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的腰受过伤,有旧疾,他最后提出来让周明曲给他捏一捏,他就把黎文亮的所在告诉周明曲,不过他只能告诉一个大概的方位。
“好了没?”周明曲问。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李楠舒服得发出了很多愉快的呻-吟,有点不舍地把衣服放下来,重新穿上防弹衣,“周医生你这手劲太可以了,还有下次吗?”
周明曲皮笑肉不笑地说:“下次再说吧。”
李楠遵守约定,告诉他黎文亮被软禁在了一个老小区里,这个小区离科研院差不多十分钟步程,在一个地铁口附近,外墙上有小孩子的涂鸦。
至于具体是哪个小区,在小区里的哪一栋哪一层,李楠就不肯说下去了。
得知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周明曲跟他道了谢,两个人又走了回去。
走回去后,周明曲才终于察觉到温苍脸上的不悦。
温苍平时不太会把心里的负面情绪表现出来,顶多是话会变少,不过在周明曲眼里他是开心是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明曲刚想出声安慰一下他,李楠那家伙又很没眼力见地跑过来,给周明曲递了瓶矿泉水:“周医生,我看你给大家都拿了水,自己怎么没拿哟?”
周明曲接过水,突然朝他一笑:“你刚刚不是想问我们什么关系吗?”
李楠愣了愣,看一眼温苍,又看一眼他:“什么关系?”
温苍还在调整自己的情绪,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猛不防周明曲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去,嘴唇相贴,把他吓了一跳。
周明曲也就是轻轻贴了一下,他也不敢做得太过火,松开温苍,对着已经吓呆的李楠问:“现在懂了吗?”
李楠也不知道是懂没懂,反正是连话也说不出来,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这个举动没有避讳其他人,所以几乎全队的人都看见了。
周明曲不是会在乎这些眼光的人,他只在乎温苍高不高兴。
温苍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发懵地眨着眼睛,周明曲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气是消了。
严佐对于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调情有点无奈,在温苍背后幽幽地说:“干正事儿。”
周明曲把自己从李楠嘴里套出的情报写在一张白纸上,轮到温苍巡逻的时候,他带着周明曲走到了被他留下缝隙的推拉式窗户附近。
“我们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就可以了吗?”周明曲小声问温苍,“他让我们之后别掺和进来,我们就真的一点忙都不帮吗?”
“他已经变了,和你一样,和我一样,”温苍从他身后伸出手,包裹住周明曲捏着纸条的手,“但有件事情没有变,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可靠,相信他吧。”
周明曲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把纸条塞入了窗户的缝隙中。
往回走的途中,看到周明曲还是有些不能释怀的样子,温苍提醒他:“他最后不是还托付了一件事情给我们吗?”
周明曲把这件事忘了,停下脚步问:“什么事情?”
温苍失笑:“他让我们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忘了?”
周明曲想了想,不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纪英的语言能力部分丧失,他说的话确实难以理解,当时他说的话是这样的:“你们,小心,不要,参与来,后面,危险。”
周明曲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可是周明曲以为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继续参与寻找黎文亮的事情,听不出这话的意思是要他们保证自身安全。
经过温苍的提醒,他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周明曲觉得现在的纪英已经不一样了,他好像在慢慢地编织一个巧妙的“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周明曲还不能确定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贸然闯入局中,恐怕会把自己也陷于危险。
就好像刚刚在科研院里,周明曲被丧尸袭击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周明曲就觉得纪英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人不一样了。
变得更锋利,也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周明曲现在只希望纪英能保留住自己的理性,否则像这样一个人,一旦他想和所有人为敌,到时是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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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古兴市内出现感染的案例,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钟志川几乎没睡过觉,非常伤神。
地下灾民区这几例感染爆发得很突然,但是又刚好处在巡逻兵的巡逻路线上,全都被及时处置了。
至于科研院,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钟志川就临时调配了一支刚从外边回来的特战队,进去查看情况。
根据报告,科研院里全部研究员遇难,唯一一位实习生尸体严重毁损,驻守在科研院的部队也全军覆没。
除了实习生以外,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活死人。
本来,钟志川应该下令寻找感染源,这是最为迫切的任务。
