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裴南辛怎么叫, 系统都没有回应，虚拟面板也像是被人黑了一样，什么都没有显示。
裴南辛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即使面板黑了屏, 那两个不完整的气泡和显示不完全的两个字好像还浮在他眼前。
戳得他脑壳疼。
真离谱。
他深吐一口气, 让蹦得毫无章法的心脏平复下来。不慌, 只是显示不完全。
也许便宜儿子是想告诉他不着急回去, 程杭西那里一点事都没有。
也或许是西边有什么大宝藏。
亦或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
他紧紧抓着缰绳，双脚轻蹬：“小红，快跑回去。”
枣红色的马儿嘶鸣一声，一下窜出老远, 直直地朝着南边行进, 速度快得像一道在地面游蹿的红色闪电。
红果子完全没有受到地震影响，依然如一簇簇红色的烈焰在荒漠黄土上燃烧。
裴南辛长时间没有饮水，也没有停下来摘点红果子补充水分和果腹，被风吹了一天, 嘴皮肉眼可见地泛起白皮。
落日西沉, 红月悬挂，在这样的暗黄的光线下，红果子的艳色抢眼到诡异。
而裴南辛依然视而不见。
血月的颜色完全显现, 裴南辛已经看不清路, 只能靠月亮的方位分辨出小红朝着正南方向跑。
小红跑着跑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它猛地停下, 前身高高抬起。
裴南辛一个仰倒，攥住了缰绳才不至于往地面摔。
“小红？”
小红四只蹄子又重新踏回地面, 没有接着出发。它在原地绕了个圈, 高高扬起头, 鼻子喷出一口气。
裴南辛试图跟罢工的马儿讲道理：“闺女, 现在事情紧急，发脾气回去了随便你怎么发行不行？”
小红不买他的账，脑袋一撇，伸长了脖子朝四周探，而后突然往东边跑去。
完全不是回去的路。
裴南辛还没来得及让它停下，小红就先停了下来。
旁边是簌簌的树叶声响，他们四周都被一股清新的果香包裹。裴南辛很熟悉，是红果子。
但以前只有在将果子吃下去的时候才嗅得到这点酸甜的清香，他很确定，在来时的路上，红果子还没有变成这样。
不知道只有这一棵，还是所有的红果子都发生了变化。
裴南辛好奇归好奇，但如今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找别的红果子印证。
而且发生这样的变化之后，还能不能吃也不得而知。如果系统还能用……
“诶，等等！”
来不及了，小红已经伸长了脖子去够树上的红果。借着朦胧的月光，裴南辛依稀能看见它一口就咬进了半簇的果子。
“……算了，能吃就吃吧。”
如果不能吃，小红绝对看都不看一眼。是他考虑不周了，这么些时间他不吃东西还没什么，小红要带着他赶路，却是不能不吃饱的。
小红对他喷了一口气。
“对不起。快吃，吃完继续赶路。”
道歉是道歉了，然而裴南辛依旧冷酷得不近人情。
小红蹄子踢踏了几下，两只前蹄扬起搭在树干上，抻长脖子去够垂下来的一簇簇红果。
裴南辛转过身子，望了望天上。
一片过分干净的黑幕中只有一轮红月，再没有别的东西。这里没有星子，晚上也只能靠红月辨别方向。
裴南辛轻而易举地重新找到南边。
他望向蔓延向南方的夜色，只有一地浅淡的月光，连废墟和石子的影子都打不出来。
仿佛所有东西都被吞噬。
他深吸一口气，听到马蹄声走近，他头也没回：“吃完了？吃完了我们走，赶一晚上天亮的时候就能到第一个地裂，刚好。过了第一个地裂再停下休息。”
小红没有走到他身前，而是停在他身侧后方一些。裴南辛奇怪地回头，被一簇冰凉的圆果子撞了一脸。
“给我的？”裴南辛抓上树枝的切口接过来，沾了一手的马口水，“……谢谢。走吧。”
小红没动，压低了声音嘶鸣。
裴南辛拍拍它的脑袋，摸到它散开了些的辫子，不由得动作一滞。他收回手，翻身跃上马背，一只手扯着缰绳：“走了，快。回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小红绕着树跑了一圈，嘴里一直低嘶，把裴南辛弄得莫名。
