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宁直接被嚓嚓醒了, 迷迷蒙蒙的还在想谁跑进他家掘土,胆子真大,上一个进来作妖的, 可是警察先生带出去的。
然后思绪回笼,他终于想起现在不在家,是在赵家老房子里。
但是赵家老房子里大半夜的掘坟就正常了吗!
想到沈沅说的晚上听到挖土的声音,乐宁瞬间清醒了。
睁眼一看, 温行止已经站到了窗边,正在侧耳听声音,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轻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乐宁慢慢站起来,跟着一起走到窗边, 甚至因为刚醒,还掩嘴打了个呵欠。
打呵欠打得双眼含泪, 乐宁小心听去, 那掘土的声音一阵一阵的,过了会儿还有什么东西咔嚓摔碎的声音。
“欸?”乐宁往温行止旁边挪了一步, 悄声惊叹,“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像小仙猫乱窜打碎花盆的声音?”
养了猫, 又开花盆一堆的植物铺,就逃脱不掉花盆被打碎的声音。
但是也没办法,毕竟小仙猫那么可爱, 当然只能惯着啦。
温行止颇有同感的点头, 声音也压得偏低, “是很像, 走, 出去看看。”
老房子地方很宽敞, 但是没什么灯,出了房间就摸黑一片。
乐宁有点儿夜视能力,勉强能看清东西的大致轮廓,出来走了两步,转头问人,
“这边太黑了,要我带你不?”
温先生扫了眼清晰一片的堂屋,还没来得及摇头,乐小宁的手已经牵了过来,隔着袖口攥住他的手腕,还感慨了一句,
“温先生你的手腕比我宽多了。”
温先生指节蜷了蜷,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大概是牵多了,温先生已经从最开始的非礼勿牵进化到现在的镇定自若跟着走了。
两人放轻脚步,穿过堂屋,从后间的一扇小门穿出。
今夜空气微凉,没有月光,乡下不像市区那样遍地光源,外面完全就是一片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乐宁眼前一片麻蒙蒙的,要不是怕打草惊蛇,他都想开灯了。
麻蒙蒙间隐约看能见约五十平的地界上,到处是半人高的草和坑坑洼洼,就是不见掘坟,哦不,掘地的人。
“好像没人啊。”乐宁有些疑惑,正要和温行止说话,头顶忽然一阵劲风呼的劈来。
本能拉着温行止往后疾退,看清一个人影正挥舞着长棍,一棍没劈上,又一棍接着再来。
乐宁让温行止靠边儿,灵活的让了几下,出手如电,探手就要打落棍子。
就在此时,温行止打开了灯,白炽灯白生生的灯光照耀下,人影容貌显现。
看清人时,乐宁动作一顿,“赵老先生?”
确实是赵老大爷,瘦削的身体,皱如橘子皮的皮肤,泛着红血丝的眼。
乐宁看着攥着手腕粗木棍的老先生,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大爷,当面请我们吃全藕宴,背地里挥棍子!
吃了藕,吃人嘴短,又是人家家里,乐宁不好再动手,退后一步,正要解释,谁知他想停手对方却不想。
老大爷将巨长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专朝脑袋砸。
乐宁险险让了几下,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赵老大爷竟然还是个战斗大爷,一招一式很有章法,都说高手在民间,古人诚不欺他也。
乐宁毕竟练过,让了三两下就打落木棍,赶紧解释,“老先生,我们只是听到声音,顺带出来看看,真的没有恶意。”
谁知不说还好,这话一出不知触动了老大爷哪根神经,老人伸手一抓,竟抄起了一把锄头。
那锄头就是村里平常用的老式锄头,7字型,整体比较小,像是花锄,但是锄刃雪亮反光,锄下来绝对能锄死人的那种。
乐宁脸色沉了沉,往后退了几步,“老人家,这就有点儿过了。”
老头子仿佛根本听不进话,挥着锄头就冲了过来,双眼淡淡的血丝已经充斥了整个眼眶。
要是一般邪祟,乐宁手起刀落处理起来都不带犹豫的,可老先生除了似乎没什么理智外,身上没有任何邪气,搞得他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偏偏就在这时,沈沅也从小门里出来了,看到老人朝人脑袋挥锄头,吓得脸都白了,
“爸!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沈沅更拉仇恨,话刚一落音,老人血红的眼一转,锄头一拧,竟朝自家人锄了去。
沈沅一向和两个老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哪儿见过这种要杀人的场面,不由惊呼,
“爸!!”
