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仙君一进门便看见秦弦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地坐在桌案前抄着戒律,  身前已经堆放了厚厚一摞小山一样的纸,  秦弦听到声音,  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太华仙君一眼,站起身唤了一声师父。

  “你身体还没好,  坐吧。”

  太华仙君一挥手,一股温和的劲力将秦弦又按回了凳子上。

  “我听你师兄说你最近在静心……思过,便来看看。”

  太华仙君瞥了秦弦一眼,目光突然在桌案那顿了一下,  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了不远处淡淡说道。

  “你那师兄师姐平日里与你胡闹争斗,  倒是真的护着你,不过几日的功夫,  他们几个轮番前来找我,软磨硬泡,搅得我是难得安静,  就连流月也日日在我耳边絮叨,  虽不求情,  却让我心烦。”

  太华仙君皱了皱眉,  脸上满是不愉,没想到这几个徒弟平日里打打闹闹,  一旦哪个真出了什么事,竟是这般团结。

  一个个不好好修炼,  整日在他面前晃悠,  真烦。

  秦弦听言一顿,  轻轻地低下了头,  冷淡的眸子中也多了几分暖色。

  “师兄师姐们照护,秦弦知道。”

  “此事为师也确有不妥,不该私自为你做下决定,算了,这事就不再多说了。

  只不过,有些东西你若是想护着,自己便要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太华仙君淡淡说着话,目光看向门外,一眼就瞄到了躲在远处朝着这边探头探脑的洛天河和照偃,于是又皱了皱眉,那两人便嗖地一下消失了。

  他其实也并不是急于让秦弦成婚,只不过,最近他总感觉祸事将临,那日他耗费修为偷窥天命,竟发现太华仙府中每个人头上都笼罩着一丝不详的黑气,唯独这个小徒弟因为身上因果太重,反倒多了一线生机。

  所以他才想让秦弦与苏门联姻,至少保证他能逃过一劫,却忽视了秦弦自己的想法,这才有了火焚婚书一事,让自己和苏门全都下不来台。

  “徒弟知错,谢师父教诲。”

  秦弦垂着眼睛低声答道,腿不经意地动了动,将陆柯露在外面的一角衣摆踢回了书案下面,可那书案并不大,陆柯也是勉强挤在里面,他这一动,腿倒是直接踢进了陆柯怀里,顿时秦弦身体一僵,维持着那姿势动也不敢动了。

  太华仙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起身就走。

  “知错就好,算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不用再抄戒律了,禁闭也取消,该去哪就去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师不再多管了,只不过,你要好好想想为师说过的话,分清楚何为对错。”

  这把人都藏身边来了,禁闭不禁闭的,还有意义吗?!

  秦弦恭敬地答应了一声,不知道太华仙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等他确定师父走了之后,急忙掀起桌案上的帘布,却看见小柯笑眯眯地躲在下面仰着脸看着他,怀里还抱着自己的腿,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出来吧。”秦弦的手轻轻拍了拍小柯的脑袋,感觉毛绒绒的。

  “哥哥刚刚的动作怎么那般熟练?我还以为哥哥这种人是做不出藏人这种事情来的。”陆柯从桌案下面爬出来笑嘻嘻地说道。

  秦弦正在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听言手便是一顿,小的时候,他养过一只妖虎,每次师父来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把那妖虎团成一团塞到下面去,估计是塞得顺手了,今天师父一来,他又条件反射地把小柯塞了进去。

  只不过,这些事情,他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走吧,收拾东西,咱们这就离开这里,这几日你都不能出门,闷坏了吧?”

  秦弦不欲多谈刚刚塞人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

  陆柯笑了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小尾巴:“不闷,跟着哥哥在一起,被关起来也不闷的。”

  秦弦脚步一顿,陆柯没留神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上,又被秦弦扶住。

  “真的?那要是我真的把你关在一个不见天日不见外人的地方,你也不难过?”秦弦的目光沉沉的,盯着陆柯说道,瞳孔微微竖起,带着一点浅淡的金色,有些暗沉沉的。

  “那时哥哥一直陪我么?”陆柯笑得毫不在意。

  “陪。”

  “那我就不难过。因为要是那样,我就是哥哥一个人的了,哥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陆柯笑得灿烂,整个人都散发出阳光的气息,温暖而干净,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让秦弦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心里猛然升出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胡说八道。”

  秦弦转过身背着陆柯轻斥了一声,嘴角却是悄悄地弯了起来。

  也许是想着往事想的太过出神,秦弦由陆剑离拉着稍稍落后了半步,也没注意到陆剑离突然停下了身体,身子一歪,便撞在了陆剑离后背之上。

  陆剑离难得看见他这般呆呆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痒痒,另一只手悄悄探了过来,手指朝着秦弦腰上轻轻地捅了一下。

  “想什么呢?”

