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沉辞>第21章

  花姐点了支烟,缓缓地抽了一口,“都先说说你们各自的情况吧。”

  打头炮这事轮不到汤冉,汤冉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和黄怡乐打了一眼对视,两人客气地笑笑,错开视线。

  姐妹们面面相觑,坐在黄怡乐旁边的女生起了个头,“我有几个熟客和奚宜认识,听说这事之后退了我几个单,生怕被查出来。”

  “我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现在只能靠其他组的介绍干活儿,新人也不敢接单,没经验,胆子没练开,就怕介绍来的又是个变态……”

  几个姐妹挤眉弄眼,看着花姐,语气试探,“这奚宜出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意外,我听说那个凶手是变态,因为女朋友出轨,所以想以此报复女人。”

  “而且警方现在都还没结案,会不会是查出什么了?”

  “是啊花姐,出了这档子事,总得告诉我们那个客人到底是谁好让我们排个雷吧?”

  花姐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拿冷眼扫了那几个人一眼,房间里顿时没人敢吱声。

  花姐夹着烟,嘴里呼着缕缕白烟,看了看正靠在椅背上拿手捂着小腹缓解疼痛的汤冉,“小冉,你平时和奚宜走得最近,你对这事怎么看?”

  汤冉神色厌厌,似是越发不舒服了,转了一个方向靠坐着,这一移动,她那V字领的红宝石项链十分明显。

  花姐盯着那红宝石项链暗暗咬牙——这个女人向来不知道收敛,有什么好货就往身上带,跟个炫富的花孔雀一样虚伪。

  汤冉说:“奚宜性格柔弱,人长得好,活儿想必也是不差的。碰上这种事只能说她运气不好,摊上了一个变态。我觉得为了我们姐妹的安全,还是要先想找出这个人,这是不是要查一下当初他的引荐人是谁?”

  “……”

  花姐脸色瞬间僵了僵——这不明摆着将问题抛回给她了麽?!

  像这种熟客推荐机制是组织里的机密,组长以上的级别才有权知道——这个凶手背景干不干净另说,就怕背后牵扯到什么大人物,若是问到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后被怎么灭口的还不知道。

  黄怡乐与花姐的关系最亲密,见气氛有些微妙,开口道:“我知道这个客人,当时我看到过他的申请,只是个普通会员,那一单的定价才一万,挺小家子气一新客,被晾了有几个小时,后来被……”

  她说着,若有若无地瞟了汤冉一眼,后者没当回事,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开,“我觉得吧,他应该就是个普通货。”

  “才一万?这不是我们最低的要价吗?奚宜怎么也是个有脸蛋有身材的姑娘,连这活也接?”

  “就是,这还不如给其他新人练活儿呢。”

  “……”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入驻缘吧的姑娘们都是奔着大款来的,能登进缘吧的客人手里没点真金白银都没好在这混。当然,这些见钱眼开的姑娘压根不知道那些金员、尊员等大客户并不是用身体拼出来的,她们只见着熟客下方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就以为里面藏着亿万富翁,都在做着哪日被看上买去当富翁情妇的大梦。

  这组里面,除了花姐,辈分高点的就是汤冉和黄怡乐了。如果没有奚宜这件事,花姐最近可能准备把汤冉和黄怡乐向上级推荐进核心业务——花姐自然看不上汤冉的,但谁让汤冉是上面点名表扬过的呢,也不知道她榜上了哪个大款,这狐媚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厌恶。

  花姐略略敛下思绪,问汤冉:“这奚宜最近是不是缺钱?”

