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关城。
“城主, 各地粮食已经收完，全都入了库。原来留种的谷子减产虽没有上回厉害，可谷粒也长得更小, 再继续留种的话……按这种趋势, 再过几年这些种子生长出来的谷子可能只有今年的一半。”
“从南边带回来的那批谷如何？”
管理粮食的负责人身板不觉挺直了一些：“比我们以往种的谷子收成都要好。共种了两亩半, 收回来的谷却相当于我们四亩旧田的产量。”
关梦顿时惊讶, 她也时常去看那几亩田，知道那批稻子麦子长势好，但没想到产量会高出这么多！
她站起来，来回走了两圈, 然后道：“拨出一点南方谷, 留作奖赏用，剩余的都拿来育苗。”
“是！”负责人应下，犹豫了一瞬，又道, “城主, 新一批粮食刚收回来，能缓解我们不少压力，但是……”
她咬咬牙, 接着道：“纵使再算上晚些时候长出来的马铃薯和南瓜, 仅凭我们的这点粮食，紧着用也只能勉勉强强撑到来年夏天。要是再来场大雨地动损耗掉一部分, 我们可能撑不到长出新谷。这还是……按没有拨出奖赏部分来的。”
关梦沉默了一会儿，问：“雨林那边的伊果什么时候能运回来？”
一直站在一侧的护卫长上前：“地裂太宽, 不好建桥, 驻守那边的护卫队只暂时建了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板桥, 前段时间刚建好。水急桥窄, 伊果和板车都不好带。不过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关梦背着手，背对着下属们，又问：“程昱锴的人呢？”
“那座桥就是和他们的人一起建的。”护卫长沉声道，“城主，那桥能带伊果，却是不能运煤过去的。”
关梦闭了闭眼睛。
伊果生长有时限，只有春夏生长，小雨林那么点大的地方，长出来的伊果也不能供应全城人一季的口粮，更何况还有一个程昱锴过来和她分。
多了个地裂，煤块运不过去，又不能去南边换种子回来。
要重新建城，按理说是要拿出更多的粮食分发下去，奖赏也要给更多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转过身，面对一众下属时，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关简，准备人手，明天我们启程去拜访程城主。”
“是！”
“吴菲淞，留种和奖赏都不能少，先额外分出来。该赏就赏，千万不能让大家寒了心。”
“知道了城主。”
关梦顿了一下，又道：“关简，你安排几个好手，进入黎明城后脱离队伍，找一找傅涯也的下落，小心一点，别让程昱锴的人知道了。”
“傅涯也还活着？”护卫长惊讶，看到关梦肯定的表情，又咬牙切齿地道，“城主放心，我们一定能替兄弟姐妹们报仇！”
关梦没有应声。
不知道程昱锴是个什么立场，他要是帮傅涯也藏匿，她的人也许是找不出来人的……
*
砖窑和新炼铁台的地点已经定下，各方都很满意——除了王伐，他仍觉得砌新工作台没必要，不过这群人愿意折腾，他也不会多话，反正新冶炼台做好，受益的也是他。
地雷缺少必要的小部件，王伐还在做索道腾不出手，裴南辛也没有惹人厌地一股脑把事情都布置下去，打算等索道做好了再让王伐帮他做点小机关。
手头没有材料，裴南辛想做点什么都没办法，刚好大家要去砌砖窑，他不用沐浴在大家热切的眼神之下，终于又能捡起还没建出雏形的竹屋。
趁小队长还没有跟着大部队去忙，裴南辛把人逮住，带到一根根木柱前：“房子一共会用到二十四根树干，队长要记得把树补上。”
程杭西感觉到半边身子上的重量，和半挎在肩膀上的手，脸热耳朵也热：“会补上的，我的树苗快长好了，过段时间就移到树林里。”
“补一棵在两个屋子中间，夏天屋子也能阴凉些。”
“好的。”
“要不我们还是去移几棵竹子过来？竹子更好看一点。”
“也可以。”
“小池塘你有什么想法，要是没有就按我的来，挖在我们两人的小廊之间。”
“没问题的。”
裴南辛侧过头，瞟了他一眼：“队长是不是不想搬出来一个人住？”
“是——”程杭西头点到一半，又猛地惊恐摇头，“没有！”
“反应那么大，是迫不及待想搬出来？”裴南辛连装都不装一下，笑意几乎漫出来，裹在他们周围，“队长好像对自己的房子不是很上心，我还以为是不想要。”
“不是……想的。”程杭西知道他又冒坏水，但嘴笨拙得不知道该先反驳哪一句才好。要是生气，他应该狠狠把裴南辛的手甩下来，再地警告他不要曲解他的意思。
但这个人是裴南辛啊。
程杭西急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一句：“你不要乱说话！”
