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的天气在大雨过后越来越凉,今年异常的大雨上过几次头条,在新闻节目上屡屡被提起,但也在逐渐浓厚的秋意之中偃旗息鼓。
“怎么了?站在这里不进去?”
胡娇猛然回头,瞧见站在自己身后的罗宴,脸上的表情才轻松一点。她抿嘴笑了笑说:“里面的病人还没出来,我等人家出来了再进去。”
她苍白的额头上挂着一块淤青,罗宴看着皱了皱眉,“需要我帮忙吗?两分钟就好了。”
“不用不用,我休息几天也就好了。”胡娇安慰说着,罗宴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他叹气道:“这个伤……我听说梁彦来找了你两三次?”
胡娇点头,“他给我道了几次歉,说是等江晗回来一定好好收拾他。”
“回来?”
“梁彦说他一定会把江晗找回来的。”胡娇想了想,声音放轻了一些:“虽然我觉得这有点不可能。”
“谁知道呢?”罗宴突然伸手握住了胡娇的手腕,温暖的感觉一瞬间席卷全身,胡娇一愣下意识想挣脱开,但却听见罗宴温声说:“也算是我替江晗向你道歉吧。”
“他打我的时候很轻,是我自己倒下的时候磕到头的。”胡娇看着罗宴,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微微发热,过了一会,罗宴松开她的手,微笑着说:“女孩子脸上还是不要有伤比较好看。”
胡娇下意识说:“我一点也不好看。”
“怎么会呢?每一个女孩子都很好看。你不要想太多了,先好好休息几天。”罗宴抬手看了眼时间,“我先去看看方靖的情况。”
胡娇看着他转身离开,忍不住出声问:“江晗的能力会给部里的工作造成麻烦吗?我是说,他的眼睛。”
罗宴的脚步一顿,半晌才道:“可能吧。”
“对不起,我的能力没有他那么厉害,不可以像他那样给别人催眠暗示……”胡娇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上的磷粉因为她握紧的手慢慢落下。
罗宴笑了一声,转头看着她,“这个就不用你道歉,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有你催眠麻痹那些能力者,我们现在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子。”
很厉害了吗?
胡娇看着罗宴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到罗宴转身离开,胡娇才垂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闪烁着一个陌生号码。
胡娇按下了挂断,却跟着弹出了一条短信。
依旧是那个眼熟的陌生号码,但却在开头就写明了胡娇的名字。
“能力训练开发……”胡娇握着手机,抬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还有淤青的额头,半响对来信号码按下了拨出。
“胡娇小姐,你好……”
方靖昏睡了两天才醒来,刚刚睁眼的时候,入目全是白色。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煮了一锅开水,什么都分辨不清。身边的人叫他也全然没有反应,直到他自己清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病床边围绕着一圈人。
为什么我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病床边的人,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但是仔细去想,却又觉得脑袋发疼。
“怎么了?头又疼了?”方恒看见儿子又捂着头,有些着急,看向旁边的罗宴问:“罗医生,这是……”
罗宴心里也开始打鼓,他不知道江晗的催眠到底有没有用,如果有用,他也不清楚到底方靖的记忆究竟被修改到了什么程度。
他将听诊器拿出来,装模作样在方靖胸口听了听,停了一会就抽手出来,“身体已经没有关系了,脑袋再疼的话,建议做个脑部CT。”
罗宴说完一抬头就看见方靖盯着自己,他心猛地一跳,但很快方靖就移开了目光,冲着方恒看了一会,皱着眉喊了声爸。
方恒受到的惊吓不比罗宴小,从他和方靖的母亲离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方靖这么称呼自己。
他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直愣愣看着方靖,半天没有回应。
“爸,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在医院里?”
方靖摸了摸脑袋,发现虽然疼,但是上面并没有缠纱布,好像伤口也没有。他伸出手在身上摸了摸,也没有摸到什么伤疤。
既然身上没有受伤,为什么我会在医院?
方恒反应过来,想起纪霖走之前说过的话,咳了声赶快说:“你不愿意搬家,跟我吵架,还从家里离家出走,后面出了车祸昏迷了好几个月。”
他看着方靖的脸色,小心问:“你都不记得了?”
方靖坐在床上想了一阵,虽然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是脑子里像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是这样的,你爸爸没有骗你。
方恒在等待回答的同时,站在床边的罗宴也握紧了拳头。
等待方靖点头的那一瞬间,罗宴才呼出一口气。
“我是不记得了,但是好像是这样的。
罗宴在一边瞎说:“可能是因为车祸撞击到了头部,造成的记忆缺失。”
方靖盯着他半晌,才喃喃道:“是吗?难怪我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病房里又沉默了下来,方恒担心他又去回想那些事,忙道:“等你妈和你弟弟过来了,我们就回去,这次听爸一次话,我们一家回北峰去。你高三了,要准备冲刺高考了。”
方靖下意识说:“我成绩不好。”
“成绩不好也没事,我们就随便考考。”方恒道。
方靖看着同记忆里好像有点不一样的父亲,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态度的。他应该会沉下脸看着自己说没出息的东西。
“你好像有点奇怪,不应该是这样的。”方靖道。
方恒一愣,坐在椅子上反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他抹了把脸,叹气道:“大靖,你这次把你爹我吓坏了。我以前的确不是一个好爸爸,今天给你道个歉,要不是我……”
“别说了。”方靖突然出声打断。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心里没什么的,但是他听见父亲说的这种话,心里倒开始有点生气了。
罗宴见着他紧紧抓着被子的手,忙出声问:“方靖,你怎么了?”