“又怎么了你这是？”
小红蹄子跺了跺，终于冲了出去。
裴南辛一边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红果，蹙着眉头看什么都看不到的前方。
跑出一段路，他才察觉出不对。
这是南偏东的方向。
“小红，跑歪了！”
小红鸣叫一声，没有改变方向，依然我行我素地朝着这个方向行进。
可以说是叛逆到了跋扈的地步。
“小红？！”裴南辛根本阻止不了它。
裴南辛蹙起眉。小红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从来没有这样不听话。
被呼啦啦的风一吹，他终于沉下心思考。
“小红，是不是又要有什么事了？是的话，你再叫唤叫唤。”
小红低低地嘶鸣。
“你能联系到你哥吗？你哥通知你的？”
小红没有做声。
裴南辛眉头皱得更紧。系统也没有接通到小红，而小红又能感知到的事……
他不确定地问：“天灾？”
一声马啸才出口，又被硬生生卡住。
裴南辛：“……”
这算是还是否？
他刚要问，小红就窜进一个黑魆魆的东西里，而后停下。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裴南辛想要从马上下来，身子才起来一点，脑袋就磕到了……泥墙。
土粒哗啦啦洒下来，把小红弄得打了个喷嚏。
裴南辛只好矮着身子，慢慢地挪下来。
借着月光看不清楚，他用手摸索过，才知道这是一处往里凹的浅洞，顶上的黄土似一个穹顶延伸出去。
“这里有什么东西？”
小红甩甩脑袋，自顾自地趴下团成一团。
看上去就是一副累坏了想要休息的样子。裴南辛此刻很怀疑天灾的真实性。
他在小红身边蹲下，轻捏了一下它的耳朵：“起来，赶路了。”
小红眼皮都没张开，脑袋撇向一边。
裴南辛：“……”
要是能给小红写代码，他一定先给小红出对话功能。
人和马讲道理真是离谱。
裴南辛把手上一直抓着的红果塞到小红嘴边，小红先是挪了挪脑袋，又动了动嘴巴，把果子咔嚓咔嚓响。
“吃了我的果子，就听我的话。”裴南辛不想讲道理了。
小红不吃了。
“小红。”裴南辛的声音又低又缓，“如果还有能让人丧命的天灾，我是想回去陪他们度过的。”
小红嘴巴又动了动，最后几个果子消失在它嘴里，剩余的树枝被吐出来。
它终于起身，对着天上高声嘶鸣。
将它牵出浅洞，它也乖乖跟了出来。裴南辛跃上马背，拍拍它的脑袋：“好孩子。”
像是听到指令，小红立时冲出去，速度比起白天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像利刃一样划过裴南辛的脸颊，将他割得生疼。他微微俯下身子，眼睛还是被刮得微微眯起。
要是还能再快些就好了。
前半夜无事发生，尘沙飞扬，绯月朦胧。
而到了后半夜，轻纱似的的月光消失了，裴南辛连事物的轮廓都看不到。
月亮消失了。
空气逐渐变得沉闷，泥土腥气也重起来。
要下雨了。
前方有一道白光劈下，顿时亮如白昼。
裴南辛心里一突，这么快？
他抬起头，天上的闪电像接了电源的电网，紫光白光在云端流动。似乎在找个顺眼的倒霉蛋，再一鼓作气地劈下来。
接连不断的闪电闪起，一道接着一道。
回去的路都被映亮了，但裴南辛不是很高兴。
轰隆隆的闷雷在头顶炸开，威力比以往听到的都要强大。
一道雷响起，裴南辛就嗡嗡嗡地耳鸣。
哗啦——
雨终于落下来，像是像补齐这个陆地缺少的水分一样，泼下来的水像是把海倒扣过来，将海水倾泻，又凶又猛。
风夹着雨，裴南辛感觉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像是被一片片的刀刃划过。
小红没有停下，他也没有叫停。
此时他还有心思漫无边际地想——
这么大雨，今年收成要不好了。
河水又要涨了，幸亏有两口井，程杭西他们还不至于没有水喝，就是出来打水有点麻烦。回去之后给打水的人奖励工时。