裴南辛察觉手肘下的身体又僵住了，贴心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你说哪一句？”
程杭西不自觉地鼓了一下腮帮子。
可恶。
他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想跟裴南辛一起住是真的，但也想要裴南辛给他做的房子。
他自认为恶狠狠地瞪了裴南辛一眼。
故意冒坏水的裴南辛太烦了！
而等他瞪过去，对上裴南辛弯起一点弧度的眼，又觉得脸热。
但是……但是故意捉弄他的裴南辛——
他也好喜欢。
听到加扰叫大家出发的吆喝声，程杭西转身就跑：“我走了。”
“队长。”裴南辛慢悠悠地叫了一声。
“干什么！”
裴南辛笑眯眯地提醒：“记得带手套啊。”
“知道了。”
裴南辛看故作凶狠的队长一头扎进人堆里，就跟着队伍往河流下游走，头一直没抬起来过。
他心情愉快地去将准备好的竹子和树干抱过来，开始做房子的骨架。
砖窑和程杭西的房子在同一天建成，加扰他们试验大大小小不同的火候烧石砖时，裴南辛把程杭西的床和一些小家具都做好了。
程杭西搬进新房子，加扰他们也成功烧出一批坚硬的石砖。又试过几次，火候控制没问题之后，他们便摩拳擦掌地给王伐建新的冶炼台。
王伐一直埋头研究索道，做到后面，有几处地方没理解，第一次去找了裴南辛解惑。
“铁索要绕过好几个滑轮，所以这里要给几圈绳索足够的空间，不然卡住就没办法动了……”
沤竹池里的竹子还没好，除了种种树看看田，裴南辛也暂时做不了别的事，便一同和王伐泡在冶炼台，跟王伐商量要怎么解决索道。
王伐的工作台要时刻烧着火熔铁，一般人在里面待一会儿就能出一层汗。王伐一身的短打已经被汗水浸透，而裴南辛长裤长袖的，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连一滴汗都没出。
王伐狐疑地问：“你不热？”
裴南辛笑了笑：“还好。”
他将炼炉揭开，里面的铁水在顺着小孔流下，将杂质留在了上层。
“你看，这样的铁水可以吗？”
王伐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看裴南辛一手熔出的铁水。
看完后他表情微妙：“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
“没有。\"裴南辛笑道，“刚跟你学的。”
王伐：“……你很适合炼铁。”
“如果你给我演练一遍怎么炼金的话，也会说我很适合炼金。”裴南辛一点都不谦虚。
王伐：“……”
他把炉里的火灭掉了一些，干巴巴道：“炼金火候不一样，步骤有点出入 ，你感兴趣我改天教你。”
裴南辛暂时对炼金不感兴趣，他指了指收集好的铁水，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铁水可以经过工序冷却，王伐当着裴南辛的面，将新鲜出炉的铁水制成几个滑轮。末了，他问：“会了吗？”
裴南辛笑了笑：“我试试。”步骤是会了，手还比较生，他做出来的几个滑轮模样……着实有些不好看。
王伐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你想要什么铁制品可以自己做。”
“和你相比差得远了，我做的用不了，有好的当然选择最好的。”裴南辛说得脸一点也不红，“除非特别紧急，不然还是要麻烦你。”
王伐：“……”
裴南辛在冶炼台里待了没几天，把步骤记得七七八八，便不再跟王伐泡在里面。
竹子已经沤好，可以做纸张了。
把竹子做成纸不算难，就是过程有些繁琐，很需要耐心。
其余人还要砌新冶炼台，一开始做纸张的只有裴南辛。等冶炼台砌好，只差将用来做熔炉的特殊石头嵌进去，做纸张的就变成了一群人。
将田里的其他活做完，一群人捶打的捶打，熬煮的熬煮，分工明确又井井有条。
第一批纸张做好，裴南辛就顺了一些回去，之后他就没有再跟着一起制纸。尹老讲课时，他在一旁把尹老讲的内容全都记下，等早课结束，他便把详实的课程记录给程杭西，而后就一头扎进房里，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就很少出来。
他开始拆解蒸汽火车的结构。
生态恢复的过程很缓慢，地震过了这么……哦，也没有多长时间。
到了现在，别说动物了，他们连只昆虫都没见到。如今能用作运输和劳力的动物也只有马，但马只有几匹，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他们这边的人手还不够，只有几十人，劳力远远不足。所以要提高生产力和产能，只能从旁的东西入手。