走廊上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史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像是在阻拦什么人。罗宴听着声眉头一跳,冲床上的方靖说:“你好好休息,虽然醒来了,但是身体需要休养。”
他一把拉开门,在门外的梁彦看清屋里的情况之前,就将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这里是医院。”罗宴压低了声音,推着梁彦往外走。
“方靖醒了对不对,我有件事问他,江晗……”
史毅一把捂住梁彦的嘴,恳求说:“我的大爷,这是在外面呢!”
“走走走,换个地方说。”罗宴大力扯着梁彦,看着邹丰明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赶快喊道:“老邹,过来搭把手!”
四个人拉拉扯扯,好说歹说,总算是将梁彦从方靖的病房门口拉开,压着他回到了罗宴的暂时办公室里。
邹丰明靠着门,瞪着看上去要发狂的梁彦说:“我说你有什么要问的,不是都说了,方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有什么问的。”
“江晗跟着他们走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罗宴叹了口气。
梁彦冷哼了一声,“他一个小结巴,生着病,见着生人就会往我背后躲,你说他能跟那群人走了?”
“他可不结巴,说话利索着呢。”罗宴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看着梁彦道:“你别不信,我也在车上,方靖被他们打了麻醉一直在昏迷,问他还不如来问我。”
史毅听见梁彦的拳头捏得直响,小声劝着说:“梁哥,你别难过了,就是被人骗了感情。人这一辈子,谁都会遇见个一次两次的。”
邹丰明点点头,“他装成那样,估计就是为了接近你。”
“谁说了我被骗了感情了!再说了,他接近我干什么?”梁彦怒吼着抓乱头上的头发,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越想越气也越想越不愿相信。
江晗那个兔子样子,难道还会骗人?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但是自己对他那么好,咬自己一口干十么?
接近自己就更是好笑了,自己除了两个破钱什么都没,而且每次要给他花钱,那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梁彦看了都担心他晃出脑震荡来。
邹丰明见他在屋子里团团乱转,看的人头晕,索性说:“要是真舍不得那个孩子,我改天从孤儿院给你领一个来, 让你当儿子养。”
“这能一样吗?”梁彦怒道。
邹丰明也烦了,“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为着江晗这个孩子的事情,梁彦闹了不止一次两次。
上次从冯川回来以后,江晗就因为身份特殊,被上面诸多关照。现在突然跟着别人跑了,找麻烦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来,邹丰明粗略算了算,自己要写的检讨报告怎么也两位数了。
“你会跟你儿子上床吗?”梁彦吼道。
哦,这下他还跟梁彦上床了。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史毅和罗宴盯着梁彦半天没有说话。
邹丰明这才反应过来,梁彦刚刚是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你再说一遍。”邹丰明道。
梁彦没应。
邹丰明大步走到梁彦面前,伸手提着他的领子,终于忍不住大吼说:“江晗有可能是刻意接近你,为了从我们内部套消息才来的!上面的调查员马上就要来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跟他上床了?!”
“他套什么消息了?天天跟在我身边,他恨不得上厕所都粘着我!我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说部里的事。你来燕南之后,我和他连你办公室都没去过,你说他从哪里套消息?”
梁彦一把打开邹丰明拎着自己领子的手,怒道:“而且我们两个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我一醒人就没了,他是冲着什么啊?”
“妈的跑的时候好歹也拿点钱啊,我都不知道他骑的摩托车是从那个回收站捡回来的!”
邹丰明瞪着梁彦半天说不出话来,罗宴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问:“他成年了吗?你、你保护措施做……”
“他那天18岁生日,做什么做啊?都是男的,又不能怀。”梁彦心烦意乱,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特意买了蛋糕,江晗哭着吹了蜡烛就扑上来亲,在床上听话得不行,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越想越烦,又骂了句脏话。
罗宴突然想起那天江晗发红的脸,他皱着眉说:“你要是把东西留他里面,他会发烧肚子疼。”
梁彦:……
“操!”
邹丰明坐在沙发上,叹气道:“醒了,别cao不cao了,人跑了cao不到了。”
史毅给梁彦端了杯茶,罗宴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他身上。
纪霖走之前说过的话就在耳边打转,这两天罗宴都在暗地里观察史毅的行动,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就连他打电话的时候,罗宴都有意无意在周围打转,可也没有听到他说出什么不应该的话。
史毅真的有问题吗?这个问题这两天在罗宴心里反复提起。
虽然史毅的能力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一旦他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确很难被人发现。
可是为什么呢?罗宴认识史毅这么久,只觉得大大咧咧的大男孩,虽然有时候说话直白,但是却没有坏心,还心肠软。一遇见喜欢的女生就腼腆地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些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就像江晗一样,一切的外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保护色?
邹丰明喋喋不休,嘱咐着调查员来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史毅点头称是,梁彦一脸生无可恋, 他一抬头发现罗宴居然也在走神。
“罗宴。”
罗宴一下回神,面上有点茫然地看着邹丰明,“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你……”
罗宴点头,“我知道了,听清楚了。”
邹丰明:……你根本没在听。
“所以就是,梁彦和罗宴两个人是被重点盘问的对象,你们两个人自己清醒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邹丰明道。
梁彦:“就说江晗是被挟持走的,反正当时在场的人离得太远,只要方恒那边……”
“他儿子出了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松口。”邹丰明打断他的痴心妄想。
“方靖还在他跟前呢,我老婆都跑了,我不比他惨?”
邹丰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你被piao了吧,忘了吧,都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