但是他后来稍作思考,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增派了几支武警队伍,配合特战队进入科研院对活死人进行清剿。他们把所有尸体抬出来一一比对,全都对得上身份。
奇怪的是,里面没有一具尸体属于实验体。
实验体失踪了。
这让钟志川精神紧绷起来。
如果是像他儿子那样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钟志川当然会绞尽脑汁找到方法困住这样一个人。可是钟志川特意做过背景调查,这具实验体的身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根本不具备脱逃的本领。
在这个关键时刻,钟志川只能懊恼自己轻敌了。
懊恼也无济于事,他现在基本可以断定感染的发生和实验体有关,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具实验体。
与此同时,他还必须派员安抚灾民区的居民,感染的事情已经在这些人之中传开了,钟志川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引发居民暴动之类的二次灾害。
这样看来,人手显然不够了。
如果要说谁能以一当百,他能想到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人了,而这个人现在正被他关在禁闭室里。
钟志川从无数报告堆成的纸山中起身,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出办公室。
在即将踱出去的时刻,他站住,又慢慢踱回来。
来来回回踱了几圈,钟志川缓慢地迈开步伐,同时低头思考着。
科研院的覆灭,灾民区零星的感染案例,失踪的实验体,部队人手不足……
无论哪件事情单拎出来,都是非常严重的紧急事件。
可是拼凑在一起考虑,却让钟志川觉察出一些异样。
如果活死人病毒真的在古兴市内爆发开来,甚至不需要一天,就能让这个城市彻底完蛋。
但现在,居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钟志川隐约觉得有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这个存在企图恐吓他,逼迫他,引导他产生人手不足的危机感,至于目的……
钟志川在门口顿住了脚步,过了片刻,终于抬腿迈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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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禁闭室外,钟志川一眼看到自己的儿子放着饭菜不吃,已经把自己的两只手都砸得变了形,血糊糊的有些瘆人。
钟志川走了过去,在禁闭室玻璃门前的椅子上坐下。
钟雪秦脸色铁青,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多办法,可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又不是超人。
父子两人对视了很久,钟雪秦在禁闭室里关了这些天,性子也慢了下来,冷冷地看着钟志川,一言不发。
最先开口的还是钟志川:“实验体失踪了。”
他这么一句话,就让钟雪秦站了起来:“你们把他怎么了?”
钟志川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钟雪秦磨了磨后槽牙,盘腿坐下来,抄起手边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碗,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饭是普通的米饭,没有肉,只有一盘带着肉腥味的炒菜,对于在外头吃惯了饼干面包的钟雪秦来说,这些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可他还是食之乏味,只想快点听到钟志川带来的消息。
一直等到他吃完,洗了手,把手上的血污洗干净,重新坐回到玻璃门后边,钟志川才开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钟雪秦没想到自己苦等来的,居然是个疑问句。
“朋友。”他说完后,又沉默了很久,似乎没有说完,钟志川也陪着他沉默。
“男朋友。”他补充。
钟志川的眼睛慢慢瞪大、瞪大……到最后眼角都要开裂了,他的声音却轻飘飘的:“什么意思?”
钟雪秦神色平静,对他道:“情人,爱人,伴侣……这里边有哪个词,是你能理解的吗?”
钟志川继续瞪着眼睛,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才缓缓收回晴天霹雳一样的表情。又过了几分钟,他突然笑了起来:“我他妈……白养了一个儿子。”
这种笑让钟雪秦汗毛直立,以前钟志川这么笑的时候,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眼下隔着一道玻璃门,料想钟志川也揍不着他,钟雪秦放开胆子问:“你说他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钟志川既没有揍他的意思,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可能是这些天操劳过度,反而没有了生气的力气。
钟志川为了这个国家,付出的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他的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起来抵住额头,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很久以后,钟志川把手放下,说:“他跟我来真的,是我小看了他。”
“他?”钟雪秦努力想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纪英吗?他做了什么?”
钟志川站起来,似乎不愿再透露更多,只说:“他想救你出去。”说着嗤笑一声,摆摆手:“就凭他,怎么可能。”
一直到钟志川走远了,钟雪秦都保留着惊呆的表情。
钟志川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的,但钟雪秦手臂上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冷却了很久的心又重新热切地鼓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