这次的天灾是雨吗？也好，比把地震烈好一点。就一点。
回，回去？回家？
西，西……西边，东西，程杭西。
裴南辛嘴角紧紧抿起，试图把装了满脑子的“西”字挤出去。
而到了天明，他已经组了无数个关于西的词语。
离谱。
裴南辛想。
能把系统拖出来揍一顿就好了。孩子总挖坑，打一顿不知道能不能好。
裴南辛抹一把脸，一层水被他甩开，而下一秒，雨丝毫不见减小的雨水又在他脸上肆虐。
雷声和闪电已经完全停下，而雨已经下成了一幕幕水帘。雨下得太大，以裴南辛的视力，也只能看清前方一两米。
耳边是哗哗的雨声，期间好像还夹杂着别的声音。
他侧了侧头，是人的声音。一群人。但他们在喊什么做什么，完全被哗哗的雨声遮盖了过去。
小红速度减缓，最终停下。
裴南辛睁开眼：“怎么了小红？”
小红踢踏几下蹄子，又猛地往前冲。裴南辛伏低身子，几乎贴在小红背上。
跃起，腾空，再落地。
小红跳过了第一道地裂。即便是下雨，好像也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影响。
裴南辛此时听清楚了那群人的声音。
是黎明城和越关城的护卫。
他们在搬……木材，听他们的喊叫打气声……似乎是想要在地裂上搭桥。
不用裴南辛提醒，小红在地裂边站稳，又踢踏几下蹄子缓过后，继续朝南。
它一跑起来，裴南辛就再听不见那些人的动静。
裴南辛皱起眉，想起了刚来南边的加扰他们，他们当时也是这样，不顾大风大雨，也要跑出来干活。
轰隆隆——
哗——
耳边是雨声，不，不仅是雨声。
裴南辛心脏骤停，他高声喊：“小红，往回跑，去地裂旁的人群那边！”
小红往前冲了一段路，扬起两只前蹄，又听话地前往人群。
即将靠近，裴南辛看到两座城的护卫都聚集在一起，一同搬木材，又将木材用东西钉在一起。地裂边，一小段桥延伸出去，上面还有人在施工。
“跑！快！离开地裂！”
裴南辛大声喊。
那些人只是一愣，并没有动。
“大水来了，快离开！”
众人终于回神，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领头人认出裴南辛的声音，都想到城主交代他们的话，咬咬牙，顺着裴南辛的意思喊起来：“停工，停工！先离开这里。”
木材被放在原地，人终于有意识地往后退。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他们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堵高高的水墙从地裂的一端奔涌过来。
“有水！”
“快跑！快跑！“
“快回来！”
架在地裂的桥上还有两人，因为位置关系，他们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拔腿就跑。
水声渐响，他们便越害怕，但越害怕越慌乱，也更容易出错。
已经手脚并用，他们仍不能脱离那一段小小的桥。
轰隆隆的声音宛若巫祭的惩罚咒语，不停地撞进他们的耳中。
“快跑啊！”
“你们动作快点！”
完了。
跑不了了。
奔腾的水墙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心如死灰。
正当这时，一个巨大的力道将他们从卡着的桥架间拔出来，接着身体腾空。
裴南辛手上扯着一个，小红嘴里咬着一个，将他们带离桥段。
一阵水幕扑过来，将他们浇了个透。轰隆隆的水墙冲他们身边碾过，地裂上突出的石块被冲得消失于翻涌向前的水中。
“桥没了……”
裴南辛低头，看到他手里抓着的那人痴痴地望着如海啸一般的地裂水。
雨水从他的头顶浇下，又哗哗流过他的眼睛，顺着脸颊连绵地泼在地面。
“给大家的粮食……带不回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我多提心吊胆了八天。
系统：我被迫多消失了八天。
QWQ
*
感谢亦复如是小天使的营养液，贴贴~
感谢大家的支持QWQ