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晴，这周六李小莹的生日会，在‘界’酒吧办party，你来吗？”
“我就不去了吧，周末我打算去图书馆查些资料。”
“哎呀，你看你，都到大学了还把自己逼这么紧！跟我们一起去吧，适当放松放松也有好处！”
“我……”
“学习不差这一会儿，别说了别说了，周六一定去啊！到时我来找你咱们一起走！”
“要不我还是……”
“还是什么！就这么定了！”
……
……
安泽昊手里的手机已经握了差不多十分钟了，越握越紧，屏幕虽然已经黑屏，但稍稍一动就能看见页面停留在十分钟之前收到的一条信息上，是陆冉发给他的：晚饭后，社团活动，别迟到。
他不是在纠结去不去，而是在纠结去了之后有些话到底说不说。心里就像有一团黏糊糊的沥青，把心口糊得满满的不透气，必须找到松节油才能祛除，然而松节油就在陆冉那里。
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祭通常是最热闹盛大的校园活动，各个社团简直要使出浑身解数去准备这次的文化祭。
安泽昊心里有事装着，连晚饭都没吃就去了社联活动室，张牧带着几个干事已经在里面收拾东西了，环顾四周，陆冉还没来。
“来啦，你先去帮我把电脑里的活动文案打印几份出来吧，一会儿等人齐了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文化祭的活动方案。”张牧招呼着安泽昊。
社联活动室其实就是个小型会议室，一张大会议桌，一台投影仪，桌子角落还摆着一台电脑。安泽昊走过去也没坐下，就这么站在那儿猫着腰操作着鼠标。眼睛虽然看着屏幕，可脑子里还是乱的，分心走神也没注意身后走近的人。
“打印机没放纸。”陆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安泽昊回了神，这才低头注意到电脑屏幕上打印机缺纸的提示。
陆冉帮着续好了纸，起身看了他一眼，倒是笑了：“想什么呢？”
“想你。”
的确是实话，就看怎么理解了。
安泽昊退到旁边，一时间只有打印机工作的声音。陆冉刚刚的微笑就这么定格在脸上几秒钟，然后耸耸肩，语气里满是遗憾似的：“那看来不是什么开心的记忆，辛苦你了。”
安泽昊只是望着陆冉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例如他想要的“松节油”，可惜看了好久也没什么发现，还是失败了。
打印机停止了工作，安泽昊拿起文案：“我想的是，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看见老师你的另一面，总觉得你…不应该像看上去一样平平淡淡没有故事。”
陆冉又笑了，接过安泽昊手里的文案，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今晚的社团活动主题就是，围绕校园文化祭想出社联要出什么形式的作品来迎接。张牧主持着会议，陆冉在一旁给予种种意见和建议，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还挺热闹。
除了一直神游的安泽昊以外，大家都还挺积极的。只有他坐在会议桌的末尾，总时不时地偷看陆冉。就在他第不知几次斜着眼睛看向陆冉的时候，发现视线竟然对上了，一慌张，手里的手机摔在桌子上，“啪”的一声，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张牧。
“安泽昊你是想到什么新的点子了吗？说来听听。”张牧倒是求贤若渴似的以为他要发言。
安泽昊连会议主题还没弄明白呢，有些尴尬地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正经句子，陆冉突然就接了话：“不如先听我的吧，我倒是觉得你刚才说的舞台剧不错。”
被巧妙的化解了尴尬，安泽昊也不敢走神了，专注听大伙的讨论，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认真分析文案的时候，有一双眼睛开始时不时的反过来偷看他，眼神若有所思。
有了陆冉的赞同，张牧开始着重讨论关于舞台剧的问题：“如果表演舞台剧的话，我建议咱们要有些创新，包括剧本和表演形式都要和传统意义上的舞台剧有区别，不然也很难在文化祭上出彩。”
“剧本首先就得精彩，得找个文笔好的来写。”
“文笔好的都在文学社了，咱也不能厚着脸皮去人家那儿借人啊，毕竟这次是各个社团之间的比赛。”
“诶诶，我认识一个人，文笔没得挑儿！”一个小干事突然想起来。
“谁啊？”
小干事道：“今年大一土木系来了个人才，据说是高考状元，叫朱晴，人家什么社团都没加入，就为了一心扑在学习上，听说她高中时在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文章，文笔相当好。咱叫她来帮忙写个剧本，肯定没问题！”
张牧听完眼前一亮，赶紧问这小干事：“你这消息靠不靠谱儿啊？”
小干事一拍胸脯：“我靠！我哥们儿是她同班同学，肯定靠谱儿！”
“那就太好了，明天你去帮我请朱晴过来社联，问问她能不能先帮咱拟个大纲。”张牧又看向陆冉：“陆老师，你看怎么样？”
谁知，这次却换成陆冉走神了，张牧叫他时，他正斜着眼睛看着安泽昊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被叫到，有些茫然：“嗯？…怎么了？”
“陆老师要是没意见，咱要不就先按舞台剧准备着，我认识做服装道具的朋友，到时候可以帮上忙。”安泽昊抢在陆冉前面说了话，这次换做他帮他化解了尴尬。