铁轨不难，车厢就是大了些，把这些做出来对王伐来说没什么难度。
麻烦的是将热能转变成机械能的发动机转换器。他把这玩意儿弄清楚要时间，王伐做这个也得花不少心思。
裴南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炭笔落在纸上，勾勒出一个板车的模样，又往上面画了个类似锅炉一样的东西。
一下子要搞定这么大个东西的结构确实有点困难，大家伙暂时没弄通，可以从小的入手。
小车的连接和带动，比蒸汽火车要简单多了。
程杭西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看到裴南辛正坐在桌子前放空，一脸的无欲无求。
他走过去，轻声道：“该吃饭了。”
裴南辛眼珠子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眼睛，整个人像是突然注入了灵魂。
他扬起桌上几张图，偏过头。
“先试试这个能不能行，这个能成功的话，大概率就没有问题。
“无论再怎么复杂，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到时候大家就不用来回那么多躺搬运东西了。”
裴南辛说完，忽地笑起来：“ 王伐又要不能好好休息了。”
“到时候再说。”程杭西难得强硬地把他拉起来，“先去吃饭。”
裴南辛被他拉着往外走，笑着问：“不看看吗，我画了很久的。”
程杭西停下，回到桌边将图纸一一看过去，又小心地放回去：“看完了。”
裴南辛挑眉。
程杭西老老实实地说：“看不懂，但我相信你。”他想了想，又补充，“也相信王伐。”
裴南辛又被逗乐了。
“快走，吃饭。”程杭西谴责，“听说你今天中午没有吃东西。”
裴南辛一记直球，“队长不在，我就忘了。”
程杭西认真道：“那我不在的时候，叫妄间来叫你？”
妄间人最小，也最清闲，还不怎么怕裴南辛，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裴南辛顿时哭笑不得。
“不了吧。”
程杭西皱眉：“那你不记得。”
“我以后会记得的。”裴南辛不想再车轱辘下去，手揽上他的肩直接把人拐走，“吃饭去吧队长。”
重量一压过来，程杭西瞬间就安静如鸡了。
大棚子那边好像不太平静，所有人围成一圈，都面色担忧地看着中央。
“尹老，你帮乐安看看！乐安怎么了？”王伐着急的声音传出来，“她今天都还好好的！”
裴南辛和程杭西加快脚步。
看到他们过来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
“怎么了？”程杭西问。
“队长，乐安突然晕过去了。”
王伐半抱着乐安，火光打过来，在乐安脸上打出一片温柔的暖光。尹老半蹲在她身边，扒开她眼睛看了看，又去探她的脉象。
裴南辛拉着程杭西的手腕，站在人群外，没有再靠近：“都离远一点，透风。”
一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大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见尹老一直不说话，王伐更加坐立难安：“尹老，乐安怎么样了？她不会有事吧？”
尹老将乐安的手放开：“恭喜。”
“尹老，乐安她——”
尹老笑着打断他的话：“有了个新生命。你要做父亲了。”
王伐许久没吱声，彻底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嚯。
王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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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细节，关梦和下属的对话里透出他们的谷是一年一熟的，但是裴工他们在南边种的是一年两熟，没写错，就是这样的。
怕你们以为我在写bug，还是解释一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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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多马德小天使的营养液，贴贴！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