  汤冉叹了口气,说:“她有一家吸血鬼要养活,就算是几百万都不够给。”

  花姐:“……”

  也是,这里面的姑娘要么是被骗进来的,要么就是走投无路自愿加入,当初汤冉把她带进这个组织就说过,奚宜是穷人家的孩子,而穷人家的孩子大多是没尊严的,奚宜恰恰又是比较惨的一个。

  一个姐们不安地说:“花姐,你说奚宜会不会把我们的身份给交代出去了啊,我最近总感觉回家有人跟着我……”

  “呸呸呸,这叫什么话,咱做这行的最忌讳这种事,以后别扯。”花姐厉声打断,眼神犀利得像刀片,吓得那姑娘哆嗦了一下,“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花姐看向其他人,说:“趁着这次小会,我还想提醒一下姐妹们,最近最好还是收敛一下,夹紧菊花熬过这段时间,要接尽量只接熟单,其他的等组织的警报解除了再找痛快。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私下就不要再见面了,下次会议另行通知。行了今天的小会就到这,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大家玩一会陆续地回去吧。”

  黄怡乐第一个站了起来,“花姐,我今晚有一个客先走了。放心吧,是熟人。”

  花姐挥了挥手,吸了口烟,又说:“对了,别忘了定期去做体检,想要快活,也得有命享受。”

  “是花姐。”

  “知道了。花姐,走了。”

  包房里歌声再次响起,各处的警戒解除。

  汤冉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休息,领口的红宝石项链依旧分外耀眼,像长在傈僳里的向日葵,纯澈干净、傲然独立,把每一张脸都扫描得一清二楚。

  酒吧外,方崇明针对汤冉拍摄出来的模糊视频进行解析,很快还原出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把照片打包,分散发给各负责小组,让他们进行跟踪抓捕。

  “这群人纪律还挺严明。”

  “能不严明吗?人家都是一万起步地玩儿,还分等级分格调,咱这一个月才赚多少钱?”

  “酸了酸了,我要是个女人的话——”

  沈照上去给徐智来了一脚,“和队长连着麦呢!”

  “……”徐智无缝隙地改口说,“我要是个女人的话,一定自尊自爱,当一个专车司机。”

  方崇明轻飘飘地呵了一声,“别要是了,你就注定孤独终老。”

  监听那头的邢沉:“……”

  邢沉说:“盯准黄色衣服的女人,她和花姐的关系应该不错,等她上活儿的时候再动手,记着,要名正言顺,该有的戏得做足了。其他的小鱼小虾先不用动,以免打草惊蛇。”

  沈照问:“队长,那花姐呢?”

  “先派人盯着。”

  “是。”

  -

  昏暗的房间里,邢沉挂了电话,把手机打了个一百八十度转麻溜地塞进胸前口袋里。然后拿起刚刚放在烟灰缸上的烟点了点,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

  这烟雾飘啊飘,跟吃了邢沉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尽往对面黄珂的脸上散开——黄珂此时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人家明摆着就是来报复自己的。

  “警官,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嘘。”邢沉竖起食指在嘴边一放,然后交换发麻的脚继续跷着二郎腿。

  黄珂咽了口唾沫,道:“警官,你这样让人怪害怕的,还有这大晚上的不开灯,我们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吧?”

  邢沉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才缓缓开口:“我其实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你这么巧住在奚宜隔壁,又这么巧地录了音,录音到了关键时候却没电了;又这么巧的,你听到了服务员的八卦,让我们确定了汤冉的身份,还让我们偶然知道奚宜和昌明杰有私仇。更巧的是,我们去昌明杰家里,正好又得知他赢了彩票的事,让我们怀疑他的理由顺理成章……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踩狗屎运了,到哪哪顺?”

  黑暗中,黄珂一动不动,大概也在看着邢沉,隔了两三秒才说:“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怀疑我吧?!”

  “包经理和奚宜早就认识,他们若是互相包庇,情有可原,可是你和包经理,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我和他又不认识!”

  “包经理是个人精,这个观点我想我们应该不谋而合。他办事这么谨慎小心,尤其在楼道监控缺失的情况下,他和汤冉、奚宜的那些事还能被人看到,你就没有怀疑过?”