张牧点点头：“那就太好了，今天先这样，等明天我跟朱晴谈完了再说，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间地点来开会，文化祭之前大家辛苦一些，好，今天就散了吧。”
大家三三两两地出了会议室，张牧收拾完文件，看了一眼留在最后的两个人，其实他不是没看出今天安泽昊和陆冉的异样，只不过有眼力见儿的选择装傻罢了，所以收拾完东西之后，跟陆冉打了个招呼，又拍了拍安泽昊的肩膀，赶在两人之前先一步离开了会议室。
冯纪元最近没来，安泽昊便接替了他的活儿，等大家都走后关电脑，关投影仪，一抬眼，发现会议室里只有陆冉站在门口，好像在等他。
“忙完了？”陆冉问道。
安泽昊又看了眼都关好的窗户，点点头。
“跟我来。”陆冉说着，转身就出了会议室。
安泽昊也没说什么，跟在他后面出了门，还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哪儿，结果一路来到陆冉的办公室里。陆冉在他前面，头也没回地说着：“把门带上。”
安泽昊只得回身去关上门，为了打破这一晚上的尴尬气氛，他还不忘耍几句贫嘴：“一个老师大晚上的把学生带到自己办公室，还关上门，陆老师，你不怕人说闲话啊？”
“你不是想听故事么。”
安泽昊再次回过身时，陆冉已经站在办公桌前，手中托着摆在桌上的那张照片，他举起来展示给安泽昊看：“希望你听完故事之后，你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会得到满足，不再像最近这样别扭了。”
安泽昊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陆冉，确定他并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要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想听什么？”
陆冉推了下眼镜：“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我时间不多，你是想听原因还是想听故事？”
安泽昊默默地看着陆冉似乎十分真诚的眼睛，半晌，回答道：“我都想听，只要你愿意讲。”他坐在椅子上，试图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其实心里慌乱极了。
陆冉将照片摆好，手指轻轻拂去表面的灰尘，眼神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开口道：“你知道照片里的女孩是谁吗？”
“嗯…你女朋友？”安泽昊随口说着，他不打算向陆冉透露他已经知道陆敏的事情，尽管可能他也猜到了。
“她叫陆敏，是我妹妹。当初父母给我取名‘冉’，希望我能像初升的太阳，行事稳重柔暖，做一个温和，时刻知道感恩的人。后来我妹妹出生，他们就给她取了个‘敏’字，希望她既能聪敏，又能敏捷果断，不骄不躁。”
陆冉说着说着，脸上好不容易泛起的在回忆里的一丝笑容，慢慢消失了：“然而，这样聪敏漂亮的女孩儿，两年前，在她刚刚踏进大学校园没多久，就将生命终结在了这个地方。”
他转过头看向安泽昊，安泽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没有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冷厉的憎恨：“这个世上存在恶魔，他们生于阴暗的泥沼，潜伏在你周围每个角落，他会趁你不备，活生生地夺走你的所有幸福…”
陆冉眼眶微红，沉着嗓音，转头又看向照片里的女孩儿：“我那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妹妹，就被这样的恶魔捕获，惨遭欺辱，甚至，连尸体都残破不全……”
陆冉说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近乎一种自嘲地笑：“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被警察叫去认尸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他们将一堆零散的尸块拼凑在一起，叫我认出那些是不是我妹妹，你说，多可笑啊！”
“而且最可笑的是，那个把她变成这样的恶魔…居然是我的班上，被我亲自教出来的，成绩最好的学生…”
陆冉的语气从始至终没有变化，就像是真的在讲述一个故事，而他并不是故事里的主角，但安泽昊听得出，他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着，眼尾是红的。他看着陆冉的样子，不知怎的，心揪着疼，在陆冉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洒满了落寞，安泽昊觉得，这不是他应该有的。
故事讲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去了不知多长时间，连时钟的钟摆声都大得出奇。最后还是陆冉先打破了沉默，他好像是突然从故事中走了出来，又换成了平时的样子，冷漠却不冷厉，转头看向安泽昊的时候，眼角的红色已经消失，重新变得温和平静：“这就是我的故事，听完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安泽昊微微皱眉：“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陆冉却笑了：“只是希望你以后安放在我身上的好奇心，可以少一些。另外，还有你的邻居哥哥。”
