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放出来了。”系统叹了口气。
它的这种反应，箫路猜到了这肯定是让人难以接受或者惊奇的事, 他缓缓吐息，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回答：“系统，你放吧, 我总要去面对过去。”
“嗯。”
箫路闭上眼睛，脑海起先是一团漆黑，随着「咔」的一声, 黑色被白色迅速地填充。
他来到了一个白雪茫茫的世界，天空飘着零零散散的小雪。雪轻摇地落下, 停在了几百个竖起的墓碑上。
这是一处墓园。
“你的灵魂要消失了啊？”一道冰冷的机器声忽然响起，画面倏然地推到了其中一个墓碑前。
箫路看见自己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 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空洞, 只剩下头部还是完整的。
现实里的他，和虫族世界的他,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箫路没有回答，只是蜷缩在一个墓碑旁, 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这块墓碑。他实际上根本碰不到这冰冷的石块，一个不小心就会穿过去。
“你怎么回事？”系统来到了箫路的身边，仰观俯察, 说, “看你这样子, 到了明天早上就会魂飞魄散了。只有自杀的人, 灵魂才不能转世, 在世间随意飘散, 一个月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你的踪迹。”
“不过倒是很奇怪，你的身体还留有生命的迹象，灵魂却不愿回到身体里，你为何孤单单地抱着坟墓？”
系统靠近了些，把墓碑上刻的字晃了眼，又看了看上方贴着的照片。
“季清，他是你什么人，让你这么在乎他？”系统又问。
而箫路仍然躺在冰凉的雪地上，碧绿色的眼睛黯然无神，他仿佛是没有听见系统的话，自顾自地蠕动着嘴唇，直到系统贴近，才听清楚了这个话。
“哥？”
系统围着箫路转了圈，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可他依旧没有回答。
“你这样子是已经丧失了对活着的所有希望了啊，明明长得这么帅气，灵魂还这么干净，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系统围着箫路晃悠了一个晚上。
在凌晨五点的时候，系统靠在墓碑上，望着面前的狂风暴雪，喃喃说：“还有一个小时，你就要死了……”
箫路把脸埋在双臂间，似乎已经睡着，这时他的双腿已经没了。
系统低下头，看着这个可怜又干净的灵魂，又说：“我第一天上班，就遇见你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要不要跟着我去做做任务？”
箫路没有抬头，没有出声。
“在六点前给我个回答吧，要不我就去找别的宿主了。”
凌晨五点五十九分，箫路没有作答。
“唉，算了。”系统起身，它盯着天边微亮的光，本想一走了之的，这个灵魂要死谁也拦不住他。
可它回头，看见这副年轻的模样，他身上还有不少残留的淤青，又动了恻隐之心。“你不回答我，算作你答应了。”
箫路仍没有理睬。
系统叹了叹，赶在六点前绑定了他，箫路的灵魂有了系统的保护，渐渐恢复了原样。系统一旦跟灵魂绑定，就会自动扫描出此灵魂的基本信息。
“你叫箫路，才十九岁啊，好小。”
“出魂日期，十一月七日，你在这天死的。”
“死亡方式，吞下大量安眠药。”
“心理状态，重度抑郁，难怪会自杀。世界上没有你在乎的人吗，让你丢下他们独自死去？”
系统说了这么多话，箫路只是抬抬眼皮。他看见天慢慢亮了，今天出了太阳，风雪停了下来，墓碑上的照片又可以看清了。
于是，箫路爬了起来，蹲在墓碑前，眼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上方的照片。
“季清哥。”箫路小声道，“我很害怕，你死去之后，我脑袋不清醒，有关你的模样越来越模糊，只能每天看着你的照片，才能记起你的全貌。”
“你和弟弟都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我答应过你，要努力念大学，工作赚钱，好好活着。我有努力去做这一切，可它太难了……”
箫路手指想要触碰这张照片，再次穿了过去。
