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离走入清心殿内,  他环视了一圈,  此处虽然是天一剑宗宗主修炼之地,然而建筑却极为简单古朴,  不仅没有一丝奢华之气,反而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味道,  曾经他以为这是因为此地所住之人清心寡欲,  一心修道,  如今再此打量一番,  却发现这殿内的布局剑走偏锋,  已经带上了一种物极必反的执拗。

  “你来了。”

  慕容尘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陆剑离示意他坐下,  然而陆剑离站在那里,  并没有想要坐下的意思。

  “宗主,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陆剑离直勾勾地看着慕容尘,面上冷肃,  神情竟然与秦弦有着几分相似。

  慕容尘见此叹了口气,  也不与他争执,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苦笑了一声。

  “当年太华的事情,你已经知晓一些了吧?”

  陆剑离点了点头,“确实知道一些。”

  “太华仙府毁于一旦,  一切皆是因为一个孩子。”

  陆剑离喉咙动了动,  听着慕容尘缓缓说道:“那个孩子是百年难见的纯灵体质,  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修为暴涨,瓶颈突破,漫长的修道路程中跨越了一大步,也意味着更久的长生。”

  “秦弦就是当初发现那个孩子的人,然而他起了贪欲,想要霸占那个孩子,我与他师父太华仙君是故交,他师父并不同意他的做法,于是找来了我,想要一同将那个纯灵体封印,彻底杜绝了秦弦想要将其当作炉鼎的想法。

  九九重阳那日,我按照约定去到了太华仙府,与他师父一同封印纯灵体,那时秦弦原本被他师父罚困在遣心洞内,得知此事之后竟然丧心病狂地逃了出来,在我们封印最关键的时候出手偷袭了我们二人,他的师父太华仙君当场陨落,而我与他搏斗一番后也是重伤,因此整整休养了十年。”

  慕容尘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地抿了一口,陆剑离死死地盯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些事情他其实已经了解了大一半,只不过他没想到还有封印这么一回事。

  “我趁着秦弦布置白骨炼魂阵的时候偷偷带走了那个孩子,因为封印已经完成,没有人再能察觉到这个孩子的异样和纯灵体的特征,于是我便将他带回了天一剑宗抚养,如今十年过去了,那孩子虽然纯灵体的体质被封印,然而依然是天赋超绝,修行速度要比同龄人快了数倍,而这个孩子就是你,陆剑离。”

  陆剑离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似乎是被慕容尘所说的事情给震惊到了,眉头拧的很紧,慕容尘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道幽光,缓缓坐起身来,走到了陆剑离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我不管你跟那个秦弦是什么关系,你要知道,是他毁了你的宗门,杀了你的师长,也是他毁了你的人生,所以你不能再和他纠缠在一起了。”

  陆剑离抬起脸,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慕容尘怜悯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人已经发生过关系,可你是纯灵体质,他跟在你身边不过是想要将你变成他的炉鼎,如今你体内的灵力已经不再精纯,一生都将止步于此,只是可惜了你的天赋,你本该是这一代孩子中最优秀的那个。”

  陆剑离怔怔地看着慕容尘,嘴唇动了动,缓缓说道:“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慕容尘面上闪过一丝遗憾,沉默地点了点头,陆剑离眸子一黯,咬着牙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全身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就在这时,慕容尘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

  陆剑离看懂了他的意思,喉咙动了动,沉声问道:“掌门,还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不想一辈子就停在这里!你还有办法对不对?”

  慕容尘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有点危险,我需要用我的力量强行将他留在你体内的气息剥除,全程你不能有任何反抗和排斥,你……算了,陆剑离,你已经是元婴期的高手了,就算一辈子都这样也足以让你在仙道中立足,不要再冒险了,我不能让太华一脉真的断绝在我的手中。”

  陆剑离突然红了眼睛,他举起手臂想要拉住慕容尘的胳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强行停下了动作,将手臂收回了袍袖之内。

  “宗主,我愿意冒险!你帮我吧!我不甘心一辈子都寸步不前!”