  秦弦身体顿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神色冷冷清清的,抿了下唇后却还是回了他三个字。

  “没什么。”

  陆剑离笑得没心没肺:“别总想那些了,你的事情都交给我,你直接多想想我呗?”

  秦弦头朝着他的方向歪了歪,陆剑离以为他又要不搭理自己了,却没想他似乎还真的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回答道:“好。”

  秦弦心里已经开始怀疑陆剑离的身份,虽然这人与小柯的性格大不相同,就算是灵力也没有一点相似的感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将这人与小柯重叠在一起。

  小柯是十年前失踪的,陆剑离也是十年前被天一剑宗捡回来的,更何况,两个人说的那话竟然几乎一模一样……

  先不说陆剑离的来历确实迷雾重重,秦弦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流氓可能就是他找了整整十年的小柯。

  面容可以改变,身份可以伪装,记忆可以造假,就算是灵力和气息也不是不能够遮掩,若真是十年前的那个人有心想要隐藏起小柯的过去,秦弦一时间还真的没办法断定这个人是不是他的小柯,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睁开眼睛。

  陆剑离惊讶地听到秦弦的回答,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有点痴傻的笑容,若是秦弦此时能看见,定会发现这笑容与小柯看他看呆了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剑离,你干什么呢,笑得这么恶心?”

  唐悠悠一回头就看见了陆剑离的傻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小子从来都是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陆剑离仰天翻了个白眼,一点都没给这个漂亮的唐六小姐面子。

  “你个姑娘一天天的不正经找个男人好好生娃为你们唐家发展阵容,整天盯着我做什么?没看过男人追男人啊,上一边去!别坏哥的好事。”

  秦弦:……???

  什么追什么?这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唐悠悠被他的话气的脸上青青白白,平日里陆剑离还算对她有些忌惮,不敢乱说,今日也不知道是仗了谁的势,竟然敢这般尥蹶子。

  “就你这样的还能有人看的上?那人怕不是瞎了眼!”

  陆剑离一顿,嘿嘿一笑,突然不说话了,贼兮兮地拿眼睛瞄了一眼秦弦,又有点得意地朝着唐悠悠抬了抬下巴挑了挑眉。

  唐悠悠看见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一堵,她倒是忘了,这个秦弦出尘不染清雅如莲,却还真是个瞎子。只不过就算是瞎子,经过这几日相处,她还真说不出这人有什么不好。

  沉稳端正,克制守礼,一身风骨,这人若不是眼睛看不见,当真是美玉无瑕。只有一点,那就是性子太冷了些,明明年岁看着不大,却似乎比旁人多了许多沧桑,不似那个人,永远都是笑着的……

  也许是又想起了什么,唐悠悠眸子一黯,冷飕飕地白了一眼还在嘚瑟的陆剑离,转过身去再也不说话了。

  唐谨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若没出那事,六姐早为人妻了吧,又哪会被陆剑离挤兑到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又在苏家大宅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内院之中,内院的房屋似乎保存的相对较好一点,里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并无什么不妥。

  直到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后院,突然陆剑离猛地看向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紧紧地皱起了眉。

  几乎是同一时间,秦弦也朝着那屋子的房子侧了侧脸,虽然看不见,却准确地转向了陆剑离看的方向。

  “在那。”

  “那有问题。”

  两道声音一轻一重同时响起,陆剑离的声音压过了秦弦的声音,并没有人发现秦弦也在同一时刻张了口。

  陆剑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掌微微紧了紧,捏了一下秦弦的手,秦弦轻轻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唐家姐弟丝毫不怀疑陆剑离那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同时戒备起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那屋子面前,看见那门上似乎落过锁,只不过已经被破坏了,而木门上满是污秽,仔细看来竟是风干了又变黑的鲜血。

  唐谨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瞬间呆滞在门口,陆剑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了唐谨朝着屋内扫视了一圈,面色也突然变得无比难看,唐悠悠本想走过去,却被他一把拦住。



  “你别看。”

  陆剑离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挡住了唐悠悠的视线,然而唐悠悠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如同地狱般的一角。

  里面跪着三个尸傀,被铁链吊在了屋檐之上,五脏六腑皆被掏了出来,身上的肉也被人一片片凌迟下来,只剩下一副白骨挂着一张风干的脸皮。

  可尸傀不腐不烂,那满地的脏器和碎肉经过了无数岁月仍没有腐烂,淌了一地,还如同鲜活的一般带着猩红的色泽,无比刺眼。

  不过是一间狭小漆黑的屋子,仅仅露出的一角却已如同阿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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