乐宁看着神色镇定却毫无理智的老人,手上两指并拢,嗖嗖几笔画了个简单的符文,往老人背心一点。
瞬间,扑到一半的老人就像断电的机器,整个人都定住了。
老人定住了沈沅才勉强反应过来,赶忙往侧面退了几步,一脸惊恐的求助乐宁两人,
“大师这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乐宁也有些头疼,“听到外面有掘地的声音,想起沈夫人你说之前也有,我们出来查看,一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听完这话,沈沅脸色更差,
“那…那天我要是出来……”
她一个全职太太,自然没有乐宁这样的武力,想到自己恍惚间在鬼门关游了一遭,嘴唇都在发抖。
正待再说什么,里面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行走缓慢的老人耷着棉拖鞋,慢慢的走来。
没一会儿,果然出来一位老人,头发雪白,在后脑勺挽着一个小髻,略有些佝偻,但神态是和煦安宁的。
是赵老太太。
老太太仿佛没看到其他人一样,踏踏的慢慢走向老人,伸手拿掉老先生手上锋利的锄头。
老先生眼中血色渐退,身体也能动了,他看着被拿开的锄头,有些不愿意,声音里带着不舍,“花还没种。”
老太太踮起脚,满是皱纹的手慢慢摸了摸老先生同样花白的头发,像是安抚,“种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牵起老人的手,转身缓缓回去。
高大的老先生被佝偻的老太太拉着,人跟着走,眼睛还是往回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花还没种。”
“种了,种了好多啦。”老太太慢吞吞的回着。
“还不够。”老人有些倔,但到底没有挣脱被牵着的手。
“已经够了,足足的啦。”老太太耐心的回着,拉着人回去。
沈沅默默看着婆婆就这么轻易的把人带走,一时间竟连害怕都忘记了。
乐宁也是羡慕的看着两个老人,“我老了以后也想被牵着走。”
温行止想了想,伸手整个圈住乐宁细伶伶的手腕,“不用等老了以后。”
乐宁咦了一声,转头看着面上沉稳无波,手上却小动作不断的温先生。
“温先生你越来越会了。”
两人你来我往,仿若旁若无人,过来人沈沅默默的咳了一声,“那什么,乐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的护身符还是好的吗?”
沈沅闻言,连忙将贴身带的护身符掏出来,三角叠成的护身符依旧整整齐齐,朱砂鲜艳,黄纸明晰。
“那就没事儿了。”乐宁摆摆手,“先回去吧,晚上没事少出门,明天再说吧。”
沈沅还是害怕,亦步亦趋的,“乐先生,这……”
乐宁打了个呵欠,瞟了她一眼,“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怕啥?”
沈沅欲哭无泪的,她爸刚刚提着锄头要锄她的样子,可不像是把她当成一家人啊!
乐宁自顾自的回去了,大晚上的,他总不好跑到人家房间去除邪吧,而且老人家身上也没有邪气啊。
三更半夜起来舞了一遭,乐宁困得脑子都混沌了,回到房间脸朝下一倒,两手拖在腿侧俯趴在床上,闭眼就要睡觉。
睡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迷迷瞪瞪的扭了扭,然后秒睡。
温行止走在身后,眼见着小朋友扭啊扭的给他留出半边床铺,忍不住笑叹一声,任劳任怨的帮乐宁脱了鞋,把腿后半截儿挪到床上,又抖开被子给盖上,掖了掖漏风的被角。
一切收拾停当,他才挪过椅子,靠在床边闭眼假寐。
第二天,天色大明,乐宁才醒,爬坐起来扭了扭脖子,“哎?怎么感觉我脖子有点儿疼,我肯定是择床了!”
温行止刚从浴室出来,闻言看了眼人,睡得差点儿把自己扭成麻花,脖子能不疼吗?
隐约感受到温先生眼中的意思,乐宁吸了吸鼻子,“温先生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没有打到你吧?”