  慕容尘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罢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便跟我来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清心殿后面走去,陆剑离目光闪了闪,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觉得自己穿过了层层复杂的长廊庭院,最终随着慕容尘走到了一处暗室之内,慕容尘见他毫不犹豫地就跟了进来,眸光微闪,抬手关上了暗室的门,又设下了几道禁制。

  陆剑离四周打量了一番,只见这隐藏在慕容尘住所深处的暗室很是宽敞,里面生活的用具一一俱全,甚至还放置了一张大床,锦缎玉枕,朱柜金台,桌上还放着灵酒佳肴,旁边还点了熏香,甜而不腻,带出了一种旖旎的味道,整个房间比外面那朴素的样子不知道奢华舒适了多少,很难想象在天一剑宗之内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安逸奢靡的地方。

  “宗主,我有个问题。”

  陆剑离瞥了一眼长塌之上绣工精致面料昂贵的软枕,走过去拎在手里捏了捏,发现竟然还是新的,于是垂下了眸子轻声问道:“宗主,我最近一直在做梦,总能梦见一些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似乎就是我忘掉的那些记忆,你说当初是秦弦犯下了滔天的大罪,那为何在梦里我看见的却是你杀了那个叫照偃的女孩?”

  慕容尘眼底骤然一冷,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关爱,他盯着陆剑离沉声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

  陆剑离歪着头看他,面上毫无表情,过去的记忆就像是恢复了平静的死水,除了照偃和洛天河,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她?”

  陆剑离顿了一下,贱兮兮地歪着头朝着慕容尘粲然一笑。

  “这不是试探一下,就试探出来么?”

  暗室之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慕容尘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他冷冷地看着陆剑离,目光是从所未有的可怕。

  陆剑离喉咙动了动,心脏扑腾了两下,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转身索性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结果这桌子略高,他的脚蹬了几下都没够着地面,于是讪讪地翘起了二郎腿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宗主,我觉得当初犯下太华之案的不像是秦弦,按照你说的,我原本就是他捡的,如果他真想霸占我,那偷偷藏起来就好了,就把我往那小屋子一关,小锁链一锁,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苦还要带回宗门告诉他师父?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慕容尘不说话,看着陆剑离笑嘻嘻地坐在桌上朝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葡萄,随意地就像是在自己家里,又继续说道:“最让我奇怪地是,你说当初太华仙君邀请你一起封印我的这个体质,结果被人偷袭,太华仙君当场陨落,可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太华仙君当时的修为要比你高一截吧?为什么你只是重伤,他却是当场陨落?”

  “对了,还有这把剑。”

  陆剑离拎出了悲欢,朝着慕容尘晃了晃:“这把剑是当初秦弦送给我的,但是很奇怪的是,自从太华仙府出了事,我也没了记忆,这把剑竟然就遗失了,后来我在东陵山庄意外地将它找了回来,我想知道我的剑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陵山庄,后来我去问了纪丘,啊,就是那个少庄主,他跟我说,这剑竟然是你送给他父亲纪德康的。”

  “慕容宗主。”

  陆剑离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尘,沉声问道:“这剑是我与秦弦的定情之物,如果真的是他在觊觎我的纯灵体质,那他只会希望加深我们之间的因果和牵绊,将此物一直放在我身边才好,可为何此剑会出现你的手中又被你送给他人?”

  慕容尘冷冷地看着陆剑离,依然一言不发,然而手中却不知何时握住了金羽凤鸣剑,剑鞘微微颤抖,发出一声声低鸣。

  陆剑离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听到那隐隐地凤鸣之声,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死死地盯着慕容尘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

  “凤落梧桐,原来如此,当初东陵山庄的二公子纪州带走了山庄至宝绮罗梧桐枝,从此销声匿迹,所有人都当他是死了,其实他改头换面去了天一剑宗,甚至当上了宗主,而这金羽凤鸣剑就是用那绮罗梧桐枝炼制的对不对,慕容尘?不,我应该叫你纪州!”

  “锵!”

  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骤然响起,陆剑离面色大变,刚要抬剑防备,然而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一股大力从他手中的剑身上突然出来,让他一下子松开了手,悲欢飞落至远处,而他脖子一紧,抬起头就看见了慕容尘狰狞的面容。

  “陆剑离,你果然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