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魔尊亲扯的葱油饼确实喷香, 但关于五哥为什么女装这个事的话头才提到一半,让人格外的惦记。
蔺竹刚好回家时听见了一耳朵,此刻边喝汤边悄悄地看解明烟, 猜苏红袖没说完的是什么。
解明烟身形瘦长,肤白眼润,长发一绾再略点桃腮, 既没有矫揉造作的刻意, 也不会有妆扮太过的俗媚。
他以女子样貌翩然来去的这些日子里,有路过的村民看出些名堂来, 但都不好意思戳穿。
因为确实气质斐然, 举手投足都是明华难掩,很是养眼。
其实他底子这么好, 就算是身穿男装, 也一定有不一样的漂亮劲儿,和衣服发钗本身没太大关系。
今天饭后刚好归五哥洗碗,苏红袖差点被罚没了晚饭不敢再提了,蔺竹又悄咪咪摸过来。
“所以是为什么啊。”
解雪尘耳朵很灵:“在问什么。”
“没说, ”苏红袖举起双手:“这回我真不是主动的,青天在上!”
“先前她们在聊五哥的事,”蔺竹的好奇心已经上来了:“你知道他穿裙子的来由吗。”
魔尊沉吟片刻。
“不太确定。”
哪怕在他们忘世渡里,关于这件事都有五六个版本。
“根据我娘的说法, ”男人罕见地迟疑起来:“五哥是我爹和章鱼精生的孩子, 天生有四条腿, 所以穿裤子会现出来原型。”
这不裙子一套, 八条腿都能藏在里头, 想怎么飘其他人都看不出来。
林霜今一口热茶喝进去差点呛住。
“这个, 不太可能吧。”
蔺竹闻声看向厨房里哼着歌洗碟子的解五哥, 又看向解雪尘。
后者挑眉:“看我作甚,我娘是人,全都是两条腿。”
苏红袖本来以为听他这个内部人士的消息能靠点谱,抹完桌子一扔粗布道:“那肯定是她骗你的!”
“根据我和我小姐妹的情报网来说——”大妹子斩钉截铁道:“这是情伤。”
“噫!”
“好像靠谱。”
“……”
“解明烟哪怕在叛魔之前,那也是三界灵秀榜的前十之一!”苏红袖义正言辞地开始叉腰哔哔。
“他及冠之年就靠那张小白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正邪小姐妹,但最后祸起青丘,云游之际被一只九尾狐哄走心窍,又阴差阳错见爱侣为他而死,最后痛彻灵魂,干脆终身以她样貌再活于世,从此告别——”扇子还配合着怦然一打:“男儿身!”
林霜今在旁边跟着鼓掌:“噢——”
解雪尘皱眉看向她们两:“这都什么跟什么。”
言语之间解明烟打碎了两个碗,唰唰唰扫干净又捏了撮什么东西出来,示意蔺竹把手张开。
“聊什么呢。”
“在聊你。”蔺竹诚实道:“雪尘哥说你有四条腿,有一半的章鱼血统,红袖说你是为情所困才穿裙子。”
他伸手一接,才发现五哥给了自己十粒米,外加一颗枣子。
诶?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解明烟拍干净手里的米粒,转身看向八卦众人。
“我,四条腿,啊?”
魔尊从容起身:“要打架去谷场,我最近刚好手痒。”
“这是打架能证明的事情吗!”解明烟唰的把裙子提起来,露出腿毛飘逸的两条腿;“你看清楚这是几条!!放什么驴屁呢不要败坏我的清誉!!”
“你耍流氓!!”苏红袖大叫一声把林霜今眼睛捂住了,自己猛看:“你这两条腿够细的啊……”
解雪尘吹了口气,另外三条腿从裙子上面漏了下来。
“怪物啊啊啊——”
“胡闹!他在用障眼法你看不出来!!”美人气急败坏:“走!!谷场打架去!!”
蔺竹适时举手:“那个……你给我这几颗米是?”
“扔了!”解明烟怒气冲冲:“叫那帮追兵来把这个糟心玩意儿拖走,我今天就去给他订棺材!!”
解雪尘这才看见他举着的那颗枣,反应过来:“这是算事儿用的。”
“耶?”
“你对着我,把手心里的东西扔出来,心里想追兵还有多远。”
苏红袖正好躲在魔尊身后,伸长脖子看过去:“灵嘛?”
话音未落,蔺竹已经把手里的枣和米一同拋了出去。
红枣最重也最显眼,骨碌几下陷在小坑里不动了。
米粒散落四处,东西南北各处都有,但是离红枣不算近。
解雪尘俯身再看,发觉有三粒米沾灰蒙尘,都落在同一个地方。
不近不远,中间还隔着小山般的土块。
大致不要紧。
“好事。”他判断道:“最近的三个也被地势所困,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蔺竹大致看懂,俯身把几粒米和枣一同收回来,又丢了一次。
“变近了。”
解雪尘:“这个不算。”
初夏天躁,便是入夜了也不得清凉,风入帘帐里仍是温的,能额外添出几分汗意。
男人许久睡不着,翻个身直接起来了,旁侧竹床上传来响动。
蔺竹迷迷糊糊看向他,近似表达询问。
后者回答道:“我去挖渠。”
“天亮再去。”蔺竹困乎乎道:“夜里看不清山势地形。”
“没必要。”魔尊已经起了身:“随便引一条河过来灌田便是。”
书生打着哈欠爬起来,从柜子里取了两本书交到他手上,又回去抱着枕头继续睡。
昏暗里魔尊定睛一看。
《水经注》
《河防通议》
一本讲山水地形分布,一本讲溃堤泛滥黄河改道以及泥沙土脉之治。
改河道挖沟渠这种事一旦乱来,轻则毁田灭林,重则破城引洪,不知道要背多少因果。
解雪尘本来打算看两眼就出门,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蔺竹满足睡醒,看见他坐在窗边看书。
“学得怎么样?”