  黄珂一愣,“你的意思是,我被利用了?”

  邢沉微微挑眉,“这个说法也没毛病。”

  “没毛病那你找包经理去啊,找我做什么?”

  黄珂有些无语地道:“警官,你不能因为抓了我的把柄就能随便冤枉我啊,要不是为了将功赎罪,我至于待在这个鬼地方不走?我来这里是找灵感的,为了参加比赛我准备了几个月,因为这件事我灵感没了,比赛算是黄了,这些苦我找谁说去?”

  “你是苇河县陈东村里出来的吧。”邢沉淡淡地打断她。

  黄珂脸色一白:“什、什么?”

  “这样算起来,你和奚宜应该是老乡。陈东村不大,女孩子也不多,普遍上学迟,你和奚宜年纪相仿,应该在一起上过学。为什么假装不认识?”

  “……”

  说实在的,黄珂真想上去揍他一拳。

  从第一次见面被他问话的时候黄珂就想这么干了,这货的眼睛和嘴巴跟沾了毒汁似的,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

  但是这显然是一种不理智的做法,黄珂稍稍地吸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来找我?就因为我们是同乡?”

  夜间浓云散开,浅淡的月光缓缓铺下,透过玻璃窗洒下来,落在邢沉的后背上。邢沉一手夹着烟,一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认识昌弘化吗?”他问。

  黄珂心下一紧,面不改色地盯着邢沉,说:“不认识。”

  邢沉呼嘴里呼出一口烟,缓缓地问道:“16年前,昌弘化差点性侵过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和奚宜……和陈东村有什么关系?”

  下午邢沉特意查了关于昌弘化过往的一些案子,虽然不全,但总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其中就有一件昌弘化性侵未遂的案子。

  受害人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和奚宜长得十分神似,但不知何故,当时女孩体内的精液检测和昌弘化的并不一致,警方怀疑女孩看错或者指认有误。加上后来昌弘化自己承认有侵犯女孩的想法,但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发现了,所以最后昌弘化被判了一个性侵未遂罪。

  邢沉盯着黄珂的脸,问:“奚宜本名叫陈英,那女孩叫陈娜,她们是姐妹?”

  黄珂:“……”

  这一刻黄珂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她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愤怒和恐惧,在邢沉漫不经心的剖挖下还是破了功。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怀疑包经理为什么不去问他,你为什么要问我!”

  邢沉手里的那支烟已经快燃到底了,他用手指捻灭最后一点星火,将烟蒂丢在烟灰缸上。随即他靠上沙发,继续问:“你知道奚宜得艾滋病了吗?”

  黄珂:“……”

  “面对家里无底洞的压榨,再加上身体受挫,她失去了基本的经济来源,或者说唯一能赖以生存的法则破灭了。她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面对这样的灰暗人生,她还能求助谁呢?”

  邢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膝盖,脸色透着几分冷峻,“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遇到了自己的仇人,她想报仇,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把那个人拉下水。她成功了,因为现在昌弘化背负了一条人命,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后半辈子大概只能在监狱里度过,这比杀死他更残忍。”

  黄珂紧紧地抿着嘴,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邢沉。

  后者慢慢地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来,“但是——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恰巧知道了昌弘化的消息。”

  黄珂迟钝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就像你们设计引导我去抓昌弘化一样,也许有人也设计了奚宜,一石二鸟。”

  “……”

  黄珂的思路成功被邢沉带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是说,奚宜她……被利用了?”

  邢沉不明显地松了口气,心说终于是把话给诓出来了——不管他之前的猜测对不对,起码现在能确定黄珂一定知道什么。

  “警官你……”

  “嘘,别说话。”邢沉突然抬手示意黄珂住嘴,紧接着听到一声“叮”的声音,电梯门打开,再接着是滑轮摩擦地面的沙哑声,向这间房慢慢靠近。

  没过多久,轮子滑动的声音停了,敲门声代替了夜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