“我的邻居哥？…”安泽昊突然反应过来：“哦，你说陈枫啊，他…”
“他能知道的必然不比你少，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说，曾经的受害人也许的确会因为报复而成为下一个凶手，但行凶对象必然和之前的凶手有关，而不会是另外一些无辜的受害者。”
安泽昊想了想道：“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言外之意理解为，你不会杀害其他无辜的人，但可能会杀了之前那个凶手来复仇？”
陆冉又笑了，有些无奈：“这件事法律已经替我做了，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可做的，这两起命案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和陈队长都可以不用再研究我，不然就是浪费时间。”
刚要点头，安泽昊忽觉不对，听这话的意思，难道陆冉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警觉地看向陆冉：“什么叫…我和陈队长？”
陆冉耸耸肩，不以为然：“你不是喜欢侦探游戏吗？最近你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德行，我知道，你在怀疑我。”
呃…“侦探”这个说辞，是当初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不过倒也幸亏挖了这个坑，不然还真没办法跟陆冉解释自己为什么对校园里的案件这么上心。
安泽昊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老师，该宵禁了。”
陆冉也看了眼时钟，点点头：“你回去吧，今天的睡前故事有些沉重，希望你不要被影响，做个好梦。”
刚要出门的安泽昊站在门口顿住脚步愣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回办公桌前，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陆冉，一脸认真地说道：“其实…这也正是我要跟老师你说的，你跟这样的故事一点也不相配，伤心和自责会让你做噩梦。记忆这种东西，不管怎样都会存在着，所以还是把它封起来吧。”
陆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泽昊又突然俯下身，凑到陆冉的耳边，两人的距离仅仅一二厘米，他咧起嘴角笑了笑，小声道：“还有，不知有没有人说过，老师你的眼睛真好看！”说完这句话，安泽昊嗖地就跑走了。
“你也做个好梦啊陆老师！”
走廊上传来他渐远的声音，陆冉对着他跑走的门口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睛，拿起桌上的相框慢慢擦拭着，却不知为何嘴角微微上翘：
“这小屁孩儿…”
……
……
张牧和朱晴的交涉很成功，这个状元学生同意帮社联写一个剧本大纲试一试，可是就在下周一的交稿日，朱晴却迟迟不见身影。
当初提议让朱晴帮忙的那个小干事心里有些没底：“她不会是反悔了吧？”
张牧微微皱着眉：“按理说不会，我之前跟朱晴聊天的时候，觉得她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再等等吧，也许有事耽搁了。”不过显然，他的语气也没底。
大家边讨论文化祭的其他事宜边等朱晴，结果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主人公还没出现。安泽昊跟那个小干事说：“你哥们儿不是朱晴同班同学么，要不找他要个电话，咱别干等着了，万一她忘了呢，打个电话问问。”
“对对，我找他要。”小干事忙掏手机问他哥们儿要电话，结果还没要到电话，就从他哥们儿口中得知，朱晴失联了，周六去参加了一个同学聚会，然后就没人再见过她，已经两天了。
“界”是这个城市最火的酒吧，也是夜晚最混乱的放纵之地，二楼最里面的几个包间，是不对外开放的，却总有几个人随意进出着。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从里面出来，看见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便打着招呼：“嗨，Lily！”
Lily没回答，只使了个眼神儿，男人心领神会，亲了一下怀里的美女：“宝贝儿，你先去车上等我。”待美女走后，他跟着Lily走到一边角落，掏出一根烟吸着，吐出个漂亮的烟圈。
Lily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躲开，只是低声道：“蝎子递信儿说，条子已经查到了两年前的陆敏案，咱们最近要不要暂时停一停朝海大学的生意？”
抽着烟的男人听完，不懈地一笑：“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怕什么！”
“可是…”
“Lily，你最近怎么胆小怕事起来了！你告诉蝎子，给我盯住了条子那边的动静，一天没直接查到咱们，就一天不能停生意！再说了，他们最近这么多命案没破，且得忙一阵儿了！”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