“没完全懂。”男人冷冷道:“你懂吗。”
“大概会一点?”
“走。”
他带着蔺竹乘云离开前,还把早起喂鸡的林霜今也叫上了云头。
这些天师徒二人交际不多,但入门功法皆是一教就会,很是契合,晨昏修炼皆是静心凝气,不输于旁的大派弟子。
林霜今本来见他们要走,还挥挥手表示回头见。
没想到魔尊示意她跟过来。
“那个,”林霜今仍旧迟疑:“你们两单独出去,我就不跟了吧,不太好。”
解雪尘抬眉道:“今日带你去炸山开河,运用贯气之道,有哪里不好?”
后者看看他再看看蔺竹,把话咽回去听话跟着了。
蔺竹:……
关我啥事。
这一路云高风急,为了看清地脉山河的走势,还特意更升高了许多。
蔺竹趴在云头仔细往下看,许久之后惊奇出声。
“好厉害。”
解雪尘淡淡道:“看清楚了没有?”
“很清楚,”蔺竹伸手去指,很是赞叹:“你看这边和那边有两道龙脉,算是葬墓的风水宝地——”
魔尊蹲下来拎住书生的后颈。
“再说一遍?”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蔺竹生怕被他扔出去:“河在那边引过来很安全!!绕开那个山头就行了不然容易引发滑坡!!”
解雪尘仍是捏着他的后颈,把人半挂在云前:“还有呢?”
蔺竹被呛了口风捂着喉咙眼泪汪汪看他:“我也就学了这些啊。”
“以后有事说事,不要拿书敷衍我。”大魔王和颜悦色道:“再这样直接烧书。”
蔺竹憋着气没出口反驳。
是你半夜不睡觉我才扔你书的好不好!!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目睹全程的林霜今在角落里自觉捂嘴。
你们……你们两个玩的开心就好。
我不存在,嗯,不存在……
云头垂落已是元宝村的二十里外,此处有长河小湖,渔歌四处,全无暑气焦灼。
也有远处村落的人赶牛拉水来去,恐怕是自家的井也枯竭干涸。
挖渠这种事,对凡人而言需要卸土搬沙,多番劳众方能成事。
但放在世外之人那里,便是划开一条道的事。
解雪尘收了座下大弟子,亦是为今后重回忘世渡做打算,开课即直接教她最不留情面的杀招。
“这一式,叫三千血路。”
他拈诀施力,登时有深壑炸开砂砾四溅,若是在战场上已经能看见胳膊腿乱飞了。
林霜今仔细学了,跟着效仿。
她灵力微浅,尚没有凝出金丹来。
虽然一番使招比不上魔尊十分之一,但也仍是逐渐开凿河道,引水东来。
蔺竹在旁边心情复杂地看他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这么利国利民的事情怎么就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初时是靠蛮力,渐渐就通了其中关窍,能够看透土层去撬动顽固之处。
偶尔哪里撬凿太过,魔尊一挥手还会原样补回去。
眼看着就有小河欢快流淌而出,奔着蔺家杂田的方向涌去。
彼时彼刻,苏红袖在给小羊剪毛,顺便听解明烟讲三界八卦。
她落剪时突然有所感应,脸色霎地变了。
“不好!”
解明烟讲到一半,磕着瓜子道:“什么?”
大妹子已经拽着他就往外头冲了。
“五哥,你快跟我过去找他们!!”
而河道这边林霜今双手结阵,低喝一声手背骤抬,歪斜的偌大沉石从泥水中缓缓抬升,让开一条后路。
解雪尘看着不错:“继续。”
没等那沉石完全让开,竟然有激烈水柱贯地而升,泥水喷涌逐渐变清,且还有鱼群跟着喷涌而出!
蔺竹下意识拉住解雪尘的袍子:“等等,不太对劲……”
剧烈轰鸣声再度响过,竟有群兵悍将手持枪戟乘水而出,一个个身穿紫袍肩披鳞甲不似寻常之人!
林霜今还没施完术法,也是呆在原地。
“师尊……我……”
我好像闯大祸了?
暗道贯通之际,数千银紫鳞甲之士鱼贯而出,岸边也飞落鲫鱼青鱼大黄鱼跟着扑棱来去,努力蹦回水里。
解雪尘面色一沉,抬手召来结界把蔺竹和林霜今挡在一边,眼见着有持刀大将踏浪而来,眸间血气回涌。
知道要来,没想到这么快。
“动手吧。”
这点人数,还不是他的对手。
人高马大的悍将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眼见着这人多有防备,跟着拱手一拜。
“这位道友,请问附近元宝村怎么走?”
“……”
解雪尘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装什么傻?”
“不是,”大将挠头道:“我们真是赶时间,但是在陆地上不好判断方向了就……”
“我就在这。”
“你……你是?”
“……”
这边苏红袖已经拽着解明烟踏剑而来,远远地大喝一声道:“不要为难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银紫鳞甲的众位将士闻声拜倒,高呼出声;“二——小——姐!!”
蔺竹:“噢……”
魔尊:“……”
混乱里,已有白须老人迈步出阵,眼含热泪。
“二小姐,你可不要再乱跑了,随我们回紫海吧!”
解明烟按落云头,扭头道:“你不是来追杀我们的吗。”
“那个,呃,”苏红袖强笑道:“其实不是。”
“我……逃婚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