他灰心地收回手，自言自语：“哥，我爱你。你不知道，你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每次我被爸妈打的时候，被班里同学孤立辱骂的时候，被周边邻居骂野种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哥，我就能撑下去。”
“我只要能远远看着哥，就很满足了，也从来不奢求多靠近你一步。”箫路流下眼泪，呆呆道，“可就连这种愿望，上天都不给我，难道是我太贪心了吗？”
“可能的确是我太贪心了。一个没钱出身又不好的穷孩子，妄想得到这么优秀的你。我很过分吧，你把我当作弟弟，我却对你产生这种想法。”
箫路垂下头，眼泪直流，“活着好难啊……世上没人爱我了……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没人要的野种了，就像他们所说的，早点死去就行了。”
“哥……我应该早点跟着你死的，这样还能看到你的灵魂，还能跟着你一起转世。我隔了几个月再死，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了，我找不到你，真的找不到。”箫路心如槁木地说。
“箫路，你别自说自话啊，我救了你啊，你都不看一眼我吗？接下来我们就要做任务。”系统来到他身边说了不少话。
可能是看到照片，脑海里季清的模样再次变得完整，箫路才给了他一眼，摇头拒绝：“我终于要彻底死了，你别救我，就让我直接死去，解除吧。”
这话过后，他又像是疯了一样，对着墓碑说了半天的话。
系统都听在耳里，也大致知道了箫路的经过。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
它知道箫路眼下精神状况不好，也不会听见自己说什么，所以只好诱惑道：“你跟着我做任务，会到很多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在某个世界里，你会找到你哥的转世。”
系统的话就是蒙人的，轮回转世的人全都没了前世的记忆，相貌也很可能变了，在众多世界众多生物里，箫路能找到并且认出来，这是绝不可能的。
可箫路相信了，他总算将注意力放到系统身上，这道目光犹如受伤的小鹿，看起来楚楚可怜。“是这样吗……”
系统又心软了，果断地点头，“没错，宇宙很大，星球很多，我们一个一个找过去，你总会找到你爱的季清哥。”
箫路听到这段话，暗色的眼神才一点点燃起新的希冀。他气息微弱地问：“季清哥转世后是不是已经记不起我？”
系统犹豫一秒，然后说：“是的。”转世后就是新的人了，与这一世便再无瓜葛。箫路就算真的找到后，这还是他爱的，所想要的人吗？
这是对爱而不得的执念吧，系统想，爱太深，却忽视了对方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
“这没事的。”箫路说，“我只要能多看几眼季清哥就足够，他记不记得我都没有关系。我爱他就可以了，我也不奢望他能想起我，又能爱我。”
“遇见季清哥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呢，又是什么身份，身边是不是有了爱的人。”箫路说到后面，牙齿死死咬住手指。“我不想他身边有别人。”
“唉。”系统长叹一声，“这就是爱吗？你的爱可真伟大，放着爱着的人在面前，却不主动表白，总会被别人抢走的。”
箫路苦着脸，回复：“我太差劲了，各个方面都不及季清哥。季清哥就像是月亮上居住的神，而我只是地上的一只小蝼蚁。我很自卑，很胆怯，一旦这话说出去，我怕之前所拥有的都没了。”
“这样啊。”系统还真的不懂这些，他又说，“那你就在任务中一次又一次变得强大，成长起来，再次遇见你哥的时候，就能大大方方站在他的面前了。”
“如果有机会，你再见到他，你会怎么做？”系统问。
箫路捻了捻金色头发，声音越来越大，“我一定要跟他告白，说我很喜欢他，想要和他有个家。”
这段视频就此结束。
箫路好久都回不了神，四肢僵硬，心口发疼，他还没从视频里走出来，眼神空洞又悲伤。
过了几分钟后，他骤然呼吸了几下，不可置信道：“那张墓碑上的照片，和清枫一模一样。”
“清枫，是我现实里的季清哥。”箫路抓紧毛毯，哑声对系统说，“我从视频里看出来了，我很爱他。为什么我回忆现实的时候，却找不到清枫的存在。”
箫路揉着眼睛，擦了擦冒出的眼泪。他在这时候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让他心底直生寒气。
