土气,尽管它是杀死自己父母的男人给他的,尽管屋里那两个人已经被刺伤到血流满一地,奄奄一息。
“小毅,你去街口那边的游泳池外面等我。”
“你为什么杀死他们?”袁毅站在边上,背靠着关上的屋门,嘴里因为正含着一支棒棒糖而显得吐字有些不清不楚的:“他们也和我父母一样,都是做了那些坏事的坏人吗?”
“他们做的......”男人抬起手抹了把脸,手上的鲜血擦在下颌和侧颊处,衬得那半张咧嘴笑开的脸如同嗜血恶魔:“更坏。小毅,把你嘴里的糖给我,还有你手里那张糖纸。”
袁毅不禁打了个哆嗦,却十分听话地把棒棒糖和糖纸递过去,然后打开屋门离开了这里。老老实实地站在文化宫的游泳池外,里面那些玩水的孩子们笑得十分开心,他漠然地听着,不想注意力却被一个正吃着娃娃头冰淇淋的高年级男生吸引了。
袁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杀死自己父母的男人时常看的那张照片里的那个人。
......
“叔叔,你不是说要在这里找一个人吗?”
“接不到了。”
“为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从衣服兜里摸出了一枚黑色纽扣,低下头沉默地看着,似乎带着恨意。
“那叔叔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想不想出国去?”
“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不行,你已经选择我了,你这辈子就只能听我的话。不然你的姐姐......”
“我听我听!我想出国!”
......
“他让我和你联系,你如果想做点什么,我们都可以帮你。”
看向相框里那张与姐姐小时候的合照,袁毅缓慢而坚定的开口:“我要报仇。”
“报仇?”电话那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不惜一切代价?”
袁毅几乎要将手中的电话捏碎,他点点头重复道:“不惜一切代价。”
“他当时送给你的那张糖纸还在吗?”
“在......”
“袁毅,你为什么会一直保存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袁毅用脑袋夹着电话,然后伸手把相框打开,从背面拿出了一张被压得十分平整的透明糖纸:“只是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总会有用的。”
“确实会有用处。”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变得更加低沉了,仿佛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现在起,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你,你是谁?”
“牧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