打是没有打到,就是挡了四次翻下床的腿,捡了两次掉地的被子,即便他不用人类的睡眠和休息,这样折腾下来,也不由有几分心累。
温行止有些好奇,“小宁你在家里怎么睡的?”
乐宁对自己的睡相十分有数,秒懂温行止要问什么,张口就答,“和猫睡!”
娇娇软软的小仙猫在怀里,怎么能随便乱翻呢,压到小宝贝了怎么办!
温行止:不愧是你。
两人收拾停当,缓步出来,沈沅听到动静也起了,不过看到她两个黑眼圈,乐宁觉得她应该是没睡才对。
沈沅昨晚被吓了个够呛,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老公,结果赵先生说自己在国外,短时间内赶不回去,气得她把没用的丈夫骂了个狗血淋头。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后,乐宁也没耽搁,“走,四处看看吧。”
沈沅求之不得,立马带着人往后头走,第一个要去的自然是昨晚去的后院。
依旧是穿过小门,不过和昨晚的麻麻亮不同,这次后院的景色让人眼前一亮。
后院种了一院子的花,主要是菊花,从小簇连片的杭白菊到拳头大的瑶台玉凤,还有连着荷叶种在大缸子里的荷花,亭亭高杆,身量修长,
其他品种的花乐宁就不认识了,反正品种奇多,都和他铺子里的植物都不相上下了。
见乐宁眼睛都看直了,沈沅就笑。
她是全职太太,丈夫主外她主内,她管理家产和往来交际,见过不少人了,大师也见过几个,但还没谁像乐宁这样实力很强,但却没什么偶像包袱的呢。
“这些都是两位老人的,我婆婆喜欢花,公公特地给她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满院子竟然养得这么好。”
“原来如此。”乐宁看着满院子高处的花和低处的多肉,这么多,都快自成一个世界了。
两个老人正坐在院子边上的小马扎,理着剪下来的菊花,跟没事儿人似的。
一阵风吹来,吹飞了老太太几丝白发,老先生笑笑地替她拨一拨,手还留恋地在发上多待了几秒,
“你头发乱了哦。”
乐宁莫名觉得这话有点儿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赵老先生依旧和蔼可亲,“小沅你们咋转到这后头来了?”
沈沅低声凑过来解释,“因为这花是种给我妈的嘛,我爸叫我们平常少来。”
“哦哦。”乐宁表示明白,跟没事儿人似的回了一句,“看风水看风水,要看才行嘛,不到处走走看看,怎么叫看风水呢?”
惹得默默理枝条的老太太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先生也梗了一下,“行,那你们看吧,随便转转。”
“行。”乐宁大方的应了一声,转头却是眉头渐渐皱起,看向温行止,“有没有发现花的味道更浓了。”
“有。”温行止点头,轻轻吸了下空气,“都快盖住木材和线香的味道了。”
说转就是真的转,从屋子四角到前院到后院到后面的小土包,愣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一转就是大半天,乐宁站在小土坡上,“到后面去看看,这边要是也没问题就先回去。”
小土破不高,说话的功夫就翻了过去,看到眼前的景象,温行止眉头略一动,
“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啊。”
只见前方,翠绿的小草坪下,黑瓦白墙的房子,不是他们不久前刚出来的地方又是什么。
乐宁看着干干净净一点儿黑气都没有的房子,忽然想到了另一个点,
“沈夫人,不是说给两个老人请了个保姆照顾生活吗?现在人呢?”
沈沅正白着脸盯着诡异出现在正面的房子,闻言悚然一惊。
对啊!怕两个老人在乡下不方便,她高价请过一个住家保姆的,现在人呢!
最要紧的是,在乐宁没有提起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这个点,明明以前保姆做一日三餐,整理打扫家务,存在感非常高的。
偏偏这时,赵先生的电话进来了。
被骂没用的赵先生还是很靠谱的,他人虽然暂时回不来,但连夜安排了助理过来。
然而得到助理传回来的消息时,赵先生却是一头雾水,
“媳妇儿啊,你现在在哪儿啊,我助理到家了,没看到人啊,房子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
作者有话说:
“你头发乱了哦”取自村上春树的短文《如果我爱你》,部分百度如下:“如果我爱你,而你恰好也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的替你拨一拨,然而手还留恋的在你头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的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