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说完话，灰溜溜的在外面等着了。
艾克一出现，江渝也冷静下来了，哭的狠了，现在身子一颤一颤的，抿紧唇，脸憋得通红，迟暮一握住他手，立马甩开，迟暮再握，他瞪着对方，又一次甩开，然后穿着宽大的衣服跳下床，费劲的系鞋带。
迟暮蹲下身，帮他穿上鞋子，轻巧的系一个蝴蝶结，比起江渝自己系的那个好看多了，然后又松开江渝系的那个，那两条腿顿时跟装了弹簧似的扑腾，撒气似的跺脚，迟暮握的越紧，他扑腾的就越用劲。
当迟暮真的不动他了，那委屈劲儿又来了，不可置信的盯着迟暮，仿佛人间已无爱，强忍着不哭，嘴巴抿成一条线，又怨愤又无助。
“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迟暮低叹。
“我没有生气。”江渝将脑袋转到一边，哽咽的说，“我不可以生气，我怎么会生气，我哪里生气了。”
迟暮摸了摸他的头。
他知道，主神法则第一条就是，无喜无怒，态势自然。
江渝在和他熟识前也确实一直保持的很好。
“不生气噘着嘴干什么，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子了，嗯？”
“和你没有关系，你出去！”
迟暮饶有兴趣，“我没记错这是我的房间吧？”
江渝一阵语噎，往地上一跺脚，转身就走：“那就我出去！”说完，恶狠狠地，“我不要你了，迟暮！我不要你了！”
看着江渝手扣在门上，迟暮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江渝顿住了，他回头，又重复：“我不要你了。”
“我知道了。”
迟暮背过身去，收拾着床上的东西，“您什么时候要过我呢，您对我和旁人没有区别。”淡淡的伤感，迟暮不想让自己变得跟个怨妇似的，可从江渝口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这种话还是会很难受。
他不能朝江渝撒气，江渝可以有小孩子心性，他不能，江渝可以不高兴撒火，他也不能。
这么多年的时间，教会了他一个道理，非理智状态下说出的任何话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会在理智恢复的那一刻后悔不已。
所以不如他现在先让自己保持理智，以免对江渝说出不好的话，让江渝也冷静点，以防对方对自己说出足够伤人的话，也算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故而，没拦。
江渝怔怔站在原地，脑子没那么复杂，只有一个念头：迟暮不要他了。
他只能和迟暮闹脾气了，因为只有迟暮会容忍他这么做，他只有在迟暮这里才活得像个人。
从小到大都有人告诉他：“你要克制自己，你的情绪你的态度你的想法行为举止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外露，你是主神，你代表的是秩序和规则。”
幼年时也会生气，大怒之下的失态，迎来的就是一顿批评和惩罚。他也会高兴，但只要他一笑，先主神们就会来警告他，他不可以笑。
做错一点就会被关禁闭，小黑屋，很黑，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二十天不见一个人，没有一句话，就被锁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小房子里，人会疯，哪怕到了今天，他一想到那个小黑屋都毛骨悚然，颤栗不已。
只有迟暮，只有迟暮会对他说：“您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哭吧，哭出来会开心。”他也只敢对迟暮这样，可是……迟暮现在……“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江渝蹲下身，抱着膝盖，声音发颤。
迟暮一顿，叹口气，走过去，“想什么呢？”他揉了揉那乱糟糟的头发，想要扶江渝站起身，但江渝就是缩成一个球，也不抬头也不动，强忍着哭嗓，“你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
迟暮蹲下身，将他的头掰起来，看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彷徨恐惧，秀美的眉毛紧紧蹙着发抖，殷红的唇紧紧咬住，咬出鲜血，“我没有不要您，我会一直保护您的。只是，我觉得我在您这里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江渝喃喃抬头，茫然无知。
“江渝，我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存在？”
江渝哑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少有的情商告诉他，他不能说迟暮是个好人。那迟暮是什么人呢。
迟暮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对曾经的江渝来说，他只是无数玩家中的其中一位，对现在的江渝来说，自己更多只是一个好人恩人。
可这远远不够，也不知是他太心急还是怎样，他会对未来产生不安，他害怕他永远在江渝这里只是一个好恩人，而这样的一个身份，随时能被替代。
人都是自私的，一旦拥有就不想失去，他无法想象好不容易得来的人再从身边失去，那种打击，他怕自己承受不了。
江渝一口一个不要他了，他也真的在想，如今是闹脾气，如今是开玩笑，那很久以后呢，会不会江渝对他认真的说一句：“我不要你了。”然后无情的走人。
迟暮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扎心。