乔清枫在现实里的身体已经没了，他是任务者的话，即便完成任务，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起死回生。
这个世界真的是箫路和乔清枫最后一个相遇的世界。一旦离去，他们便再没有交际。
箫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他再次恳求说：“系统，我可以不回到现实吗？现实里已经没有清枫了。没了他，我还回到现实里干什么？”
这很痛苦啊，好不容易和爱人好好地活一世，拥有无数美好的记忆，却在一瞬间都失去，之后又只能靠着回忆活着。
系统没有办法，合同契约已经定下，无法改变。它只能硬生生地安慰箫路，但这话说出来连它自己都不相信。
“箫路，你回到现实后就是很有钱的人了。你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再重新开始生活。这些钱会帮助你开启一个新的灿烂的人生，你会认识新的人，结交新的朋友，也会再爱上一个人。”
“不会，我不会爱上其他人的。我与清枫交集了一万多年，凭什么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抹去清枫的存在。我爱他，我只爱他。”
“求你了，系统，帮帮我，我要死在这里。”泪水悄然落下，箫路一次次的跟系统说。
但系统是真的无法做到这一步，程序已经设在那边了，一开始就定好了结局，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呢。
“对不起，箫路。”系统回。
箫路得到系统准确的答复后，睫毛颤了颤。他感觉身体好冷，上面厚重的毛毯都没能保住这股温暖，他打着冷颤，无力地闭上眼睛。
“冷……”他不该看这个视频的，不看的话就不会提前知道他们的结局。
季清哥，清枫……
箫路头脑发胀，手指冰凉，他正要沉入黑暗时，感受到一只极其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
他慢慢地张开眼，看到了乔清枫穿着深色西装坐在身边，目光担忧地问：“你生病了？”
箫路看到他的眼神后，下意识开口：“清枫……”并在毛毯下回握了乔清枫的手。
乔清枫见着箫路脸色苍白，趁着飞船要驶入虫洞前，仓内即将变昏暗之时，想要伸手帮箫路擦拭眼泪。
可手指刚触碰箫路的脸时，箫路浑身一震，他赶忙松开了手，挺直上半身，用着疏离的语气说：“乔总。”
乔清枫知道箫路在抗拒他，只好收回双手，微笑道：“我看你在发抖，要不要多拿一床毛毯。”
箫路的视线在乔清枫脸上停滞了许久，最后抿唇，说：“多谢乔总的关心，我就是没睡好，我睡会就好了。”这话不言而喻。
“嗯。”乔清枫看到箫路闭起了眼睛，心一疼，只能作罢。他的小路，如何让箫路原谅他，过去的那些眼神伤害箫路太多了。
箫路侧头，眼睛看向玻璃外，现在正在进行空间跳跃，外面黑乎乎的。
怎么回事，他刚刚居然没有一下子认出自己爱着的乔清枫。这个讨厌他的人格，怎么会一下子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箫路从他的眼神中，同样解析出了深深的爱意。
这个人格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们都是乔清枫。
思绪混乱，箫路内心叹了口气，等到清枫出来的时候，他们再好好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谈一遍。
飞船从黑色空间跃出，来到一片广阔浩瀚的区域。箫路从窗外望见，不远处似乎有几艘体型很大的飞船在朝着他们奔来。
嗯？
身体自然而然地开始感觉忐忑不安。
几秒后，飞船舱里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乔清枫在这艘飞船上吧，这段时间你的二哥可是出尽了风头，打死我们多少兄弟，总算给我们逮到了一个机会。”
“啧啧，这次有钱人很多啊，尤其是乔家，高家，可以好好敲一把了。”
“我听说，当前好几个受欢迎的明星也在这里，到时候我们拿过去玩一玩。”
箫路冷下脸，转头看向乔清枫。
乔清枫的微笑全然收了回去，眼底暗藏冷意。
继而他拿起手机，给谁发了什么信息，发完后，感受到了箫路在盯着他，于是侧头温柔道：“小路，别怕。”
箫路微微睁大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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