罢了，他为什么要为难江渝回答这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是唯一。”
声音弱弱的，带着一丝胆怯，偏沙哑的嗓音衬在青涩稚嫩下，无比真诚。
迟暮淡淡应一声，苦笑：“唯一对您好的人吗？”
江渝摇头，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我唯一很喜欢的人。”
迟暮发愣，身子一僵，直接半跪在地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之中，这句话，似乎只在梦里听过。
“我以为……以为您……”
江渝低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表露我的情感……”因为没人告诉他情感是需要表露出来的。
迟暮的惊愕让江渝明白了一件事。迟暮让他明白什么是关爱，可他却没有给迟暮足够的关爱。
江渝小心翼翼的蹭上去，带血的唇点在迟暮唇上，柔软轻触，浑身如触电般，但不抗拒，反而想撬开那舌关，疯狂索取属于迟暮的味道。
迟暮感受到了江渝的犹豫，热血冲上脑子，当场扣住他的头，江渝抽气：“普通人都是这样表达好感的吗？我也可以的。”
“嗯……是这样……如果再紧密一点就好了……”迟暮厚着脸皮说，话刚一说完，明显感受到有一股细微的力量顺着舌齿进入，炙热缱绻，甜丝丝的，笨拙的挑。逗着他。
呼吸沉重，迟暮扣住他的头，猛烈的亲吻，欲山欲水，横绝不断。
柔软的唇，香甜的味道，从头到脚都不可控制了，一手扣头一手扶住纤细的腰，占有欲作祟让他想要更深一步，他的指尖在江渝的腰后打转，刺激的江渝嗓子里发出哼叫。
而这声音更是让迟暮十足难耐，只能尽情的索取现有可得的。
直到江渝连气都喘不上，喘。息的低吟，才终于放开他。
地上冷，迟暮抱起浑身软绵绵的江渝，放回床上，轻轻侧卧。
江渝睁着大眼，闪晶晶的问：“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是喜欢你的了吗？”
迟暮笑出声：“可以了，您很热情。”
江渝松了口气，卸下劲儿来，将半个脑袋蒙在被子里，“我很庆幸巡检副本的时候多学了点，不过，人类表达情感的方式真的很特殊……我以为只有行为放荡的时候才会做这些，原来这样也可以表达好感啊？”小小的脑袋充满了疑惑。
迟暮心一紧：“只可以对我这么做，对别人……不可以。”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只会对你这么做。”
“那其他主神呢，你不是也很喜欢他们吗？”
江渝也很矛盾，“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们……可是……和这种喜欢不一样……”
迟暮手撑着头，笑了笑，不再逗他。
说起主神，迟暮想起今天的黑袍人，微微沉眸，缓和语气，装作不经意的问：“今天的黑袍人，你之前见过吗？”
江渝点了点头。
迟暮心一沉，“他们之前就追……”本来想说追杀二字，又怕吓到江渝，于是改口：“之前就找过你吗？”
江渝落寞的说：“不是的。很早很早以前，我在洛亚身边见过他们。”
迟暮发现江渝在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也猜出来肯定是艾克之前说了关于对洛亚的厌恶，江渝担心自己也厌恶洛亚。
迟暮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果然，江渝松了口气，又道：“但我和他们从来没有交集。”
“我以为他们都听从主神调遣呢。”
“权力不同。洛亚主管规则秩序，执掌刑罚。我只负责检查副本漏洞。”
“你见过他们惩罚人吗？”
“没有，洛亚不让我看，他说一般都是处死。”
不，死是最容易的，最求之不得的，极少数才能侥幸得此。手指脚趾全部切断，挖去眼睛，流放副本。电椅上持续整整十二个小时，烧成炭磨成灰。置于沸水，快烫死的时候捞出来，无限次循环。又或者针刑，这个他就体验过，心有余悸。
总之，你能想象的酷刑，全都有。只是，江渝不知道罢了。
“他们将您保护的很好。”好到一点黑暗都不见，一点污秽都没有。
“您从小长在主世界吗？”
“嗯。”
“……那亲人呢？”
“洛亚不就是吗？”
“您和他有血缘关系？”
“……没有。你说的是血缘关系的亲人吗，那我没有的，他们说我在是在主世界出生的孩子，没有父母。”
迟暮心一沉再沉。
江渝笑道：“但现在多了一个亲人了，我有你。”
“嗯，有我。”
“我出去看看艾克，你休息会儿，哭的眼睛都红了，我就在外面守着，不走远。”
江渝乖巧的点点头，迟暮在他额头留下一吻，转身离开。
离开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步伐有多沉重。
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渝不是主世界的人，而是被主神从副本世界带回来的婴儿？
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艾克时，艾克张大嘴，旋即阴冷的笑了起来：“所以我就说那些主神道貌岸然，洛亚更是虚伪至极。他们不照样养着一个副本世界的人？”说完，又洋洋得意，“现在好了，公平了，江渝也要被追杀了。”
迟暮没理会他的牢骚话，蓦然出声：“如果我没记错，小艾是你的血脉，所以她当初继承了你的所有积分特权对吗？”
小艾就是当初那个被掐死的婴儿，一个他们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隐藏住身份的孩子。
至今，为了安全，艾克都无法说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只能说是捡回来的，否则艾克也得死。
艾克面色阴沉。平常嬉笑的那张脸被痛苦掩盖，良久，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